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殿内宽敞明亮,柱子盘龙,恢宏大气,金碧辉煌,但在这殿内要说最吸引人注意的,并非任何华丽的装潢,而是那位正坐在高座之上、身穿明黄龙袍、睥睨群臣的天下之主。
云思容只是抬头,远远瞧了一眼,就被那股威势压得有些紧张起来,但想到现在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心里又升起一股底气。
站在朝臣最前面的秦元沅低着头,面色平静,余光悄悄跟着云思容的身影,见她从队尾走到前排,竟是至上台阶,走到了皇帝身旁。皇帝泰然自若端坐于龙椅之上,全未察觉自己身边多余一人。
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元沅心底难免升起一丝怒气。
即便相处短暂,但数次交流,她对云思容的品性也已有大致了解,她倒不担心云思容会做出危害皇帝的事,只是昨日才训过她不知分寸,还以为她有在认真反省,今日行事却更加不知轻重了,竟将朝堂如后花园般闲逛。
云思容完全不知上司对自己的好印象正疯狂下降,她站在皇帝的身边,背着手,昂首挺胸,俯瞰群臣,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那个……众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哈,嘿嘿。”
她开了匿息,说的话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就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体验了一把万人之上的视角。
幼稚的过了一把瘾后,她转头开始观察皇帝的面容,思考要怎样跟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交上朋友,毕竟不能光指望将来靠秦元沅帮忙引荐。
想到秦元沅,她发觉皇帝的样貌,似乎与秦元沅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眼底深邃,目光沉稳而冷漠,不似秦元沅那般亲和。
朝臣在底下奏事,皇帝静静地听着,有一官员上奏某地官员长期贪污赈灾银两,且证据确凿,按大康律例应没收贪污所得,斩首示众,但最终如何判决,还得请示皇帝。
皇帝面不改色,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淡然道:“活剥,示众。”
此言一出,底下官员大多倒吸一口凉气,云思容站在旁边,“活剥”一词听得发颤。
往年朝中不是没有惩处过贪官,但要么直接处死,要么流放,如此酷刑还是头一回,官员们面面相嘘,有几人悄悄看了眼秦元广的反应,后者表现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皇帝亲口发话,没人敢为已定罪的贪官说情,奏事官员迟疑一会儿,见无人反对便应下,退回自己的位置。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官员出列奏事。
皇帝总是能言简意赅地作出决定,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更有一种淡漠孤远、难以亲近的威严。
云思容听得越多,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畏惧。
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天真,被神明的华丽承诺迷了脑,竟真以为自己有能力跟一位万人之上、心思深沉的老皇帝交上朋友。
她本就不懂如何跟贵族打交道,运气好遇上个好脾气的秦元沅,甚至连秦元沅这么好说话的都能被她惹生气,要是哪天真让她站在皇帝面前,别说交朋友了,指不定哪件事没做好,哪句话没说对,就能让他命人给拖下去。
活剥、砍头、杖杀……
云思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瞬间仿佛皇帝是个煞神,不禁远离了两步,又觉得不够远,直接走下台阶,走到秦元沅身边,才松一口气。
还是这里有安全感。
秦元沅:“……”
早朝进行过半,云思容渐渐瞧出些端倪,比如皇帝偶尔做决定前,会询问秦元沅的意见,秦元沅都能对答如流,比如秦元广会不甘示弱的插上几句话,皇帝多偏向秦元沅,有时折中采用秦元广的意见,不至于冷落他。
很明显在皇帝心里,秦元沅是更得他心意的。
早朝进程到一半,轮到兵部尚书王树学出列了,云思容认得他,她去王府找秦元沅时,两次碰见过他。
王树学提议开办武科举。方才趋于沉默的群臣,此时纷纷积极发表起意见来。
支持和反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两相争辩,慢慢的竟大吵起来,听得云思容脑壳疼,比菜市场里的讨价还价还聒噪。
估计皇帝也是头疼,他按捺着怒气喊了一声:“肃静!”
底下官员皆安静下来。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秦元沅道:“沅儿,你有何看法?”
