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天气寒冷,皇帝要给柔妃办生辰宴,并不在意太后不喜的意愿。
皇帝连太后都如此,更别提对张翩然了。可能又怕委屈了柔妃,整个月都歇在她宫里头。
礼仪规格堪称前无来者,皇帝不止让后宫嫔妃都出席,还宴请了朝廷官员的女眷,张翩然的嫂嫂就在邀请的名单之上,收到帖子的时候,便就没了主意。
嫂嫂来万安宫小坐,提起此事,就像是火上炙烤的蚂蚱:“武侯府不受陛下待见了?明明将军在前头打了胜杖,怎的封赏都了无音讯?”
“也不算是了无音讯。”张翩然有一树一,她看向嫂嫂,道,“兄长已经回了京,只是陛下忌惮兄长的军权,不允许他进城,让人也没走远,军队就驻扎在城外头。”
可这嫂嫂看来,就是同没回家是一样的!
絮絮叨叨,好一顿的哭诉,张翩然抿了抿唇,习以为常。
“那这是何意图啊?”嫂嫂瞥一眼上位,贵妃娘娘她不笑的时候,冷艳逼人,看上去就像是高傲的孔雀:“娘娘,倒事给一句准话。”
让她拿一句准话?
什么准话?
张翩然不太想把自己的烦心事,捅出去,让娘家那边瞎担心。比起皇帝明面上的冷落,霍洗忧那头,才算是什么音讯都没了。她都怀疑,那日在诏狱的事,是不是没发生过?
他是喜欢看后宫嫔妃掐起架,当做消遣的乐子。
回想起,那日他问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不想她把贵妃这位置坐的好过。
张翩然后背一阵发凉,霍洗忧哪怕真不答应她,也要给她一句准话:“兄长他如今军功正盛,退一步想,如今这场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嫂嫂却炸了毛:“陛下当真只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别的,才这般行事?”
“嫂嫂,想说什么?”张翩然她自诩心气高,虽不在要衣服首饰上与人攀比,却也容不得她人质疑。
嫂嫂说:“万安宫看上去比前几月冷清了不少,贵妃娘娘也穿着朴素,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不佩戴了。”
“嫂嫂话里话外,都在隐晦的说着什么,我不太喜欢。”
张翩然有些不耐烦听。
嫂嫂又道,“陛下,许久没来万安宫了吧?”
“嫂嫂,是想说我这贵妃失了宠。”皇帝这般手段分明就是冲着张翩然来的,两人不和睦的事,不仅是宫里头知道了,现在都闹到宫外头,贻笑大方。
嫂嫂牵强的笑:“娘娘性子冷,哪个男人受得了?”
“我虽性子冷,但也从来不会亏待了武侯府。”张翩然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她受些冷,不碍事,可是她身后的武侯府却坐不住了。
甚至,急着跳脚!
“娘娘,糊涂啊!”嫂嫂这些日子,听了不少宫里头皇帝专宠柔妃的传闻,她怪罪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娘娘,您嫁的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又哪里好惹得陛下不高兴呢?”
张翩然:“我晓得嫂嫂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可我亦是辛苦。”
不安慰她便罢了。
何必,火里浇油?
嫂嫂却半个字不提,从万安宫得的好处:“您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好辛苦的?娘娘,只要伺候好陛下,揣测好圣意。”
“陛下不喜旁人猜测他的心思。”张翩然忽然间冷笑,是不是她和娘家走的太近,都让旁人忘了她原先不好惹的性子:“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哥哥的事,想必陛下自己心里头有章程。”
“什么章程!”可惜嫂嫂完全没发现她的不悦,倒是生气起来:“我瞧着就是你和陛下斗嘴,连累了你哥哥。等以后,说不准还要耽误你侄儿继承爵位之事!”
张翩然却也是惊讶,心里落到了谷底。
一旁的云雀讪讪开口:“夫人,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娘娘,快睁开眼看看这都是什么年头了!陛下能和太子殿下那样,事事都迁就着你么?您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要为武侯府想想啊!”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脱口而出,张翩然只在意太子殿下几个字。
太子殿下迁就她?
这宫里头呆的久了,她听这个词,怎么就那么别扭。
她道,“在我印象里,那位性子温和,对谁都是谦和有礼的。”
可嫂嫂这么言之凿凿,认定了是那位会对她忍让。
莫非,太子殿下做过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张翩然威严目光一扫过去:“嫂嫂,你兴许是瞧见我这个贵妃失了宠,也不把我当个主子,怠慢的话一箩筐的往外头说,便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
嫂嫂急忙为自己辩解,“娘娘,我那是心急,祸从口出!”
