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凄苦难言

昨日一场诗会闹到很晚,当第二天李仲允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李仲允穿着洁白里衣迷迷糊糊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墨色长发乱七八糟地散着.

帷幔被人轻轻掀开,外面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刺得李仲允眯起双眼.

“余庆华,干嘛呀?"李仲允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又带着鼻音,这落在余庆华耳朵里是说不出的好听与撩人.

“三爷今天醒得比往日晚了些,属下不放心,过来看看."余庆华轻声说着,坐在李仲允旁边,用手中的湿巾帕替李仲允擦着脸.

李仲允垂在脸庞的头发时不时扫过余庆华的手背,弄得余庆华心里痒痒的.

刚睡醒的李仲允当真乖极了,由着余庆华替他擦脸披衣.再加上李仲允头上蓬乱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被顺了毛的小狮子,顺从而听话.

穿好衣服后,李仲允坐在榻沿上,余庆华坐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

“三爷长高不少呢,现在只比属下矮半头了."余庆华轻笑着.

“那我也够呛能长过你啊.唉,即使和你一般高又如何?你那力气大得吓人,我可打不过你."李仲允打了个哈欠。

“是啊,属下要是想制住三爷,那岂不是分分钟的事?"余庆华梳着李仲允的头发,不觉间话已脱口而出.

余庆华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这话好像带入了一些什么东西,顿时心中一阵发虚.

而李仲允听了这话也瞬间想起了那个晚上,余庆华由于过于警觉而将他压在身下,扣着他的手,他那粗重的呼吸拂在李仲允的脸上,那该死的压制感....

李仲允暗自庆幸余庆华在自己身后,又有头发挡着,看不见他那红透了的脸.

“嗯,可不是吗?"李仲允强作镇定.

余庆华不敢再说了,极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李仲允的头发上,可偏偏青丝下那若隐若现的脖颈是那么的白皙纤细,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其牢牢抓住.余庆华感觉现在的李仲允就像一只小羔羊,毫不知情地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了恶狼的利牙下.

余庆华难受极了,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对李仲允动这种心思,可既然已经喜欢上了他,这种事又怎么能避免呢?自古以来,情和欲是分不开的啊.

但余庆华却也因这汹涌的爱意克制着自己,他尊重李仲允,深爱着李仲允,他只要李仲允幸福就好,又怎么会将自己这见不得人的感情强加在李仲允身上?

爱让余庆华释放了自己的内心,也给他的内心套上了枷索.

而同样思绪万千的还有李仲允,两人都同时渴慕着对方,却都碍于世俗而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惦念着对方,以现在的主仆身分占有着对方.

“好了,三爷,"余庆华梳好了李仲允的头发,"去用早膳吧."

早膳过后,下人来报楚怡年到了.

“快请."李仲允站起身后又转向余庆华,"他看起来好像总被人欺负,我就是想帮帮他.你,呃,你懂我的意思吧?"李仲允讷讷地说.

“哦....."余庆华有些茫然,李仲允这是在同他解释?"那属下先去练剑了,三爷自便."

“嗯."李仲允有些懊恼,自己解释个什么啊,他怎么会在乎这些?

李仲允将楚怡年迎进了屋,尽管楚怡年脸上带着笑,但李仲允依然能看出他的气色不怎么好.

“楚二公子今年多大?"李仲允笑着问.

“刚满十六不久."

“哟,那我们同岁啊,我也十六了,公子字……”

“哦,在下字岁安."

“岁安,寓意很好啊,岁岁平安."李仲允说着替楚怡年斟了杯茶.

“不敢,不敢劳烦王爷!"

“诶,没事,昨天我就是为了应付那场合才摆些架子的,要不然我岂不是容易被人欺负了?我这人随和的很,之前也过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你不用那么拘束.”

“谢王爷."楚怡年笑了一下,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袖口微微滑开,李仲允心中顿时一惊。

"谢什么."李仲允佯装不知情,凑到了楚怡年身边,"不知岁安过的日子可是岁岁平安?"

