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一见着邵良,就大叫着贴上来,叽叽喳喳说她办武堂的事,邵良让她去打立人桩,她嚯嚯出拳,嘴上却不歇。
“师父呀,我在外面算是开山立派了,我是大当家,那您是我们武堂的祖师爷!”陆月道。
邵良一口茶喷回杯里,算是喝不成了,他无奈地笑着将盖碗放到莲花石桌上,道:“我不过二十出头,这就当上祖师爷了。”
“是呀,可以见得师父多么厉害啊!”陆月一脸正经。
薛盛如扯起一边嘴角,问:“厉害在哪儿了,你倒说说。”
陆月扭头看向薛盛如,“师父厉害在,收了我这样厉害的徒弟。我的师兄哎,这么个给师门长脸的事,你怎么老大不高兴。”
薛盛如一脑门官司,打拳打得砰砰响,好像这一拳拳是锤在了陆月身上,邵玉绕到他那边,小棍放在他胳膊上,道:“打乱了,稳住。”
“对对对,要稳住呀。”陆月拱火不停,薛盛如几息喘气,站直了向邵玉拱手,说他想歇一歇,邵玉应了。
薛盛如大步流星冲出了小花园,不知道去哪儿泄愤了。
邵玉含笑看着陆月打拳,她个子小,比立人桩矮了几寸,可出拳极有章法,无论她嘴上怎么气人,手上的动作从没错过。
她还是有点聪明的。邵玉心道。
薛盛如从花园冲出去,正碰上了薛老爷,薛老爷满面红光,薛盛如气的满脸通红,对着他爹就是一通抱怨,“爹,陆月她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哈哈,可爱吧,可爱得很啊。”薛老爷满脸是笑,推着儿子转了个弯,揽着他的肩转进了小花园。
什么可爱,我明明说的是可恶!薛盛如又气又莫名其妙。
薛老爷到了花园,松开儿子,对着邵良拱手,然后走到陆月身边,拍着她的小脑袋,道:“看见你和满哥儿一起练武,相处的这样好,就让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小孩子就该一起玩闹一起学习,不然就没了生气。”
薛老爷说的是生气勃勃的生气,薛盛如想的是急火攻心的生气,他赌气地拧过头,不看他爹。
邵良看看薛盛如,噗嗤笑出来,道:“小孩子,时而好时而吵,都是常事。”
“对对对,邵先生说的是。”薛老爷道,“对了,过几天就是冬至,邵先生打算如何过?”
邵良了然的抬抬下巴,道:“看来,薛老爷是收到世子的请柬了?”
薛老爷掩饰不住的喜悦,道:“世子将我等小民放在眼里,可见世子胸怀广大、体察甚微。不光我,还有满哥,还有咱们阿月。”
邵良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林世子消息是真灵通啊,刚到云州就知道陆家人会是他的助力,道:“我和家兄就不去给世子爷添乱了,家兄的差事是安排云州的迎接礼仪,现在差事办完了,该回京了。”
薛老爷脸上的笑容没了,道:“怎么走的这样急,老夫还以为能和先生一起过年。”
邵良道:“家兄新婚燕尔,他急着回京见他夫人。”
陆月一下子抱住邵良,撒娇道:“师父的哥哥着急回去见夫人,师父又没夫人见,多留留么。”
薛盛如也想挽留师父,先被陆月恶心的话没了。
邵良整个人又麻又热,他最受不了陆月这样没皮没脸嘴还甜的小丫头,捏住她的小脸,道:“我的好徒儿,你不能老这样说话。砚哥和我都是大人了,不跟你计较。”
陆月松了手,一脸的不服气,邵良看着又笑起来,道:“为师是为了你好,你长大了,随口说这样的话,会被抢去当媳妇的。你被抢了也不会有人帮你,因为你净信口胡说。”
邵家是西蜀人,他们那边寨子里媳妇不是娶来的,是抢来的。
陆月哦了声,蔫了。
“阿月不怕,你师兄救你!”薛老爷插进来一句,眼睛看着陆月,手指着薛盛如。
薛盛如浑身过电一般退避几步,道:“爹,那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拉上我作甚!”
薛老爷现在对陆月是满心的疼爱,陆家姐儿是他家的福星,先为他家请来了邵良,现在连林世子的人情都请到了。
林世子的小厮送来的除了请柬,还有三万两银票,小厮递话说世子记得薛家,银子不值什么,请薛老爷尽管收下。
三万两银不值什么,这话儿里,薛老爷觉得后头还有好事。
“男儿得有担当,你连你同门师妹都不帮,你这学问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薛老爷教训道。
薛盛如心里老大老大的委屈,吼了声,“我帮还不行吗!”扭脸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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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子出手阔绰,代王旧邸修缮一新,旧时的门楼粉刷几遍变得鲜亮富贵。府门口往外太平街搭了几里的芦棚供宾客车马稍歇,小厮们一个个上前引客进门,忙的团团转。
“世子家里是有铸钱炉吗?这银子满天的撒啊。”陆风在下马石旁翻身下马,抱下妹妹,指着天上的芦棚。
富贵人家搭棚子搭上一两个院子已经算得上奢靡,世子爷可好,往街上搭。
陆风仰着头看芦棚,陆月也跟着仰脑袋,菊萱过来迎他们时正看见这一大一小两只仰着脑袋,禁不住笑了笑又压下,迎上来,“可是陆指挥和月娘子啊?”
