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真的很冷,张翩然身上的斗篷不知何时,被霍洗忧扯下来。
她暗暗的皱了皱眉,双臂抱着身子,像是在寒风里吹的七零八落的芦苇,她觉得冷得越发刺骨。唯有靠近她的霍洗忧身上,却是散着淡淡的热。
女人的衣裙擦过黑色皮质的飞鱼袍服,柔软的不像话。
她如今的姿态,悉数暴露在霍洗忧的眼下,他知道她会冷,站在那处不动,意味着他在等她亲近过来。
张翩然听完他这一席话,心思并不平静,不经意间扬起的脖梗,露出这世间最好看的白:“霍公公的权势,可真当是只手遮天。”
“娘娘,谬赞。”霍洗忧对她这样的说法,也表示欣然的同意。
张翩然痛定思痛,哪怕自己今夜冻死在诏狱,也不会与此人为伍:“恬不知耻!”
“贤嫔娘娘的胎向,早就有些不稳妥,我也没在这事上,多下些功夫。”霍洗忧眼中闪过微光,在他说出这一席话后,他对她的态度,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朱荀他的确要霍洗忧抓一些宫人,给柔妃出气。可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并未指明。
要不要抓万安宫里的人,全是霍洗忧他说了算。霍洗忧知道张翩然舍不得她那陪嫁丫鬟,宁愿不惜自己涉险,也要保下云雀。那么,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圈套里。
譬如今日,那被割舌头的宫女,也是他特意为之。
若是,非要为他做这一切,寻个合理的理由。可能是,他在意她。
霍洗忧作为太子殿下,死的太过冤枉。倘若,张翩然也是其中罪魁祸首旨意,他无法接受这一个答案!
从黑夜里穿堂而过的夜风,他幽深的眼想将这女人一并吞没其中。他如无处安放的孤魂野鬼,从地理爬出来,靠近她,穿过她的发,最后想要亲吻她。
吃掉她。
吃掉她。
吃掉她。
霍洗忧喜欢看张翩然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
……
张翩然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怎会有如此嚣张跋扈,当着她的面,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再问一遍,霍洗忧你的意思是,那贤嫔的孩子,确实是你害死的?”
“贵妃娘娘,是不满意奴才么?”他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奴才,很有用的。”
她虽非善人,却也不会随意的杀人!
“你是你,我是我,不可沦为一谈。”
张翩然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位太子殿下,他身份尊贵,说什么做什么,完全就可以凭着自身的喜好,但高高在上的贵人雅致,没有傲慢的姿态。
他会对她百般的忍让,让她可以放心的跟着他,与太子殿下他的相处,让人能感觉到如沐春风。
张翩然出神的想,即便,霍洗忧的初衷,可能真的是在保护她。
她觉得自己有些荒唐,非要把这不相干的两人,放在一起谈论。可能,霍洗忧说的每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觉得无比的厌烦!
已经退无可退。
张翩然指着他的鼻子,低声骂道:“霍洗忧,你这个作死的东西!”
霍洗忧最喜欢看她生气时候的样子,漂亮的眉宇间结起冰霜。她颐指气使,不满意他自以为为她好的安排,都能让他回想起昔日里的种种。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贵妃娘娘,骂的真好听。”
张翩然被从过道,拖入一个暗室里,这里的摆设干净,和外面的阴暗很是不同。
想必,这就是霍洗忧平日里休憩之处。
因为在这里,还放着一张竹床。
霍洗忧望着她,一番话说的忠诚无比:“贵妃娘娘,若是累了,可躺下来休息片刻。”
“我为何要在你的床上休憩……”真是让她汗毛都立起来了!张翩然捂住嘴,想要离得更远,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霍洗忧,“我到底得罪你什么,你居然连找死,都想拉上我做垫背!”
她平生,也算见过不少人,就没见到过这么疯的!
“奴才,不舍得的。”
他嘴角上扬,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你就不要满嘴胡说,你杀人,哪里是为了我张翩然?”四周太安静,即便对方只是在耳边低语,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眸光闪烁,“你是不是,又在谋划着害我?”
“娘娘啊……”霍洗忧手背缓缓擦过她的脸,叹了口气,“到底怎么样,您才会信奴才是您这边的人?”
贤嫔流产,这事对她张翩然又有什么好处?
