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哲单平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李仲允身上,哲寒军队对此次唐军的突袭毫无防备,因此唐军大获全胜。
李仲允回到军营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直接倒在后帐的榻上睡了一大觉,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三爷,吃点东西吧。”余庆华端着一盘吃的走了进来。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及时雨,我可要饿死了。”李仲允披衣起身,也顾不上整理自己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在哲寒部的这些日子,李仲允可谓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早就饿坏了。
“慢点,别呛着。”余庆华在李仲允的身边坐下,轻轻帮他梳理着头发,“各位将军托属下给三爷问安,他们不敢来打扰你。还有,宁郡王要向你请罪。”余庆华这最后一句话说得生硬至极,说完还哼了一声。
李仲允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你就别和他一个孩子置气了,我听说最近这几场仗他立了很多功啊。”
“那也是因为他三爷你才受这么多苦的。”余庆华不为所动。
“诶呀,那都过去的事了,别计较了,庆华哥哥。”李仲允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余庆华,似埋怨,似撒娇,又带着几许调笑的意味。
余庆华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现在在哪儿啊?”
“谁?”
“李隽辰啊。”
“在外面跪着呢。”余庆华轻描淡写。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李仲允大吃一惊。
“让他多跪一会儿不好吗?”
“唉呀,我的天!现在外面多冷啊,他跪了多久了?让他快进来啊!”李仲允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外走,却被余庆华一把拽住了手。
“三爷,”余庆华抬头看向李仲允,眼眶微有些泛红,“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总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还对别人毫无怨言。你不心疼你自己,但我心疼啊……”
李仲允心里一酸,回身拥住余庆华,坐进了他的怀里,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着,安抚着他,哄着他:“好了,我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嘛,别再担心了。”
“三爷,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的话?”余庆华回搂住李仲允。
“什么?”李仲允一愣。
“你发过誓,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会以身涉险了。”余庆华凝望着李仲允的眼睛。
“啊……”李仲允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三爷说话没算数。”余庆华低声道。
“我……”余庆华这么一说,李仲允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愧疚感,他歉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余庆华叹了口气:“三爷不用解释,属下都懂,三爷可以为了救别人上刀山下火海,不用顾及我的感受。三爷不会在乎属下的,之前还想赶属下走呢。”
“不是,不是的!”李仲允快急哭了,“我当然在乎你,我怎么能不在乎你?我只是怕你担心……我,我为你死了都甘愿的……”
“三爷!"余庆华一手扶住李仲允的后脑,低下头用嘴堵住了他的唇,他吻得很轻柔,一点点抚平了李仲允激动的心情,“逗你呢,这都听不出来,傻瓜。”
分开后,李仲允从耳朵红到了脖子,他局促地看了几眼余庆华,讷讷地问:“你还生气吗……”
“傻子,从头至尾我也没生过你的气啊,我只是心疼你,也想从你这讨点好罢了。”余庆华温柔地吻了吻李仲允的额头,而后起身。
“你……干什么去?”李仲允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叫宁郡王进来啊。”
“哦……”李仲允的脸更红了。
当李隽辰进来时,他看到的李仲允早已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了。
“三叔……”李隽辰嗫嚅着,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好了,隽辰,起来吧,三叔没怪你,听话。”李仲允伸手去扶李隽辰,却被李隽辰躲开了。
“三叔,你别这样,你越这样侄儿心里越难受。侄儿宁愿您骂我,打我,恨我,也不想看您好声好气的……”
“你这孩子……”李仲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立了那么多军功,这笔账早就一笔勾销了。别跪着了,天冷,膝盖再跪坏了。起来。”李仲允拽了李隽辰一把,结果没拽动。
“三叔,求您治罪……”李隽辰固执地跪在地上。
“隽辰,你要是再这样三叔可生气了,起来!”李仲允的语气转为严厉。
李隽辰怔了一下,这才垂着头站了起来.
李仲允也站起身,看着快比自己高的李隽辰,内心一时感慨万千,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最后,李仲允只是轻轻拍了拍李隽辰的胳膊,轻声道:“回去吧,别自责了。通知各位将军,趁哲单平负伤,哲寒军心涣散之际,一鼓作气,速破敌。”
“是。”李隽辰退下了。
大明宫。
“殿下,西城那边有消息了。”服侍李泽沐的太监常荣道。
“如何?”李泽沐放下了手中的笔。
“平安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李泽沐那张稚嫩的脸上显出不悦的神色,“可惜了。”
“殿下怕什么,殿下那么优秀,何愁不继承大统?淑妃那儿子李泽邧还那么小,威胁不到殿下。柳亲王虽然得圣心,但哪有皇位不给儿子却给弟弟的道理。”
“那可不见得,我都十一岁了,父皇半点儿要封我为太子的意思都没有。依惯例,嫡长子出生就该被封太子,我如何不急?”李泽沐目光阴沉。
“那殿下想怎么办?”常荣道。
“你要和张三搞好关系,懂不懂?”