“嗯,挺......挺好的."楚怡年垂下了眼睛,端着茶盏的手有些抖.

李仲允没在说什么,只是趁其不备突然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扯开了他的衣袖,一道骇人的鞭痕就这样暴露在李仲允眼中.

“王爷!我...."楚怡年慌张地抽出了手,拉下了衣袖,手死死攥着布料,局促地笑了笑,"没什么的,昨日不小心摔着了."

“摔能摔成这样吗?被鞭子抽了才会这样,我很熟悉鞭痕."言罢,李仲允拉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肩胛,那上面一道疤痕格外显眼.

“王爷....."楚怡年震惊地望向李仲允。

“是先太子李祇,也就是我名义上的长兄,有一次他一连七八鞭都抽在这一个位置,伤好了,疤却去不掉了."李仲允平静地说.

“王爷....你......"楚怡年的眼中溢出了泪水.

“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是你哥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我能看出来楚怡诺对你一定不好."李仲允拉回了衣襟,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楚怡年,又轻声说,"所以我想帮你,尽我所能."

楚怡年哭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泪水,他低着头,神态憔悴:"多谢王爷好意,只是实在不敢麻烦王爷,连累了您就不好了."

“连累?岁安,以我现在的能力,罩几个人轻而易举,整个皇宫都是我的后盾.你不用怕,只要你敢说,我就能护你无恙.我帮你,不仅仅是帮你,也是在救我自己,救昔日的自己."最后几句话很轻,但传入楚怡年的耳中,却如千均巨石砸入深潭,在心中掀起千层巨浪.

楚怡年呆愣良久,突然避席跪地,再拜于地:"求王爷垂怜!"

李仲允急忙扶起楚怡年:"快起来,你于我不用如此多礼,岁安."

楚怡年仍有些哽咽,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李仲允就坐在楚怡年身边,静静地等待着楚怡年愿意开口。

“我.....我是小娘生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楚淑媛,她比我小三岁, 我们都是杨小娘生的."楚怡年顿住了.

“你妹妹?昨日怎么没出现啊?"

“她...被大哥罚去跪祠堂了."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她护着我,不想让大哥打我."

“你小娘呢?"

“早死了."楚怡年的身体痛苦地哆嗦了一下.

“对.....对不起啊."

“没事,王爷。"

“那你的嫡母呢?"

“也不在了.她前年病逝了.她在的时候我和姐姐过得还好些,母亲她人还是很好的,她对我们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这样啊...."

“我小娘,是被害死的."楚怡年突然道。

“怎么?"李仲允大吃一惊.

“父亲还有一位妾,是姚小娘,姚乔欢.她一直最得父亲宠爱,但她一直没有身孕,所以她格外嫉妒我小娘.有一次,她嫁祸我小娘给她下毒,父亲问都没问就让人...让人把我小娘打死了......那个时候我十岁,我妹妹才七岁,我把妹妹搂在怀里,捂着她的耳朵,可我就那么听着小娘的惨叫声,一点一点弱下去,后来没了动静......”楚怡年泣不成声,把脸埋在了双手中.

李仲允神色黯然,伸手轻轻在楚怡年的背上拍着,笨拙地安慰着他.

“我恨他们,"楚怡年抬起头,满脸泪痕,声音颤抖,"我恨我父亲,恨姚乔欢,恨我大哥....凭什么啊.....凭什么庶子过得这般苦啊......岁安,岁安,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岁安,”李仲允握住了楚怡年的手,"我会让岁岁平安成为你的现实的,只要你信我."

楚怡年勉强笑了笑,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从前,因为我读书总是比大哥读得好些,大哥就很不待见我,但还不至于对我动手.只是....只是大约一年前,我...我撞见大哥和姚乔欢....他们……他们....”楚怡年崩溃地喊一声,又是哭又是笑.

“你是说,你父亲的小妾和你大哥...他们?"李仲允不可置信.

