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闲住客栈的期间,可谓十四孝好男人,不是带阿妧出去逛集市,就是帮父老乡亲发放救济粮,一天到晚神龙不见尾的,陆梣左看右看,根本看不出有启程前往陆府的倾向。
而高阡则更为过分,坐在屋内翻他那本几百遍的《道德经》,眼睛愣是半步不离书,弄得陆梣不知骂他好还是夸他好。
有时候陆梣实在看不下去,就会找高阡委婉询问前去陆府的期限,每次得来的都是“再等等”“时候未到”“看阿姊”,如此顺口即来的推脱,令人觉得这人以前定是个辜负良女善男芳心的大渣男。
当他问起顾钦为何不愿去陆府时,高阡表情明显愣了愣,目光肆意闪躲,“不知道,你自己问他。”
这分明是有意包庇,我要是找得到他去哪早问了,老子还特意来问你?陆梣心道。
两人都闲出个屁来,这可让陆梣愁坏了,剑会举办之期在即,陆府有一堆事务要批,他多留一日就得多加一夜班。按他那踩点上班、到点离殿的习性,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其次是听闻亲信所言,陆威似乎已经返回陆府就宿,这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时机,继他那有钱老爹陆叁常死后,陆威就回过两次本家,一次扬言要赶他下位,另一次就是谋杀王世清。
第三日,顾钦仍是一副不想出远门的模样,陆梣忍无可忍,傍晚找他俩吃饭。饭桌上坐着四个人,准确来讲是三个男人,外加一只狐狸。
狐狸骑在饭桌上对着烤鸡大快朵颐,旁边红衣服的全神贯注盯着穿紫衣的,穿紫衣的盯着碗,目光空空,而着装龙纹白衣的男人则盯着他们仨,拖颚,陷入沉思。
陆梣抬眸瞟了一眼,开口道,“你俩,吵架了?”
顾钦扒拉碗里的茄子,心不在焉道,“没有,心情不好。”
陆梣转过头去,又问另一个,“那你呢,你也心情不好?”
阿妧吧唧着小嘴,举着鸡腿,高声答道,“没有!我心情好着呢。”姐们没问你,陆梣抽了抽嘴角。
高阡道,“去陆府时间定了?”
陆梣道,“定下来了,后天巳时出发。”
昨夜高亦夏飞鸽来信,高阡把这一消息告知给陆梣。在之前高亦夏一直被府内事务忙得抽不出身,加上高予安近日有一场季度考核,所以这些天高阡回答非常含糊。
陆梣得知此事后,反而有所顾虑起来,因为这次除了高予安,高熠灿也要跟来。高予安文雅随和的性子他大可放心,但高熠灿可就不一样了,他那张嘴成天叭叭个没完,即使对方是只狗都能聊得来。
陆家学府素来有“养鸡场”的美誉,教学理念主打课外实践为主,学习理念为辅,实实在在的轻松教育,学成归来还能在陆府混口饭吃,简直一举两得,所以来陆家习道的大多都是些皇门贵族的关系户,其实说白了,府里的人压根管不住他们,索性后来直接改成散养。
平日学堂的纪律本神就很难管,如今再来个高熠灿这还得了啊,那不得乱成一窝粥了么。思来想去,陆梣觉得早死早超生,但又不能太早,得给陆府管事的人留道喘气的口子,便定在后天启程。
顾钦低头用筷子戳着茄子,那茄子都快被他戳成稀巴烂,乍看还以为是面条子,“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高阡放下碗,“为什么不去,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陆梣左看看右瞧瞧,突然顿悟,这回他彻底相信这俩人之间真的有矛盾。
饭后,顾钦踹门而入,一进门就气鼓鼓坐床边上看着高阡,“我说了我不想管这事儿,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昨天费尽心思,编造很多种不同样的理由去说服高阡,结果被人大清早以一句试探,泄露了口误。
高阡直直盯着他,弄得他心里直发慌,“盯着我干,干嘛?”
“其实我也没有要检举俞磬大哥的意思,毕竟他是你的故友,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但是你就没想过为他平冤吗。”
“我还是觉得不是他做的……”可所有证据都摆明是俞磬,顾钦低头不敢看他。
高阡苦笑道,“阿钦,你还是不信任我吧。”
“我哪个字不信你,别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对俞磬捅死你的事儿耿耿于怀,可我,可我也被他捅过……咱俩这事就算平了,别提激我了行不行?”
高阡眯起眼睛,表情变得严肃,“他捅过你是什么意思?”
