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楚国派遣使者前来护送公主，宫中宫中张灯结彩，举办了乐宴以此迎接使臣，以示两国交好。

内室之中，烛火摇曳，将窗外隐隐传来的喧嚣屏蔽。思冬捧着嫁衣走入，她压低声音“公主，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嫁衣。”

昭华望着铜镜的自己，面上平静道：“放那吧。”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正红嫁衣，旁边是璀璨夺目的凤冠与珠翠首饰，华贵得刺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眼眶红了又红，从怀中拿出那块雁翎佩，死死攥在手里。“盼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拿来纸墨笔砚。”

盼春应声而做，昭华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提笔蘸墨。一滴泪从眼眶掉落，“啪嗒”一声落在纸上，她咬着下唇，压下心中的情绪，笔尖在纸上疾走，将内心之言写于纸上，字字泣血。写罢，她将墨迹未干的信笺小心折好，连同那块珍爱的雁翎佩，郑重地交到盼春手中，而后交代道：“将信拿去给阿弟，还有这个，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

“是”盼春双手接过，匆匆出去了。

次日

天色未明，宫墙内已开始忙碌。昭华端坐于铜镜前，她如同木偶一样，任由侍女们轻柔地为她描眉画黛，敷粉点唇。繁重的红嫁衣披在身上，那顶缀满珍珠宝石的凤冠也沉沉地压在她的发髻之上。一旁的映霞望向铜镜，见公主有些不悦想努力活跃气氛，夸道：“公主真美！”昭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是美，可惜没有生气，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时辰已至，宫乐庄重响起。在宫人的簇拥下，昭华拖着繁复沉重的嫁衣，一步步走向金銮大殿。殿内，文武百官肃立两旁，气氛庄严肃穆。她缓缓走上一步步台阶，望着站立于顶处的父皇和母后，鼻子泛起阵阵酸意。走到顶处，下跪行礼，她的声音平静而端庄“儿臣拜别父皇母后，祝父皇龙体安康，母后福寿绵延”

皇后早已泪眼婆娑，强忍着泪水，心疼道：“起来吧，诺儿，此一去，不知何时相见。母后唯愿你身体安康。”

昭华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皇帝一脸沉静，眼里看不出什么波澜，父皇语重心长，是惯有的训诫：“今日一去，你便不仅是朕的女儿，更是大楚的妃子，肩负两国邦交之重。你应当谨守本分，尽职尽责，莫负家国期望。”

“儿臣知晓了。”昭华垂眸应道。

忽地，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刻，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悲伤如潮水般要将其吞噬。她猛地再次抬首，眼中那份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质疑与不甘，再也无法隐藏，直直射向的父皇。昭华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能清晰地传入帝后耳中：“父皇，儿臣想不明白一事，儿臣想知道……您，爱过儿臣吗？”

一阵静默，皇帝抿着唇，只是眼中的深意愈发的深沉，皇后望着女儿的模样，眼泪无声落下。长久的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昭华心头。她死死盯着父皇的眼睛，想从中寻找一丝情感，可那双眼睛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昭华眸色愈发黯淡，她似乎明白了她等不到答案，或者，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心下了然。

皇帝却只是淡淡道：“时辰到了。”

昭华扯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带着讥讽。她挺直了脊背，转身而下。她一步一步沿着来时路走去，蓦然间，一双清澈的眼睛与她对上，是宋乐安！她朝宋乐安释然一笑，眼眸里带着复杂的情感。宋乐安没太看懂她眸中的情绪，只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泪花。昭华默默想道：或许，若没有此事，我们真的……能成为姐妹吧！

殿外，迎亲的礼乐声似乎变得喧嚣而刺耳，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当她踏上轿子时，泪水如决堤般再也控制不住，她回头望向生活了十几年的宫殿，眼神透着凄凉。

宋乐安回到甘泉宫，琢磨着昭华眼中的情绪，是恨吗？还是不甘？

凤鸾殿内

皇后端坐于凤椅子上，她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托着白玉茶盏，另一只手捏着杯盖，她垂眸轻啜一口香茗，抬眸时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轻笑道：“你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应该，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吧？”她刻意停顿，清晰地唤出那个名字“望秋”。

望秋浑身一颤，额头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那额头已经红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一直遵循着娘娘之命。”

“哦？是吗？”皇后的笑意更加的深，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她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质疑道：“那你告诉本宫，她是何时知道和亲一事的？你……又是何时才告诉本宫的？”

“奴婢……奴婢……”望秋的肩膀因恐惧而剧烈地起伏着。

皇后微微倾身向前，压迫感倍增，声音很轻，可话中似乎带着利刃，往望秋的心尖上扎“莫非，你记性不大好，可本宫记性可是好着，你的母亲……是在浣衣房做事吧！你说，若是她一不小心做了错事，这该？”

望秋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她死命摇摇头，又磕了几个头，声音带着祈求：“娘娘饶命！奴婢知道该如何做！奴婢知道该如何做！”

皇后满意地靠回椅背，重新端起茶盏，“很好。你是个聪明人，去吧！”，露出一抹笑容。

从凤鸾殿出来后，望秋垂着眸，心中十分忐忑，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监视嘉安公主。起初，她确实尽职尽责，事无巨细，可与嘉安公主相处的这段日子，她确实被打动了。嘉安公主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她因私心特地少禀报了些事，可终究逃不过的，如今，她别无选择。

回到甘泉宫，望秋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凝夏，凝夏一眼就看见她额头的青紫，担心道：“望秋，你这是去哪了？怎么额角成这样？”

望秋下意识地想偏头，躲避她的视线，“无碍，路上走路没看路，便磕到了。”

凝夏打趣道：“难得你这小心谨慎的性子居然也会如此。”她从怀中拿出一瓶跌打药，道：“这个药好用的，我阿娘特地买的托人捎进宫中，你拿去试试。”

望秋有一瞬间的错愕，她望着凝夏双清澈透亮、盛满关心的眸子，接过，道：“谢谢。”

凝夏摆摆手，说完便转身去忙了。恰巧宋乐安刚从内室走出，正好看到她额角的青紫，眉头瞬间蹙起，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望秋慌忙低下头，摇摇头表示无事，宋乐安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膏药，道：“伤在额头，你看不到，我帮你涂吧！”

望秋惊恐万分，“噗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带着惶恐“公主金枝玉叶，怎可为奴婢这下等之人做事。”

宋乐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将其扶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什么下等之人，我可是把你和凝夏当做自己人。”话音刚落，便抢过她手中的膏药，用手沾了些，动作轻柔地涂了上去。

望秋怔怔望着公主的脸庞，感受到那轻柔的触碰，心头上涌出愧疚感和酸楚，她知道，她对不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