但对霍洗忧就不一定了。
张翩然只要稍加琢磨,他这人爱看热闹,不嫌事大。且都可以对后宫嫔妃动手,便不难察觉,霍洗忧对皇帝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忠诚。
张翩然后退一步,“霍洗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奴才,想要娘娘的一个人情……”他骤然逼近,将她的斗篷一把扯下来,像是在撕最脆弱的薄纸。
“霍洗忧,你想做我的狗?”张翩然被逼到墙角,粗粝的砖墙,磨着她后背脊的肌肤,她仰起头,问道:“我让你咬谁,你就去咬谁!”
霍洗忧近她的身,容她做一场戏,她看后宫之中的女人谁最不顺眼,摆在明面上的事。但他还是让她继续把话说下去,“娘娘,想让奴才对付谁?”
张翩然盯着他的紫色嘴唇,乱的心绪慢慢回了理智,不就是发疯,她哪里不会:“我要知道,当年太子殿下的死因!”
“娘娘说什么?”霍洗忧却乱了心神,她要对付的人居然不是后宫之中的女人!他的笑容慢慢的发僵,浑浑噩噩的问了一句:“哪个,太子殿下?”
她提了一口气,“朱岑。”
自从在那张翩然的朱唇,默默的,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心里早已经是翻涌起一阵的波涛骇浪。
张翩然盯着他,“霍公公,别同我说,你没听过这名字。”
朱岑。
这个尘封许久的名字。
正午骄阳里,那娇俏的小娘子朝着他走过来,“岑哥哥,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燥热的天,使人的鼻尖都发了汗,朱岑垂下眸,“没规矩,你得称呼我太子殿下。”
“私底下的时候,我也不能喊岑哥哥了?”她微微一动,手落在他的胳膊上,“不嘛,不嘛!这样显得我们多生分。”
他无奈的笑,“那你得小点声,免得让外人听到了。”
张翩然对他这眨眼睛,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我知道的,太子殿下。”
思绪热烈,霍洗忧大气都不敢喘,他只能低下头,躲开对方的目光,声音也轻飘飘了起来,他问,“那倒不会,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的名讳。”
张翩然无所顾忌的,道,“我还以为,陛下不喜欢提,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忌讳。让我总不得不往别的方面想,可是陛下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太子殿下?”
随后她笑得越发的灿烂。
“要说眼前就有一件,朱荀他夺人妻。”这里是暗室,张翩然不用担心自己说话,被外人听见:“我本是太子殿下之妻,如今的坤宁宫皇后。”
别说大气,他的心脏都似乎要停了!
他望着张翩然,他不晓得,原来,她居然是这么想的。
是啊!这天下落到朱荀的手里,哪里还有原先的太子殿下什么事,这名讳都怕是早被人忘记了。霍洗忧微抿薄唇,忍耐的辛苦,他道,“奴才哪里懂这些,奴才只是觉得,看来贵妃娘娘对陛下,有不少的成见。”
张翩然有些疑惑不解的看过去,她眼里浮现的紫色的唇,似乎像是在颤抖,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娘娘是因为陛下宠爱柔妃,心中生了怨恨?”
张翩然的心头一紧。
霍洗忧睫毛微微的颤动,他在忐忑不安的等着她的一个答案,“娘娘多年在贵妃娘娘的位置上,奴才瞧着,是与坤宁宫有些距离的。”
“我恨他!”张翩然挑了眉,这样的话,像是化作一把小刀往她心口上扎。她提高了声量,“我如今活成现在这个模样,难道就不该恨他?”
她明白。
她恨皇帝。
恨如今在霍洗忧跟前,那种被摆弄的无礼感……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张翩然忽然靠近他,提起他的衣领子,她脱口而出,“我时常梦见他。太子殿下死的不明不白,让我如何不能恨?”
张翩然不过是朱荀手中利用的一颗棋子,朱荀从未将她当做心上人,只是想利用贵妃娘娘之位,为蕙兰扫清一切障碍。
多年来,霍洗忧都以为是张翩然动的手。所以,他这么些年,不遗余力的针对她。
张翩然却让他查太子殿下的死因!
荒唐,何其荒唐。
他怨怼了她那么久,都像是得了癔症的傻子!
张翩然莹润的脸在跟前,“除此之外,只要你是霍洗忧,我就永远不可能相信你!”
霍洗忧面容苍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清空,通身的僵硬化作无情的石佛。一座不受民众待见,断了香火已久的神像。他失笑,低垂眼眸,遮掩住眼里的腥风血雨,小声说,“娘娘,奴才怕是不能。”
“论机关算计,有谁可以胜过他霍洗忧?”
张翩然要一个得力的助手,她可不想是吃饱了闲着,再去从破烂里,捡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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