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梨云和梁子升的告白之夜一切非常完美，是一出浪漫唯美的青春剧。

肖沭一直期望她的生活能起什么波澜，给她普通平凡的人生加点戏剧性，逃离现实里一切密不透风的压抑。

然而她的生活一直平静无波，肖沭已然习惯。罢了，反正从未获得她想要。

撞见他人的缱绻情意，还是告白的关键时刻，已经算是她苍白生活里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

她想，是不是何梨云和梁子升的故事太过唯美浪漫，老天爷觉得缺了观众实在可惜，于是扭动命运的齿轮，选中了她，不对，还有林君瑶这两个倒霉蛋呢？

不然好奇心匮乏的她，怎么就在那一刻萌发了罕有的好奇？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全片是以瑞德的视角展开安迪·杜佛兰的故事一样。她就是那个旁观了主角光辉的事迹，自己糟糕的人生因主角的高尚人格得到拯救，拜倒在主角“石榴裙”下的配角。

她悲哀地发现，从小到大，她在看剧的时候，代入的一直是恶毒女配。因为她们的确和自己恰如其分，自卑、善妒、没人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区别是，她没变坏，她没干坏事。

这一点是她再三对自己耳提面命的结果。每当她对某个女生产生嫉妒之心时，心里的警报就会拉响，她反复跟自己说，不要嫉妒，不要嫉妒，不要嫉妒，结果好像更嫉妒了。

这时，她就会狠狠揪自己一下，悲哀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卑劣再一次被狠狠证明了。

她的确嫉妒何梨云，原因非常简单。她长得漂亮，歌唱得好听。

高一，体育课集队，她站在何梨云后面，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哪怕是背影。感受到嫉妒之海在心里汹涌，又立刻低下头，忏悔自己的卑劣。

高二，她不站在她后面，症状才稍好一点。

肖沭和林君瑶有次讨论过，班里哪个女孩子最好看。肖沭不假思索：何梨云。林君瑶却认为是李英绮。她认为何梨云比较擅长打扮，会穿衣服，论五官是李英绮最突出。

肖沭不像林君瑶那般头头是道，她对这些审美依据一窍不通，也不会花时间仔细观察别人的穿衣和五官，她选出何梨云全凭着她的嫉妒心。

可能这才是老天爷选中她的原因，她真是一个各项条件都相当胜任的配角。

不过肖沭觉得愧对了老天爷的信任，她连配角都没扮演好。她一句“说出去，我马上出车祸死掉”横扫现场整个浪漫唯美的气氛，留下三张怪异的脸。

狗尾续貂，说的就是她。一出浪漫戏剧里唯一的败笔是她。肖沭觉得如果她真在剧组跑龙套，会立马被扫地出门吧。

还好她说完立刻就走了，不了解何梨云和梁子升会怎么评价她。

后来她给林君瑶仔仔细细补齐了她没看到的部分。林君瑶听了，竟也显得心绪不宁。她看见林君瑶的眼神闪烁飘忽，眼波里流转着和她一样的情绪——羡慕、向往、嫉妒和悲伤。

她露出凄惶的一笑，还真是两个倒霉蛋啊。

尽管自嘲倒霉，去除这些芜杂，肖沭最深层最本真的情绪其实是感谢。她能够撞见何梨云向梁子升表白，还是幸运的。

她在影视剧和言情小说里见过许多至真至纯的爱情。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让她生起无限的向往和期待。后来，她不看言情。根深蒂固的向往和期待却未能随之湮灭。

向往的同时，又在深深地怀疑，“那是真的吗？现实真的存在吗？不是写书人在贩卖虚幻而美丽的泡沫？”

何梨云和梁子升算是让她圆梦，原来真挚热烈纯粹的情感当真存在，属不属于她倒是其次了。

肖沭最后对这件事只剩两字——美好。见过美好，现实的孤寂好似有了出口，变得没那么难熬。只要熬过，只要存在，哪天便宜了她是不是也可能呢？

那天晚上回去，肖沭丢开作业，反正后天就是假期，花一个晚上细细写下当时的情境，尽管中途好几次因为自己槽糕的文笔气急败坏，好歹坚持写完了。

写完后，立起来给自己看。

如果把这件事留给肖沭的美好回味形容成酒香，她脑子里贮存的醇厚是百分百，被她搬到纸页上的只余百分之五十，廉价得像拿酒精勾兑的。

读不下去，气急败坏地丢一边去，憋着一肚子气去洗漱睡觉。

经过这件事，肖沭发现她竟然不嫉妒何梨云了。她太勇敢太无私，为自己喜欢的人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表白，能够被她喜欢上太幸运了吧！！梁子升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拯救世界？

肖沭嫉妒的对象悄然变成了梁子升。他有什么好，能够被何梨云喜欢上？肖沭编排不下去，梁子升确实不错。成绩好、人品好。

好吧，梁子升人品好不好，肖沭不了解。不过他肯定比王清燃好，踏实刻苦。在许多肖沭争分夺秒学习的时刻，梁子升是她的同行者。差别就在肖沭的努力换回的是年级第三到第六，而梁子升一直稳定在前三。

“他们怎么喜欢上对方的啊？”林君瑶对她表示过好奇。

“不知道。”

肖沭不是不好奇，可她也没有那么八卦。

02

放完元旦假回来，学校进入了紧张的复习周。每一天都有雪白的试卷翩跹而来。

林君瑶刚靠近座位，就发现桌面横七竖八放着几张试卷，她哀嚎：“怎么又有这么多试卷啊！”

肖沭见怪不怪，她把卷子整理好，“复习嘛。考完就好了。”

林君瑶把手里拿的袋子放到桌上，“可、这学期又要补课。”听来满满的绝望。

是惯例，从高一开始，他们期末考考完还要补一周左右的课。

“正常嘛，高一不也补过。”尽管这么说，肖沭还是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林君瑶好似也觉得沉闷，沉默了一会儿。

“哦，对了。我买到《南音》了。”林君瑶打破了沉默。

肖沭惊喜：“真的啊？”

林君瑶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本白蓝装帧的书递给肖沭。

肖沭接过看了看，“上？还有下吗？”

“是，分了上下。”

肖沭随意翻了翻，还给林君瑶问：“你看完了吗？”

“还没，看一半了。我看完借给你。”

“好。”

两天后，林君瑶把《南音（上）》拿给肖沭。肖沭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重新浸入龙城郑家的故事，难熬的复习周很快就过了。

期末考，临进考场之前，肖沭都还拿着那本《南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