“奴才明白。”
“那就好,大臣那边我自己想办法。”
看着常荣离开,李泽沐陷入了沉思。若说在朝中有地位的大臣,左不过就那几个人,楚怡年与李仲允交好,他是断然不行的。赵隶炎太精明狡猾,不好控制,他也不行。至于那几位武将,他们手中有兵权,应该弄过来一两个,但在储君的事上他们没什么发言权。所以,最佳人选应当是萧洛昕了,他现在身处高位,身边的人绝不会少,若是把他拉过来,那对自己的益处可就大了。而且,在这几人当中,萧洛昕是最趋炎附势的那个,毕竟他曾经在魏朔南失势后可是立刻与这位恩师断了联系转而与当时得势的刘尉交好。要不是出了元和那档子事,萧洛昕不见得就因为些政治分歧与刘尉分道扬镳。这么想着,李泽沐的心里有了定数。
本来哲寒军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葛氏兄弟临死前那一顿搅和,军心早已不齐了。因此,在唐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下,哲寒军队溃不成军。但毕竟哲寒长年生活于北方,对此地地形极为熟悉,东逃西窜之下,唐军竟是没奈何。
不过在这个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起因是哲单平后宫内的一对孪生兄弟。他们本来都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且生活美满,却只因哲单平一眼看上了他们而家破人亡,被迫屈服于哲单平。在这一日,哥哥终于不堪其辱而奋起反抗,但显然是徒劳,而且他的行为激怒了哲单平,最终惨死。弟弟为了给哥哥报仇,在一次事后特意耐着性子等哲单平睡熟后用衣带死死勒住了哲单平的脖子,总之,他差一点就得手了。这是哲单平到目前为止离死最近的一次,他大发雷霆,生生将那人五马分尸了。盛怒之下,哲单平又迁怒于许多人,这一阵子,枉死屈死之人不计其数。哲单平的残暴行径让一部分本就心怀不满的人更加愤慨,因而哲寒部内发生了一起史无前例的大暴乱,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倒戈向唐军之人。唐军趁此良机,直接一锅端了哲寒老巢,大获全胜。
唐军中军帐内,李仲允端坐其上,众将土排列两侧,气氛肃杀。
“带上来。”李仲允冷冷道。
蓬头垢面的哲单平被五花大绑着,在两名士兵的推搡下踉踉跄跄地进了帐。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哲单平身上,无不是杀气四溢。
“跪下!”那两名士兵摁着哲单平的肩膀,压弯了他的腰。
“做梦!”哲单平极力抗争着,咬牙切齿道。
李仲允讥讽一笑:“大汗呐,没想到你也有说‘做梦’的这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成为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啊?”
“要杀就杀!少废话!”哲单平怒吼道。
“杀?自然要杀的,不过就让你这么死掉,本王受的屈辱又向谁来讨呢?那些被你凌辱,因你而枉死的人,他们的冤屈又向谁来讨!”李仲允猛一拍案几。
“你少在这儿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本汗做过的事,本汗从不后悔!”
“好一个从不后悔啊,自作孽,不可活。”李仲允冷笑一声,“你既然这么喜欢践踏别人的尊严,不顾他人性命,我便叫你也尝尝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滋味!”