顾钦一想起那日就一肚子火,心里难受得很,“就那次上元节,你约我去逛街,我不是没来嘛……唉呀都过去了,别提了闹得我烦!”
那天,高阡有事去高府办事,约他戌时在悦南桥畔赴约,当时顾钦吃完饭后,夜观星象发现几个星星的位置不太对劲,他照着算了算命格,结果算出个“朴象”来,这种命格卦面简直阴的不可理喻,进是死,退也是死,而且此卦无解。
大吉之日怎么会出现如此凶煞的命格,他赶紧唤来命格籍一查,还真有两人未来走向变了样,俞磬档案中空白的内页变得密密麻麻,而高阡密密麻麻的内页却变为空白。
命格籍走向变为空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无法检测,第二便是死。再一看走向变化的地点,暮山,顾钦明了。
当晚,他扮成高阡的模样,穿上红衣裳,戴上纱布,系上一把匕首,假装经过暮山赴约,结果俞磬当真带着一帮白莲教的弟兄过来刺杀他。
虽然事后兄长把他救活了,千叮嘱万嘱咐地称这事只是意外,让他不能往外说,但他绞尽脑汁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这是场意外”般荒谬又无厘头的结论。
很明显,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说服得了目睹一切的高阡,只能像今天这样睁眼装装瞎子。
高阡哀怨的看他一眼,“阿钦,想想缚金镯,想想异灵球。”
顾钦更来气了,“你还好意思提那金镯子,你你你现在给我解开!”说完,掀起袖子,递到高阡面前。
“解不开,只有殿下能解。”
顾钦道,“那你答应他做这破镯子干什么?!你说说你,全天下的男子哪有像你一样又用绳子又用镯子捆同济的,你是不是嫌我命短,好让我早死早超生?我若要是个女的,当晚你就被人撒外边了。”
说完,顾钦就有些后悔了。本来这事儿也并非全错在高阡身上,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毛病,但他现在只逮住高阡一人,也只能骂他一个。
顾钦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果然,高阡脸色慢慢暗沉下去,屋内气氛有点压抑,空气里好似弥漫着委屈又憋气的味儿。
高阡抿着薄唇,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瞅他一眼,“那你留在这罢。”
顾钦赶紧拉住他的手腕,尴尬地笑道,“别啊,唉不是,我说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高阡用力地抽回手,“放开。”
顾钦哪会给他机会收回去,这一收,人不就跑了么。
“不放,你要是看不顺眼你就打我吧。”
高阡笑道,又抽回手,“是,我哪哪都不好,既不如俞磬正义凛然,也不如陛下英明才俊,你说的我都做过,我对你真特别不好,所以你把手放开吧。”
顾钦手劲收得更紧些,“你睁眼说什么瞎话呢,我说你不好了吗,我这不是气头上,语气重些嘛,你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好提哪壶。”
高阡脑袋耷拉下去,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比你小那么多,又帮不到什么忙,你一定觉得我特别没用。”
顾钦双手捧着高阡的脸,看着高阡眯起一半的眼睛,心里那口憋气跟泄洪水似的全泄完了,他这模样简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媳妇。这时候,顾钦还给他耍脸皮,那可真不要脸了。
“没有,我是这种人吗,管不要就不要,唉呀这两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就当没这回事行不?”
高阡这才抬起眸子,看向他,“那你会跟我去陆府么。”
顾钦后槽牙快被咬碎,心里重重叹气,就当是哄孩子了,“去,我去总行了吧。”
“这次是真的吗,不能再说是我骗你的了。”
“对,是我顾钦自愿想去的,没骗人。”
高阡灿烂一笑,低头抵住对方额间,眸底掠过一丝狡黠,“阿钦,谢谢你。”
顾钦笑道,“谢什么谢,都一家人。”
顾钦放开他,“我见你和隐客不对付,他对你什么仇什么怨,还有那个叫徐海的又是什么人。”
“噢其实没什么,徐海是予安亲舅舅,阿姊的……故情。”
“我怎么没见过他?”
高阡笑道,“因为他死了,在一次夜行时保护我而死的。”可顾钦感觉,这抹笑意越看越哀伤。
顾钦尴尬地笑两下,“哦……哈哈,那什么,这事不提就算了,也不是些光彩的事儿,嗨瞧我这嘴。”
“没事,你想听我与你讲便是。”
顾钦眉毛一挑,他可不想掺和别人家的陈年往事,特别是高家的。跟高阡调侃两句,转头跑去找阿妧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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