“是,”楚怡年凄苦一笑,嗓音嘶哑,"打那之后,大哥对我就变本加厉了.王爷,你刚才看到的算什么?楚怡诺他...他就是要弄死我!"楚怡年颤抖着手,缓慢地解开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然后猛然扯开了衣襟,李仲允被惊地跌坐在地,悲痛而愤怒地望着楚怡年身上那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一道道伤疤触目惊心,"自那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从早到晚,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闯进我的房间......我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但我想,即便他知道,恐怕也不会在乎的."

“岁安....."李仲允跪在楚怡年身前,帮着他把衣服一点点系好,"我真的没想到你经历过这些,当年李祇再怎么说一个月也就有那么一两次,可你…...楚怡诺他真是个畜牲!岁安,你进宫吧,东宫侍郎可以吗?"

“王爷,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大哥会把满腔怒火全都撒在妹妹身上的!这么多年只有我妹妹对我好,我不能走."

“没关系,即使你继续在那呆下去,我也有办法.走,我送你回去."

李仲允和楚怡年坐在马车里,李仲允轻声问:"岁安,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如果他发现你大哥和姚乔欢的事,他会怎么做?"

楚怡年怔了怔,而后道:"父亲会杀了姚乔欢的,但他不可能动大哥,因为这些年他们私底下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这样就好,那你知道他们一般什么时候会.....?"

“晚饭后,"楚怡年闷闷道,“每天晚饭后父亲都会去祠堂,得一个时辰."

“哦,"李仲允若有所思,"好,岁安.你听我的.进府之后,无论我说什么,你应着就是了.不过,你父亲天天去祠堂干什么?"

“不知道."楚怡年摇了摇头,"反正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不准任何人打扰他,谁也不能进祠堂."

“有意思。"李仲允冷冷一笑.

到了楚府,楚紫洛和楚怡诺显然没想到李仲允会来,显得手忙脚乱.

李仲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笑着对楚紫洛说:"楚大人,令郎真是才华横溢啊!一庶子尚且如此,想必楚大人与大公子更是满腹经纶,博古通今了,小王当真佩服."一番话下,李仲允成功博得二人好感.

“令郎的字小王还颇为瞧得上,想着他应该也挺闲的,小王就想让他替小王抄几卷佛经,没关系吧?"李仲允扬了扬眉毛.

“这个自然没问题,"楚紫洛满脸堆笑,"能给王爷抄佛经是犬子的福气."

“那就好,带本王去你屋,楚怡年."李仲允冷淡道.

到了楚怡年的房间,李仲允很是歉疚地说:"刚才那么与你说话,真是不好意思.但我也只能这样,唉.岁安,你告诉我他们在什么地方干那事?"

“后院的厢房里,那儿曾经死过人,别人嫌晦气,平日里也没人过去."

“好,岁安,今日晚饭后你哪也不要去,委屈你抄抄佛经,掩人耳目."

“王爷打算做什么?"楚怡年面露担忧.

李仲允淡淡一笑:"放心,横竖是与你无关的."

李仲允走出屋后,随手招呼来了一个小厮.

“王爷有何吩咐?"

李仲允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塞在了那小厮手中,那小厮一捏,竟是好几锭银子,沉甸甸的.

“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啊?哎哟,无功不受禄啊."那小厮又惊又喜,谄媚地冲李仲允笑着.

李仲允从容地将人带至无人处,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本王要你帮我做件事,若做成了,本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王爷请讲,请讲."

“本王要你在今日晚饭后过一段时间去找你家老爷,想办法把你家老爷带到后院厢房去."

“可是.....这……王爷,我们家老爷每天晚饭后都会去祠堂,不让任何人打扰."

“无妨,你就说大公子在后院厢房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叫你们家老爷过去看,肯定管用."

“好好,"那小厮连声答应,"还有什么需要小人去做的吗?"

“没有了,"李仲允笑着说,"这件事做好就可以了.你嘛,蛮机灵的."李仲允又轻笑一声,离开了.