“你要干什么?!”哲单平慌了。
“来人。把哲单平拖到营外。放马。”李仲允缓声道。
“什么?!你,你……啊啊……李仲允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万马奔腾,铁蹄飞扬,哲单平的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当士兵们重新将马匹赶回营内后,那里只剩下了一滩肉泥和血迹。
“啊!啊!啊!……”夕阳的余晖洒在大漠上,给天空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几只乌鸦盘旋着,时飞时落。
哲寒部终成历史。大唐顺理成章地将这片土地划入了自己的版图。
班师还朝的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欢呼雀跃,因为他们终于摆脱战争的噩梦了,再也不用担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柳亲王的称呼几乎已成神话。不知不觉间,李仲允已经被百姓架在了他们心中的神坛上。
军队行进得很快,仅仅十来天便归了京。
宫内,李昊乾接见慰劳完一众将军后,该封的封,该赏的赏,但唯独对李隽辰没有任何表示。而李隽辰也一直垂着头,郁郁寡欢。坐在一旁的李仲允也不敢插嘴,只有干着急的份。
“好了,诸位爱卿可以散了。柳亲王你不用走,宁郡王留下。”李昊乾道。
“是。”当众人退下的时候,都默默留给了李隽辰一个让他自求多福的眼神。
“皇兄……”李仲允低声道,“你消消气,别为难隽辰了……”
“你还替他说话?要不是因为他自以为是,你会受这么多苦吗?朕不额外罚他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李昊乾气哼哼地扫了李隽辰一眼。
“臣知罪……”李隽辰跪了下去,叩拜于地。
“得了,你起来吧,朕要是再罚你,你三叔该急眼了!”李昊乾很是憋气。
李仲允:“……”我哪敢跟你急眼啊……
“是,皇上……”李隽辰站起身,仍然低着头。
“叫皇叔,又不是不认你了,好歹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
“是,皇叔,侄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意气用事,一切……一切听从命令……”
听到这儿,李仲允总算是松了口气,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没感情吗?哪舍得真罚,更何况李隽辰后来立了一大堆军功,擒住哲单平也属他功劳最大,再罚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些李昊乾必然都是知道的,所以哪怕他有气也只能憋回去,自己生闷气。
“好了,你先下去吧。”李昊乾摆了摆手。
“是,侄儿告退。”
李仲允侧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李昊乾鬓角上多出的白发,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想来自己在哲寒部的那些日子,皇兄在宫里担惊受怕,没比自己好过到哪去。这么想着,李仲允心中愧意更甚。
“皇兄,对不起……本来是想给你分忧的,结果倒给你添忧了……”
“对什么对不起,你同朕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朕只是生气你不让人告诉朕!你是不想让朕担心,可你想没想过朕的心情?万一出事了,你就打算直接让朕看到你的尸体吗?!朕受得了吗?!朕身边能说几句体己话的亲人只有你和你皇嫂,你让朕……让朕……”李昊乾哽咽了,他转过头去,极力忍住泪水。
李仲允怔怔地望着李昊乾,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呢?堂堂一个帝王能关心你至此,能说什么话来言尽自己的感激呢?
“皇兄,臣弟……臣弟……”李仲允有些无措,向前俯身就要跪下。他向来是对自己的皇兄很是敬畏,在他面前,李仲允永远也拿不出平等的姿态去哄人,哪怕是偶尔的开玩笑,李仲允也得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分寸,不敢越雷池半步。一声“臣弟”,那就是一辈子的臣,那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的区别。纵使两人再亲近,也注定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二人之间。
“小允……”这一声带着叹息,带着心疼,带着无奈,李昊乾伸手扶住了李仲允,没让他这一跪成真,“是朕言重了,朕不该那么说,你不用这样。”
李仲允垂着头坐了回去,匆匆拂去脸上刚刚滑下的泪水,低声道:“皇兄,皇嫂身子还好吗?”
“还病着呢,白皓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朕每每去看她,气色都那么差,她还总是念叨泽沐,就好像……”李昊乾顿住了,长叹一气,眼眶湿润。
李仲允一愣,念叨泽沐?皇兄不明白吗?
“皇兄,”李仲允迟疑着开口,“你,你不明白皇嫂的意思吗?”
“什么啊?”李昊乾茫然地望向李仲允。
李仲允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不是,皇兄,你,你真不明白?!”
李昊乾仍然一头雾水,呆愣愣地坐在那儿。
“诶呀,皇兄,皇嫂的病恐怕不只是因为白将军的死啊!”李仲允急道。
李昊乾似乎被点醒了,眼神终于不再迷茫。“朕明白了。”
“是啊,白将军一死,白家的势力必然衰弱,泽沐背后的助力就少了。反观淑妃娘娘膝下的二皇子李泽邧,他的背后可是上官宏,上官宏经此一战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所以,皇兄,该封太子了。泽沐很优秀,完全可继江山之大统,东宫该有新主人了。”
李昊乾没吱声,皱起了眉,神色不快。
李仲允看着李昊乾的样子,便心下了然李昊乾心中所想。“皇兄,你别不高兴,皇嫂这么想无可厚非,人之常情罢了。况且,泽沐的确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啊。”
“他才十一岁,朕不想封太子封得那么早,你明白的。”
“是,臣弟知道,太子之位容易让人迷失本心,但泽沐不一样啊……”说到这,李仲允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顾思义临终前说的话。
“李泽沐绝非善类……”
李仲允怔住了,以至于这李泽沐怎么不一样便说不出来了。
但李昊乾揉着眉心,并没有注意到李仲允的异样,他低叹了一口气:“朕再看看吧,不急于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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