秦元沅出列,答道:“儿臣以为,王大人所奏不无道理。”
然后她阐述了边防困境、领国威胁、军中将才匮乏的现状,又列举了此法利弊,利大于弊,直言文科举施行数百年,如今军职仍多依靠各地察举推选,营私舞弊、朋比结党屡禁不止,早已是落后之策。
条条件件,有理有据,回响于朝堂之上,云思容不禁心生崇拜。
我上司真厉害。
秦元广这边,自然不甘示弱地反驳,只是他反驳的理由,连云思容都能听出来有些站不住脚,她撇撇嘴,斜着腰凑近秦元沅耳边,笑着说了句:“没您说得好~”
秦元沅只能看到一个散发着灰白色光芒的透明人凑在她耳边,好像说了什么?
云思容刚说完那句,脑中突然响起系统音:【隐身时间仅剩30分钟】。
她暗道糟糕!居然都过了这么久了,皇宫很大,午阳殿离宫门也有好些距离,要是不赶在隐身解除前离开,怕是要被禁军抓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
她赶紧转身就往大门跑,没想到冲得太着急,让门槛绊了个扑街。
“呵…”笑声很轻,但偏偏所有人都能听到。
秦元广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听到秦元沅发出一声嗤笑,当即停下看她。
群臣颇为愕然。
在场人都知道这两兄妹是竞争对手,互相不对付,因而时有争辩,秦元广在外久了,有时讲话刺耳了些,秦元沅素有涵养,往往礼数周全地还上几句,像这样当着群臣的面发出嗤笑,还从没有过。
一点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罪魁祸首早就跑远,秦元沅无从解释,心下有些无奈,既已无法挽回,便只能顺着说下去。
她再次出列,一条条反驳秦元广的反驳,言语竟愈发锐利起来。
群臣们表情各异,见惯了她平日亲和的模样,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后面的王树学则是一脸惊喜,皇帝也若有所思看着她,眼底的深意藏着几分欣慰。
秦元广被怼得哑口无言,开始拿她目无尊长、嗤笑长辈作谴责,逐渐跑题,最终被皇帝叫停。
“武科举一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容朕再考虑考虑,今日暂且止了吧。”
皇帝发话,群臣便不再多言。
……
朝会结束后,群臣散去,秦元沅回想起方才的表现,完全不是她平日风格,朝中气氛有些微妙,也不确定那样的圆场是否妥当。
她眉头微蹙,但事已发生,烦恼也无用,正欲出宫回府,后面的王树学快步追了过来。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秦元沅收敛思虑,停下脚步,回过身道:“王大人?有何事?”
王树学缓了几口气,一脸兴奋道:“殿下方才那番着实得力,生生就将反对之声给震慑下来,如此武科举一议或许不用拖太久,您为此这般尽心,臣定然也不负所望。”
王树学慷慨激昂地说完一番话便退下了,留秦元沅在原地一脸困惑。
出宫途中与她搭话的官员似乎比往日多了些许,但他们只是寒暄,没有多聊,让人瞧不出端倪,直到遇上秦元广,听到对方凉凉来了一句:“皇妹平日的不是最喜欢装成温良恭善的模样么,何时也学会露獠牙了?”
秦元沅:“……”
獠牙么。
她忽然想起母后曾跟她说过的话:你一向内敛,脾性好,可落了一些人眼里就成了柔善可欺,没有当大任的气魄,世人多崇尚强者,你不让人知道你的厉害,反而白白给对手添势。
……
云思容火急火燎朝宫门狂奔,总算赶在最后两分钟出了皇宫,技能解除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疲惫感便涌了上来,使得她无力地靠着宫墙坐下,但是刚坐下没多久,就被巡视的禁军赶走了。
她只能硬拖着身体迷迷糊糊回了家。
“清清……”
屋里的清清听到声音走出来,就看见云思容倒在地上。
“云姐姐!”清清急忙过去将她扶起,“云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清清这就去找大夫……”
云思容抓住她的手,气弱游丝道:“没事……姐姐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话还没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
“公……殿……姐……”
“没事……清……”
朦胧中,云思容似乎听到谁在说话,声音很耳熟,像是清清和……秦元沅?
不,怎么可能,殿下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们之间的联系,何况以她的身份,更不可能出现在她家。
床上的云思容缓缓睁眼,一大一小的模糊人影,在眼前逐渐清晰。
清清站在边上稍远的地方,坐在她床边的……
是乔装成侍女的秦元沅??
云思容脑子瞬间清醒,猛地想起身,结果一阵头晕目眩又倒了回去,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坐在床边的人,试探问道:“殿下?”
“是我。”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脾气的温和。
本章一睹秦元沅视角下隐身状态的云思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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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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