但张翩然依旧盯着她,容不得她不说话,冷声的道,“嫂嫂,怕什么?”
张翩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事,瞒了这么久,不能让她知道的?
“真是金玉良缘,被蹉跎了!”嫂嫂自知,这位贵妃娘娘认定了的事,那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慢吞吞的,把当年的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武侯府的张大姑娘,办十五岁生辰宴。宫里头赏赐不少礼物,惹得各家的姑娘家都眼红的紧。偏张翩然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她并不是没理由的发脾气。
府上的兄长刚娶了新媳,可还没寻到合适的差事。她的爹爹武侯爷,就带着去了一趟东宫,找太子殿下商议。
太子殿下倒是给兄长安排了一条好出路,让他入伍,带兵去外头。兄长一开始是不肯的,舍不得新婚燕尔的新媳,更舍不得京城的奢靡日子。
兄长说不动爹爹,就让嫂嫂来她耳边念叨,想要太子殿下在京城里安排个清闲的好差事。
大抵是劝不动她,嫂嫂便换了另一种方式:“太子殿下,也不见得真对你上心。”
府里头,最受宠的就是她这位张大姑娘,没人敢惹她生气。张翩然托着腮在心底把朱岑骂人一百八十遍,就他要气她,把东西翻来覆去的看,“这从宫里来的礼,看上去是挺贵重的。可也不过是些俗物,没用心准备的。”
嫂嫂,“翩然,可是在等太子殿下的礼?”
张翩然想,他们是订下婚约的。但太子殿下为人端方,昔日里,他又最讲究一个规规矩矩,她生辰之日礼数周全,也算是有所表示了!
府上的人像是统一了口径似的,均说太子殿下他待她,也不过是应付表面上的功夫罢了。
她嘴硬,“我不在乎!”
从白日,等到黑夜,太子殿下依旧没有出现。
张翩然心灰意冷,但也觉得寻常。
偏在那时候,外头升起来许多天灯,嫂嫂拉着她的手出去看:“这可是专门送给张大姑娘的!”
“嫂嫂,知道这是谁送的?”她的眼睛被那漫天的天灯熏得红了眼,一时之间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从上头飘下来一张小小的画像,栩栩如生,鼻子眼睛皆是她的模样。
“我可不知道啊!只不过,这阵仗闹得不小,可见那人对账大姑娘用情至深!”嫂嫂不遗余力的吹捧,“这份心意,可真难得,比某些人好上许多。”
张翩然默默的把这话念了一遍,心里便对太子殿下起了芥蒂。
可想要去找那人的踪迹,却是寻不到了。
也就是那时候起,张翩然想,皇权之下,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都是嫁。如果那个人不是太子殿下,也会是别的人,
嫂嫂像是把这事藏在心口许多年:“你们啊!真是错过了!”
“金玉良缘,嫂嫂不觉得说这话是何其可笑?”张翩然面色苍白,嫣红色的唇瓣也失了颜色。她才知道,太子殿下对她用情至深,到了人人皆知,而独她蒙在骨子里地步:“当时,我问过嫂嫂,嫂嫂可不是这番说辞。”
嫂嫂头上滴落了汗珠,睨了她一眼,道:“那是太子殿下命人备下的,嘱咐过我们,说是不要告诉你,等你知道就不会如此的欢喜!”
人待人,到底是不同的。
雪中送台的,少之又少,便是连娘家人都无一例外。
嫂嫂火上浇油:“哪知道,如今的陛下,还没有当初太子殿下对你周到仔细。”
张翩然听罢,痴笑道,“太子殿下,足够身份尊贵了吧?他想对一个女人好,还不是要瞒着她。”
嫂嫂看不明白,“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心里难过的很,“家里头的嫂嫂都能指着我鼻子骂,还让外头那些人怎么高看我?还不是想捏圆搓扁,就捏圆搓扁,谁都好在我头上欺负一脚不成?”
“我……那也是看不得娘娘难过。”嫂嫂边说,边觉得委屈。
张翩然不听,“以前的事,嫂嫂要真的为我好,就该烂在肚子里,别说出来!早不说晚不说,偏要挑这时候。”
“我……”嫂嫂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都说是为了我好,可哪里又是真的为我好呐?”为了什么更是不言而喻了!要她别娇嗔,别拿皇帝与太子殿下比较。
这样才让武侯府得了源源不断的好处。
张翩然她不敢说自己委屈,只是双手都冰凉,“嫂嫂,你以后莫来万安宫了。”
她也清楚了,自个儿为武侯府做的再多,那也是不能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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