林暮白深夜顶风出门，虽然抱怨半夜加班，但心里还是希望小皇帝没有遭受荼毒。

他记得这里大概的剧情是小皇帝被小倌下了催.情的药物，痛苦万分，一直用钢铁般的意志力来抵抗身体蛊动的**，最后不惜用匕首割伤自己来发泄药效。

霍竣才结束责罚，今晚就给摄政王送娈童，那很有可能同时安排小倌在小皇帝身边。小皇帝危险啊！

林暮白一路赶到太和宫，没想到小皇帝还没有歇息，正坐在烛光下自我对弈。

太和宫里烧着地龙，暖如春日。霍翊穿着一件黑色龙袍，眉目深敛，墨发如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淡淡的橘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减轻了平日的肃杀，多了一份难得的柔和。

乍看过去，很有富贵公子的闲散气息。

林暮白行礼后，霍翊轻轻抬眉，看向他：“璟王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林暮白已经想好说辞：“皇上，霍竣才解了禁足，今夜又给臣府上送来娈童，居心叵测。臣诚惶诚恐，将他们赶了出去。臣性子急，等不到明天就要向皇上表明忠心。”

“娈童？”霍翊目光讥诮，见林暮白青丝上沾了细碎的雪花，想来真是一路风尘仆仆赶进宫里的，“璟王不喜欢美女，也不喜欢美少年吗？”

林暮白：……当然不喜欢。

不是，现在是这个问题吗？是有人想离间我们啊！小皇帝，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林暮白口中一涩，继续坚定地表忠心：“臣一心一意侍奉辅佐皇上，不敢有其他心思。”

霍翊轻轻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白色棋子，在透过窗户的雪光下显得尤为白净。

林暮白顿了顿，又掏家底似的说道：“璟王前些天还悄悄贿赂臣万两黄金。区区一个贤王府的世子竟然有万两黄金，实在可疑，请皇上明察。”

霍翊闻言，不由得想起上辈子抄摄政王府邸，光是黄金就有十万两之多，直逼国库，令人发指。这回摄政王竟然主动交出贪污的钱财，真是耐人寻味。

他把玩手里的棋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林暮白：“璟王是摄政王，这件事璟王处理即可。”

林暮白是摆烂，不是傻子，他能看出眼前真实的霍翊和书里装傻的小皇帝不一样。霍翊像一把锋芒初露的利刃，给人一种如狼似虎操纵全局的君主感。所以贪污受贿这样的事必然得霍翊处理，绝不可能林暮白自己悄悄处理就行。

林暮白摸了下鼻子，字斟句酌道：“世子出身贤王府，和皇上是同父所出，这件事还得等皇上发话。”

霍翊落子无悔，黑棋赢了。他下炕起身，走到林暮白面前，长身玉立如院子里一株青松：“璟王以为，朕初初登基，可行包庇之事？”

“臣不敢。”

臣只是想摆烂，把事情丢给老板……

霍翊每靠近一步，颀长的身姿就在林暮白身上多投下一点阴影。林暮白大气不敢喘：“臣已经命人取千两黄金修建慈善院，收留京城中无家可归之人，让他们过个好年。至于剩下的钱财，上缴国库，造福百姓，臣绝不敢私吞分毫。世子的罪责嘛，等贤王进京，再商讨不迟。”

林暮白想的是，贤王进京后，这件事如何定论就该是贤王和霍翊这对父子争辩，他林暮白可以美美摆烂隐形。

谁知霍翊嘴角勾起一抹比积雪还凉薄的笑意：“这万两黄金从何而来，贤王岂能不知？其罪难逃。”

小皇帝的意思是要将贤王府连根拔起？

林暮白并不震惊，而且装作没听见。他早就学会对老板的某些话听若无闻。

既然小皇帝没有执意要他处理霍竣，那就是小皇帝要亲自料理霍竣的意思。他想了想，开始说最重要的正经事：“皇上，霍竣三番两次给臣送人来，想收买臣，那会不会也有可能悄悄放人进太和宫，扰乱皇上的心思，甚至企图破坏皇上的名声呢？”

