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一路奔走,轻车熟路,行至一片山麓。
远处群山冠玉,巨岩林奇,山峦之莽,雪峰之巍,前所未见。他拐入雪山东峦一片深谷,眼前出现一片巨镇。
杨过凝神观看,只见方园数里房屋无数,或圆顶孔窗,或方顶圆窗,样式古怪不似汉族建筑,皆用一种白色巨石累就,风吹雨淋,外表显出一层淡淡红色。
山脚显眼之处,两面巨旗飘扬,写着西域文字,镇内汉人、色目人混居,不远幽谷处,一众白衣人驱赶羚羊、牦牛、驴子,各自奔忙,井然有序。
见到二人气势汹汹骑兕奔来,巨旗之下有人呵斥询问,欧阳锋不睬,数人吹起竹笛,密密麻麻的群蛇自远方山林中奔出,奔走吐信,将二人围住。
他们路过的正是吐蕃与回鹘交界之处的高山,名为昆仑。
欧阳锋近年来逆练真经,功力愈深,逐渐想起零散画面,疯病有所好转,只是依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他见到苍苍昆仑,突感灵智一明,竟是想起一段往事,觉得与己莫大关联,欣喜若狂奔至此处。
杨过见群蛇排成蛇阵,排排奔涌之至,青身蝮蛇打头,金鳞怪蛇随后,黑色巨蟒涌至,甚感毛骨悚然,眼前万蛇晃头,火舌乱舞。欧阳锋却凛然不惧,驱兕向山脚闯去。群蛇竟也无比乖顺,避开二人,如海潮拍岸,波涛汹涌却在巨兕身前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他却不知,西域一种犀角名为通犀,是上古巨兕遗下神物,无比珍贵,是各种毒物克星,昆仑地域博大,遗下一些巨兕变种,白驼山庄曾捕饲作为解毒异兽,与产自此地的白颈地龙合练而成通犀地龙丸,服用百毒不侵。欧阳锋服过此丸不惧毒蛇,杨过则是服用过解百毒的石桂芝所致。
见到此景,一白衣人喊道:“那老儿,这是白驼山产业,何故硬闯?”
“哈哈!白驼山!”欧阳锋狂笑不止,用上内力,振得地上群蛇竟不听指挥,乱作一团。驱蛇人们神色大变,竹笛变调,凄厉婉转,群蛇躁动。
远山云巅之处,若隐若现的白色巨庄突然传来一阵叮咚礼乐,数百名庄丁奔涌而下,中间留出一条通路,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姗姗而至。相隔数丈,一位两鬓半百的老人缓步走来,他举一怪杖,杖头缠绕一条黑色巨蛇,吐信不止。
“来者何人,竟敢到白驼山来捣乱?”他气势汹汹,拔足奔出,却在见到欧阳锋时脸上惊愕、不信、狂喜、惧怕等情绪。
“恭迎山主回庄!”他跪倒在地,哭道。
欧阳锋呆呆望向此人:“你叫我什么?”
“山主,我是阿海,您有甚么吩咐?”老人迟疑道。见欧阳锋并不接话,他看看左右,虽心有疑窦,但不敢多说,吹奏礼乐,携众迎接,恭敬将父子请入。
老人姓尹,名观海,自称“海伯”,”也是汉人,祖先追随山庄先主来到白驼山定居,家族数代居住于此,也是白驼山庄最衷心的家奴,料理、应酬庄内诸事。
欧阳锋叔侄失踪十余年,他本料已遭不幸,未想山主只身奔回,形容古怪,他心中疑窦,不禁吞吞吐吐询问起来,庄内正厅,话题已转至“欧阳锋是谁”?二老鸡同鸭讲,沟通不畅,杨过代为解释,他不知底细,只说爸爸练功出岔前事儿尽忘,最近想起,所以回来此处。
海伯悲从中来,之前欧阳锋叔侄打点行装去桃花岛求亲,他满心欢喜,张灯结彩,采买物资,迎接少主夫人。未曾想少主多年音讯全无,只有山主回来,重铸蛇杖,毙了少主所有妻妾,蛇杖铸好,命他打点产业便只身离去,十余年音讯全无,不知死生。
白驼山庄位于昆仑山东麓白驼峰上,山顶终年积雪,因出产一种皮毛如雪的白色骆驼而驰名。这种骆驼四角如飞,又名疾风驼,属西域异种,抢购者众,山庄以此发家。蛇谷之上昆仑山麓间出产美玉,质地青白,通透水润,这条玉脉也是诸多势力争夺的对象之一。
白驼山庄屹立昆仑多年,因欧阳锋武功高强,擅使毒物,更是在西域倚大,各派敬而远之,不敢招惹,霸占了西域商路要道关口,山中开采美玉,谷内圈养白驼、骏马,建起城镇、市集,不仅自筹商队,还在镇上建立驿馆,屯兵驻守,为来往东土西域商队提供补给。通过多年经营,实属一方雄主。
但随着欧阳锋失踪多年,西域各派实力重新洗牌,昆仑派、西域少林等新旧各派蠢蠢欲动,欲夺西域第一,只是各派勾心斗角,势力平衡,加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驼山庄得以残喘至今。但近年镇上产业被夺不少。好容易盼回山主,谁知他前事不知,尹观海心头喜忧参半,想起山主狠毒阴翳,怕他有意试探,更不敢怠慢。
是夜,庄上摆开演筵席,各色珍馐流水般端上。海伯不知杨过身份,见他与山主以父子相称,毕恭毕敬不敢怠慢,杨过见这般大庄,心道:若是义父产业,说不定四处看看能想起什么,便跟海伯提议。海伯应下。
行至蛇谷之时,欧阳锋愣愣出神,突然问道:“我的蛇杖呢?”
