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说是巳时出发,其实天没亮,顾钦已经坐在马车里呼呼睡觉。

马车碾过碎石颠簸地行走,顾钦闭着眼,脑袋也跟着颠簸地摇晃,时而头触车顶,时而倚着木壁,最后途径脖颈侧落在高阡的肩膀上。

啪嗒啪嗒。陆梣的算盘珠子提动了三回,顾钦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这是一分钟第十次敲打。

马车砰得一下往上蹦,顾钦睁开眼睛,嘴角撇了撇,“你那破珠子都十年了,还留着呐,怎么不换成金的?”

算盘是金子做的,里边串着却是墨绿色的珠子,陆梣指尖一抖,向上提了下,“我这珠子是翡翠的,比金子值钱。”

顾钦满脸写着不信,如果这破石头比金子值钱,那高阡的天将金缕玉兵早改名叫翡缕玉兵了。

从高阡带他认识陆梣起,他就看见陆梣随身带着一个破算盘,时不时校对账本算数,刚开始看的时候,顾钦还觉得这么个有钱人居然拿算盘算账,也太抠搜了吧。后来有一天,他无意间瞧到账本的数目,虎躯一震,因为上面并不是记载花了多少买了什么,而是记载一日花超了多少钱,陆梣给自己每天的定额是三十两黄金。

一天花出去一套房,这已经是震惊到不能再震惊的程度。因此顾钦明白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抠搜是有区别的,有些人扣扣嗖嗖不敢花钱,而有些人呢,扣扣嗖嗖却花了很多钱。

陆府建于山中,所以一路上起起伏伏,晃久了引得人恶心犯呕,顾钦一口早饭没吃,却连吐了三次酸水。

其实陆府最初并不是建在山上,而是像高府柳府一样建在繁华人多的街道里。至于为什么突然搬地方,民间流传的蜚语有很多,最靠谱、最受陆家人认可的版本即:陆家第五代家主陆长安在一次拜访高家时,看到门口的云安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对比起自家后街,人少的不是零星半点,起早到晚压根没人经过,陆长安觉得铁定是因为这条街风水肯定有问题,挡了他的财路,便勒令举族拖服地搬去好高骛远的山顶。

由于修道之府需与朝廷紧密联系,大部分的府邸都建在平地而非高原,但这一来就不符合人们对于修道这二字高大上的猜想,就比如家里的爹娘听到你进府邸修道除魔,个个欢欣鼓舞奔告乡亲,可再一听你去的名府居然建在卖菜集市隔壁那条街上,就会让人心里不由“啧”一声,这逼格装得还不如回家种地去呢。

陆府这一搬,果真好使,别说普通人拖家带口一纸血书求修行,就连一直半只眼瞧他们的皇帝都格外谦虚,每年都送些好礼过来,为其金库积攒了不少财富。

自此,陆家名声一路飙升,成为高府之下第二大名府,同时也成为名门望族乃至修道之人首选,能装逼够有钱铁饭碗,这一举三得的事情谁不乐意去啊。

马车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窗外依然没什么人经过,身边坐着的高阡还在闭目养神,他就这么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于胸前,一本正经的坐在自己隔壁。若不是顾钦戳好几次胳膊,他都快以为这人已经睡着了。

对面的阿妧上半身直接躺陆梣腿上睡着,嘴边淌着口水,不断念叨着烧鸡。

走了大抵十余里路,顾钦总算零零星星看见几个人从远处走过。

此地浮云环山,山道间隔一米各有一名门修看守,修士随风御剑。丛林山峦绵绵,宛如人间不寻处的禁林,而门生途经此地,个个穿金带银,令人乍舌。一想到身为陆梣亲传弟子的陆晋裕竟在这种见钱看势的地方穿得如此淡然,可真真为难他了。

三人一下车,顾钦便看见有仨灰衣服的人在等着他们。

陆梣朝高亦夏行礼,“抱歉,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高等三人回礼。

“没事刚到。”高亦夏拍了拍高熠灿的肩膀,“我这小孩吵着也要跟来,多带一个过来,陆家主不介意吧?”