林暮白一直在暗暗观察太和宫里有没有脸生的太监，但都是这些天见过的，没有可疑人物。莫非霍竣还没有送小倌进来？那霍竣会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小皇帝居高临下，自然能看出林暮白悄悄张望的神情姿态。他对上辈子的这一桩公案记忆犹新。霍竣安插小倌进太和殿，给他下了催|情药，为了释放药效，他用匕首划破手腕，鲜血淋漓，后来那道伤疤一直未能消掉。

霍翊心机深沉，运筹帷幄，这辈子绝不会再受那等屈辱，反要恶人自食恶果。他道：“璟王考虑得是。依璟王之见，当如何处理？”

搁这踢皮球呢，又是一个“元芳，你怎么看”！

林暮白觉得今晚好累，他已经动脑回答了好几个问题，需要放空放空。但还是不得不开动脑筋，思忖半晌后道：“皇上可以先看看有没有脸生的人进出太和宫？”

拿着拂尘站着打瞌睡的常福公公惊醒过来：“绝对没有，老奴一心一意侍奉皇上从来不敢大意，任何人进出太和宫都要经过老奴的再三审视，绝不会有脸生的人打扰皇上。”他发觉近来摄政王脾气温和了许多，所以他说话也就大胆了些。

林暮白又道：“一饮一食都要注意，霍竣这等卑劣之人，没准会在饭菜上做手脚。”

常福公公再次保证：“绝对没有。皇上的饭菜是小太监尝过后，皇上才入口的。”

林暮白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毕竟书里没有详细写小倌如何下药，而是对小皇帝如何咬牙坚守自我进行了长篇大论，比如“咬紧牙关，满脸通红”“躺在床上，双目猩红如染血，衣衫散乱，露出洁白胸膛”“他攥紧拳头，手背手臂上青筋浮凸”“他的唇愈发红如涂朱”“鲜血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流出，显出一股难言的靡丽凄迷”等等。

“璟王。”

直到霍翊沉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暮白才从想象中回过神，对上霍翊脖颈上浮凸的喉结，他不由得一愣：“皇……皇上，总之，还请皇上小心。皇上才登基，想害皇上的人不少。”

霍翊的目光巡过林暮白微红的脸颊，有点晓春桃花初绽的味道。他瞧着璟王鸦羽似的睫毛，道：“璟王关切之意，朕铭记在心。璟王奔波辛苦，赐茶。”

很快就有个小太监端着茶水进来，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一看就没怎么在大人物面前露脸。

林暮白瞟了小太监一眼，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上去估计十岁出头。同样是少年，这小太监是小屁孩，小皇帝却像个久经人世的成人。

等等，小太监很脸生，又这般好看。

林暮白心中警铃大作：“你叫什么？本王怎么从没见过你？”

常福替小太监答道：“他叫梅玉郎，一向在御马监当差。前两天皇上骑马，见他把马养得好，所以调来御前伺候。”

林暮白大震惊：梅玉郎！正是小说里给小皇帝下药的小倌！梅玉郎是霍竣的人。

但他要怎么和皇上说呢？按理讲他不应该知道梅玉郎这个人的存在。

林暮白皱眉看看梅玉郎，又担忧紧张地看向小皇帝。

烛火轻轻摇曳，霍翊的脸色闪过一片如风般的阴影。

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端起梅玉郎送进来的茶，正要抿一口。

林暮白顾不得许多，上前跨一大步，阻止霍翊：“皇上，梅玉郎的来路蹊跷，这杯茶不能喝。”

梅玉郎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给自己分辨。

霍翊黑色龙袍上的金线绣龙张牙舞爪，仿佛在无声地彰显自己的权威。霍翊撩起眼皮，淡定地瞥着林暮白慌乱的神色，道：“璟王也太小心了，一杯茶而已。璟王若怕，朕先喝给你看。”