海伯忙命人拿出一根纯铁怪杖,道:“谷内历经数年,培育出两条剧毒之蛇,金甲白节,毒性远胜过去群蛇。”欧阳锋拿起蛇杖,启动机关,一金一银两条小蛇缠绕杖上,磷光闪闪。虽未想起甚么,但见到昔日武器,心头喜悦,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行到山庄中央一处清雅别致的中式木楼时,他则脸色大变,颤声问道:“此处住的是谁!”
海伯观其脸色,踌躇答道:“这是少主的居住之所。”
欧阳锋喃喃念道:“我儿,你死得好惨!”
他突然心头剧痛,脸现阴霾,一掌将门板震得粉碎,海伯色变,呐呐不言。
欧阳锋见到旧日诸景,想起爱儿已死,越发疯癫,喃喃自语,他见义子杨过俊美,尤胜欧阳克少时模样,愈发爱怜,便将庄内俗事抛下,专注教导杨过。
他已将□□功、灵蛇掌法等自身绝学传授,但因爱子心切,竟不知轻重授他九阴真经,见杨过年龄尚小无法领会,他便命其将经文囫囵背下再图理解。两人还服食蛇胆,增长内功,百毒不侵。
父子在山上练功完毕,欧阳锋令蛇奴教杨过驱蛇训蛇。杨过聪敏,早觉这庄处处透着诡异,虽是奇景迭出,心头已生不喜,为求自保,强打精神跟着修习,很快操控自如,心觉无聊,便赶走蛇奴,独自向雪山深处自去。
他见无人跟来,又动了悄悄离去的想法,但想到义父疯癫,放心不下,便想着先弄清楚形势再做打算。
居住多日,山庄东坡他已熟悉,想去西坡转转,又想义父说起山中有一深谷,名为幽冥。谷外堆满动物尸体,人畜接近无幸,心中惧怕,便在山麓闲逛,摘花戏草,熟悉路径,累了便躲到一棵巨大羌桃(胡桃)树上,一觉醒来天光暗沉,正要举步回庄,突闻几声古怪鸟鸣。
他以为是山上禽鸟正要下树,却听到有人低啸回应,杨过服食石桂后耳聪目明,夜视如常,他屏气凝神寻声望去,见一黑衣人行踪鬼魅,几个飘忽来到巨树之下。树后绕出一人,高鼻深目,音色古怪,另一人黑衣蒙脸,声音粗噶。
“那老儿真疯了?我观他武功大进,你我二人恐怕不是对手。”西域男子道。
蒙面男子粗声道:“他便是再厉害,如今山庄尽被你我掌握,杀他一人又有何难,和他同来的有个小子应该是他儿子,那老匹夫重视非常,若能将其擒住,不保老匹夫不就范。”
杨过听到此处,脸上色变,心砰砰跳,借着月光向树下望去。
西域男子道:“我看未必,那孩儿年龄稍小,不知是他儿子还是侄孙。他可提过书的下落。”
“哼,那老贼最是狠毒,怎会轻易对人提起,他近日忙着教他儿子功夫,八成就是书上武功,不知这老匹夫将经文藏身何处。”蒙面男子恨道。
西域男子道:“王后命我重赏白驼山庄,万蛇之毒果然非比寻常,你立此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只是可惜这偌大产业本已落入你我之手,谁知他竟活着回来。如今昆仑派势力大增,西域少林也崭露头角,弟子身怀奇功,若不早下决断,恐怕夜长梦多,需得早日除了他。”
“我自是晓得,多谢大人提携之恩。待我再探几日摸清底细,这老儿必死无疑。”蒙面男子道。
杨过越听越是心惊,此人竟然密谋害他与义父,那西域人并未见过不知身份,听那蒙面男子语气却是庄内接应。
他待二人走远后又等一会儿,确无人烟才拐回庄上,并未直接入庄,去了镇上市集闲逛多时才回到庄上,却见海伯已在正厅等待,殷切迎上,嘘寒问暖。
他勉力忍住心头巨澜,应付几句,只觉这巨庄迷雾重重,表面圣洁如雪,内里满是鬼魅。寻思:义父疯癫,敌暗我明,只身二人岂是他们对手,不如先与义父离了此地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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