陆风看见菊萱,语笑晏晏衣着体面,他没听说世子娶妻了那这难道是世子族中的姐姐妹妹?陆风忙对着她拱手行礼,被菊萱拦住了。
菊萱侧身引着他们往大门去,道:“指挥折煞我了,您是我们世子的客,世子是我的主子,我要是受您的礼,世子该罚我了。”
陆风呆头鹅的模样,这姑娘是世子的丫鬟?世子的丫鬟看起来比别人家的小姐还贵气。
转进海棠门,菊萱招来个叫青叶的小厮,吩咐他带陆指挥去前厅,自己今个要在翠微阁陪着月娘子。
“怎么,我和妹妹不一起?”陆风一脸的愕然。
青叶忽然失语看向菊萱,菊萱呃了一声,陆月抢话道:“哥哥,你们男子在在一块,我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吃,咱们谁都打扰不着谁。走了走了,我好饿了。”说完,陆月就拽着菊萱往游廊的岔路去。
陆风呆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女眷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见外男。
陆风几分失落的往前走,抱怨道:“我家妹妹还小,这么小的孩子不算男也不算女,跟着我没什么不妥。”
青叶一脸干笑,“规矩如此,小的也没办法不是。我们菊萱姐姐是世子爷身边的一等女使,她伺候人就没有伺候不好的,您且放心。”
游廊往前忽然开阔,陆风的目光被这连成片的暖棚吸引,“你们漫天漫地的搭棚子啊,这得花掉多少银子?”
“天儿冷,搭上棚子大家都舒服,唉不是这边,这是给城里的乡绅士族们留的地儿,您的席位在里边院子,和咱们世子爷一起。”
进了月亮门,诺大的一进院子摆满了席案,厅堂面朝院子的槛窗及木板壁全数卸了下来,里面单独摆了张精巧的螭凤纹四方桌,雕漆椅子上银狐皮袱子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六营的右指挥使武旭阳一眼看见了陆风,朝他使劲挥手。
陆风抬脚朝武大哥奔去,满院的生面孔终于遇上熟人了,武指挥站起身拉着陆风,眉开眼笑,“风哥儿,你可算来了,我一直跟他们说我有了个好兄弟,今日给他们见一见。”
“陆兄弟?”纪隐璋出口的是问句,语气丝毫不带疑问,朝着陆风拱手,“久仰大名啊,你悬灵寨一役真是威风煞人!”
陆风朝他回礼,还没来来得及说什么,庞安哎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只围坐的几个人能听见,“悬灵寨这事儿我去我也能办,我只佩服陆兄弟千里信去朔州的事儿。”
武指挥压低手掌,示意庞安不要再说,庞安闷着点头。
“风哥儿,让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云州的几豪雄,”武指挥道,“这位纪大哥,纪隐璋,是咱们城西出了名的大地主。”
纪隐璋瞪着武指挥皱起了眉头,武指挥明显能知道那句话能让他恼,笑道:“虽说是大财主、大地主,可人家舍得一身富贵胭脂窝,投身行伍,为国效忠。”
纪隐璋板着脸,纠正了句:“胭脂窝还是要的,活着总得图点啥。”
庞安一条胳膊拄在桌案上抓着脑袋,瞥向纪隐璋,“今年又抬了几房小妾啊纪大哥。”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你个泥腿子啥也不懂。”纪隐璋好生嫌弃的撇着嘴。
武指挥道:“纪大哥家中豪富,可从不吝财,他当上三营的指挥使后,营里的弟兄再也没饿过肚子,兵强马壮,草原人回回遇上他的部队,回回败退。”
陆风心头一热,供养军队的开销似海,纪隐璋家中再富,养上十来年、养到他死,这些家业也要被败完了。
“纪大哥大公无私、爱兵如子,陆某佩服!”陆风朝着纪隐璋深深揖下去,纪隐璋忙起身,越过桌面扶起陆风,看见他眼眶微红,豪爽一笑,道:“你小子是个性情中人,别想那么多,我不为什么公,只为自己。”
“风哥儿过了年才二十,小孩子眼睛嫩,眼泪多。”武指挥拍了拍陆风的后背以示安慰,他知道陆风在刘仓管手底下过的艰难,越艰难的人越敬佩纪隐璋这样的人。
“这位,五营的庞指挥,庞安。”陆指挥抬手向庞安,“他太爷和段家第一位侯爷是结拜兄弟,万里挑一的大将军,祖传的好将帅。”
“我比不上我太爷,一个混子罢了。”庞安扬起头,话里谦恭,眼神不驯,满脸的谁也不服。
陆风朝庞安拱手,武指挥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刚坐下,满院的宾客哗啦啦站起来,他们也跟着起身。
世子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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