深夜寂静，屋外风雪前两日就已停止，依稀可听得积雪落下松柏的声音。

霍翊盯着林暮白看了半晌，清晰感觉到他紧张的情绪。

“皇上，不能喝！”林暮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可能觉得自己替霍翊挡下这杯茶，就能博得好感，能保将来平安。他夺过霍翊手里的青色茶盏：“臣愿为皇上试毒。”

靠近嘴唇的那一刻，林暮白手里的茶盏歘地被夺走。霍翊的手劲很大很稳，杯里的茶水竟然没有洒出分毫，他目光沉沉：“朕信你了。”

林暮白：！！！好险！真喝了我中毒就要出丑了！

不过小皇帝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林暮白惊讶地瞧着小皇帝，面如冠玉，神色镇定。

霍翊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梅玉郎，冷声道：“把你的事说给璟王听听。”

从这口气里，林暮白听出了诡异，小皇帝……好像知道梅玉郎的阴谋？

梅玉郎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抽抽噎噎地回答：“奴才本是城北南风馆里的小倌，被世子爷看中，挑进宫里来。世子爷说只要奴才能侍奉皇上一次，就放了奴才的家人。奴才迫不得已潜到皇上身边，但皇上慧眼如炬，识破了奴才的计谋。奴才臣服于皇上，愿为皇上办任何事……”

小皇帝果然知道了梅玉郎是霍竣的人。

林暮白恍然：“所以茶里没毒？”

自己刚刚被小皇帝戏耍了！

霍翊不答反道：“不论梅玉郎之事，就说霍竣给璟王行贿黄金万两，又数次派人骚扰璟王，就足以治他败坏朝纲之罪。璟王以为如何？”他始终将林暮白当摄政王看待，像是在询问意见，但表情却又是不容置疑的。

林暮白没有意见，只要小皇帝不是办他就行。

当晚林暮白就以摄政王之名安排宫中侍卫将住在宫里的霍竣抓了起来，直接关进刑部大牢，听候发落。霍竣半夜看到摄政王，还以为天大的喜事降临，结果是牢狱之灾，气得神色大变，百般不从，对小皇帝和摄政王破口大骂，所用之词极其难听，林暮白让秦渊往他嘴里塞了抹布才安静下来。

忙完这一阵，已经是凌晨，天色都仿佛亮了一些。

林暮白困倦得很，回去估计也睡不了一个小时，不由得心里喊冤：这个摄政王怎么当得这么累啊？想摆烂都不成。

都怪小皇帝，太卷了，非要政治清明，非要励精图治。

顶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向小皇帝汇报工作，林暮白的灵魂已经飘到九天之外，也不知道自己汇报得清不清楚，只朦朦胧胧看到小皇帝清冷的眉眼。

霍翊不咸不淡道：“后面的蓬莱殿还闲置着，璟王可去那边安歇。”

林暮白瞬间清醒，和小皇帝同睡太和宫？这大逆不道吧。

“臣万万不敢。”

原主是卷王加大逆不道，林暮白是摆烂加恭敬，怎么也不会落得原主被五马分尸的结局吧？

林暮白低眉顺眼，看到霍翊的脚步步步逼近。

霍翊道：“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去大行皇帝灵前祭拜。”

林暮白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会猝死。一个时辰只够他来回王府，别想躺下。思索再三，他低声道：“好吧。多谢皇上体谅。”

等等，怎么感觉自己被小皇帝拿捏住了。

罢了，不计较这些。

为了身体健康多活几年，林暮白折去蓬莱殿，躺上暖和的锦帐大床，呼呼睡去。

*

这边厢，霍翊将两杯茶一齐倒进迎客松盆栽里，发出细细的汩汩声。因为放得久，茶水早就不热了，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常福看着茶水流淌进泥土里，吁口气道：“先前啊，老奴真担心皇上会饮了这杯脏茶。”顿了顿，又道：“也担心王爷饮了脏茶。”

霍翊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一开始他确实准备让璟王饮茶，让璟王也尝尝无耻药物的作用，但最后不知怎么转了念头，也许是因为看到璟王眼里的一丝未泯良知。

林暮白：也许……是看上我的美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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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