李仲允在心中暗自冷笑:卖主求荣的家伙,等着去死吧.

李仲允又"热情"地与楚紫洛,楚怡诺告辞,继而坐上马车急驰而去.

那小厮一边偷偷摸着银子,一边寻思: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啊?难不成王爷想让厢房中的吊死鬼索了老爷的命吗?

正所谓胆因财生,那小厮咬咬牙,就按着李仲允的话去办了.

“老爷."小厮轻轻叩了叩祠堂的门,小心翼翼地唤道.

“谁啊?不是早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吗?!"一声怒喝.

“老...老爷,"小厮壮着胆子,"是大公子.....大公子让小的来找您,说是在后院厢房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请老爷过去."

祠堂内没了动静,过了片刻,祠堂的门猛然打开,楚紫洛阴着脸,冷冷道:"带我去,快点儿!"

“哎呀,大公子,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急什么呀?"姚乔欢娇滴滴的声音传了出来,楚紫洛的脚步瞬间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小娘,我的好小娘,你疼疼我,嗯~,欢欢..."楚怡诺的粗喘声与姚乔欢娇媚的哼唧声交织在一起,这在楚紫洛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畜牲!"楚紫洛怒喝一声,一脚踹开了房门,看着屋内衣衫不整的两人,怒发冲冠,眼中喷火,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冲击着他的内心.

“啊--"姚乔欢惊呼一声,顿时魂不附体,花容失色,跌跪在地,她颤抖着身子,爬到楚紫洛足边,伸手拽住了他衣裙的下摆,眼泪横流,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爷,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您听妾身解释....."

“贱人!"楚紫洛一脚将姚乔欢揣翻在地,"混账东西!狐媚坯子!"楚紫洛怒极,他的自尊心绝不容许有人背叛他。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他抄起一把椅子,不顾姚乔欢的哀求与辩解,猛地砸了下去.只两下,姚乔欢便脑浆崩裂,一命呜呼了.

“啊呀..."一声微弱的呻吟,那小厮早已吓瘫在地,他终于晓得李仲允的用意了.

楚紫洛恶狠狠地盯向小厮,显然,他不会让这个撞见府中丑事的人继续活着.

“老爷,小人眼睛耳朵都不好使,啥也不知道啊....."小厮害怕得直哆嗦,他深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可他也明白即使自己指认李仲允,非但不能拉对方下水,反而会将自己推入更深的火坑,他现在只能祈求楚紫洛网开一面.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主子想得太过仁慈了些,楚紫洛手中拖着的椅子毫不留情地抡向了他的头.

“父亲……英武啊..."楚怡诺擦了把冷汗,踉踉跄跄地从墙角站了起来.

“你个混账!”楚紫洛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楚怡诺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脸颊:"孩儿替父亲找出了不忠的女子,不好吗?父亲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这么个女人,不值."

楚紫洛冷冷望了楚怡诺一眼:"赶紧把这儿给我处理好,还有,外边那笔亏空你也想办法给我填上."

“是,父亲。"楚怡诺顺从地低下头,等楚紫洛走后,他才面露杀气,能把这事捅出去的人除了他那死弟弟还能有谁?

三下五除二处理好厢房中的事,楚怡诺直接冲进了楚怡年的房间,可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李仲允也在.原来,李仲允掐好了时间,特意赶来为楚怡年脱罪.

“大公子啊,"李仲允笑了笑,"我有些重要的事忘与二公子说了,怕他抄坏了佛经,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又来了,已经与二公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了,却一直不见你与楚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啊……没有的."楚怡诺忿忿忍下怒气.

“那就好。以后为了方便佛经的事,我在二公子这儿留个人,我府上的人,不会给各位添麻烦的."说着,随手一指旁边侍立的小厮.

“王爷请便."楚怡诺的脸都青了.

待楚怡诺离开后,楚怡年感激地跪倒在地:"谢王爷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李仲允赶忙扶起他,安抚了他几句,叮嘱了那小厮好好饲候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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