“那必然不会。”陆梣道,“晋裕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这边请。”

只见陆晋裕穿着一袭白衣,腰间佩戴龙饰玉牌,正朝他们弓腰行礼,“师父。”

陆梣大手一挥,“不必多礼,进去吧。”

话音刚落,高熠灿胳膊肘已经拽上陆晋裕的肩膀,用力一揽冲他笑眯眯地笑,高予安则一副为难的表情看着他们。

“咳咳。”高亦夏重重咳两声,睁开一只眼睛直杀高熠灿。

“唉,没事,小孩心性嘛,任他们闹去吧。”陆梣笑道,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颇为不满,他那么大一个听话懂事的大徒儿就要被高家小子带坏。

高熠灿完全没听出言外之意,自道是大人们的客套话,把陆晋裕的胳膊搂得更近些,拉着人就往旁边走,“走走走,我跟你讲讲我们家膳房那只鸡……”

高亦夏气得脸都绿,出发之前她就对高熠灿千叮嘱万嘱咐,叫他看着点自己言行举止,别给高家丢脸,结果一下马车转头就忘。

陆梣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却还是心平气和道,“唉算了算了,别生气,我们都大三奔四的人了,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高亦夏扶额心觉头疼,继续道,“你确定陆威那小子真在这儿吗,别等我进去了又告诉我他又去哪哪鬼混。”

“放心,他这几日挺上道,没出山也没惹事,我看应该是怕事了,稍稍收敛些。”

高亦夏默默叹了口气,陆梣这番话她打心底一个字都不信,陆威怕过事吗,没有,剑会地板底下放炸药的事儿他都敢做,他有什么可怕的。话到喉间,嘴巴一张一合,半晌才道,“希望如此。”

“没事儿,我派人盯着呢,心里有数。”陆梣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哎你路上吃了没有,没吃的话随我一道去殿上吃饭吧。”

“好。”

高亦夏莅临陆府,自然少不了高规模的款待,这可是展现一府之道的最佳时机,每逢这时候,陆梣便会拉着人挨个夸耀自己今年买了什么名画藏器,其实他只是想让别人赞同一下自己审美,可想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放别人耳朵听,初心就变了味儿。

故此,在陆梣当家主后,许多名府的家主都不太乐意去陆府附和,一般都是找自己弟兄或亲信帮忙应付,但显然高亦夏是不计较这种破事,她觉得有人给她讲解,还给免费管饭,管完饭还给帮忙办事,这么好的事情上哪找去。所以陆梣和高亦夏这两人的从剑拔弩张的隔阂莫名其妙地处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友。

其实这事想来也非常简单,陆梣认为高亦夏愿意听她叭叭,这人铁定心不坏处事起来够仗义,而高亦夏却觉得陆梣人傻钱多,这年头地主家的傻儿子不多了,听听又何妨,就当是又来陆府旅游了。

陆财厅内。

侍从们忙忙碌碌,为家宴做准备,高亦夏和陆梣站在中间那条道上。正对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大型砖雕,上面绣着一龙一凤,凤嘴里叼着一枚石珠,龙扭曲着蛇身,张着巨口欲要夺珠,下边就是些莲花荷叶盘着龙尾。

高亦夏道,“这龙不错,挺有派头的。”

陆梣一听,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那是自然,你有所不知这雕龙的大师是我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可金贵着了,一天要我二十两黄金。那一个月我都在吃咸菜喝白粥当早饭,硬是撑下来给人结清工钱。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你看这雕工也是值得的。”

高亦夏眨眨眼,看了一会儿,道,“我看龙嘴里的珠子还差些风味,不如添点颜料如何?”

陆梣道,“嘶,听你这么一说,确实看着有点儿单调,你说珠子染什么色好?”

“金的?”

“那不行,你看我家从天台到地板都是金子镶嵌的,如果是金珠子的话不够独特。”

“改银的?”

“银的太掉我身家了,要不改翡翠好了。”

高亦夏半眯眼眸,轻轻嗯了一声,从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至今,扎眼的金光唰得映入眼帘,弄得她顿时深感眼疼,好一阵未曾缓和过来。

陆家府邸设计与大部分名府一般,廊道温儒尔雅,庭院亭亭玉立,乍看还真像修仙那么回事。

但陆财厅可不是这么个样,这里历来由各代家主掌管,简单来说,只要掀翻前边那个碍事的,宫殿布局想改啥就改啥,为此陆梣可是馋了有二十余年,他从小看着父亲指挥下人置办宴席,心底早想这么干了。

那老登一死,遗体还未殡葬,他就叫人先把陆财厅给拆了,可谓在一众长辈面前上演一番父慈子孝的喜剧。

事后长辈们也没说他什么,随口劝导两句便一一散伙,这倒不是他们脾性变好忽然良心发现,而是陆梣后边有个管事的脾气更为暴躁、护子心肠的老娘坐镇。因此,陆威被长辈请返陆家时,陆梣有很长一段时间稳坐家主之位。

毕竟,他老娘虽然年纪是老了那么一点,但高家那群老登这么多年惹的什么祸什么乱她心知肚明,想踹正子上位?门都没有!等她老到说不了话的时候再谈一二。

“切,绿珠子有啥可稀罕的,我看都别染了,直接让我踹烂得了。”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均凝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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