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贺云凡抱在怀里,垂着脑袋轻轻地晃脚。
见他这可爱的模样,从欢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柔情溢满面庞。他向来是极喜欢自己的。
毕竟这小孩也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这事可真就说来话长了。
从欢的本名当然不是不尔,而是临秋水。
行鬼道和行天道大有不同,一个世人唾弃,一个万人敬仰,这一点从鬼神的尴尬处境就可以略知一二。
行鬼道这样不光彩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鬼愿意顶着真名招摇过市,所以鬼们突破鬼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个假名。
不过从欢并没有骗贺云凡,不尔这个名字确实取自不饿之意,因为他突破鬼域的时候,饿得慌。
曲松流说的不错,却不全,临秋水本是仙江临氏的小少爷,没错,就是小少爷,还是唯一的小少爷。
别看现如今的从欢是得了秦臣专业认证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穷鬼,但他曾经是真富过。
当然,富过,倒也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只能说,有很多点小钱。
虽非豪门权贵的子弟,但也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翩翩小公子。相传其父临适善辞赋,其母白灀善音韵,两人皆为音韵辞赋中的泰斗,是无数文人墨客竞争模仿追逐的对象。
才子佳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原是天底下一等一艳羡的鸳鸯对。
然而不知怎的,在从欢出生前的小半年,临适忽携全家二十多号老小搬离仙江。自此以后,临适一病不起,不论是药引还是药材都极为昂贵,且用量繁多,不出四年就把家底吃空。
不过从欢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因为要不了多久,临家就灭门了。
一家欢喜一家忧,临家灭门的前几日,不露贺家可是飞升了一个少年!年少飞升,真是名动一时,风光无限啊!
可惜了,飞升后是个鬼神,啧。
只是临秋水与贺喜这两人,一个怨毒化鬼,一个飞升为神,本应是毫不相干,至少说不会互生情愫,只是偏偏好巧不巧,他们之间有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光音神君。
当年贺云凡飞升没几日,商书看着眼前这个一问三不知的新神官,渐渐陷入沉思。
鬼域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每一个鬼域各有千秋,该怎么样才可以让贺云凡明白呢?
干巴巴的道理晦涩难懂,现如今也没有鬼神愿意花费精力去培养一个新人。思来想去,商书干脆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弱最简单的鬼域让贺云凡练练手,既然实践出真知,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探索好了。
于是除了舞刀弄剑以外什么也不懂的贺云凡带着善良纯真开启了第一次破鬼域之旅。
只是……万事开头难,光是这一小小的鬼域就耗费了贺云凡整整一年的时间,而且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书原本对于贺云凡是无比自信的。原因无他,贺云凡不论是剑法还是悟性都远超凡人,甚至位于某些小神官之上。
这样的人怎么偏偏到了鬼域就……?算了算了,不说了。
总而言之,就临秋水这样一个小鬼的小小鬼域,他不仅破不了,甚至还出不来!到最后因为书禾实在担心他死在里面,这才紧急将他从鬼域里给捞了出来。
因为捞得十分突然,贺云凡一眨眼间就回到天庭了,连和从欢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那时的往生殿还不讲求什么人道主义,人文关怀,管你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是欺辱,只要形成了鬼域通通抬走,全都杀掉。哪像现在这样麻烦,还要一个一个扮演鬼域循环里的角色,跟鬼域之主玩游戏。
可贺云凡偏偏就是要和临秋水玩游戏。
不仅如此,在鬼域里他还教临秋水写字作画,哄睡安慰……
商书无奈了,鬼域之主是鬼!鬼!
奈何回来以后的贺云凡说什么也不听,就是我行我素,商书也不想管他,就随着他去吧。
“我还记得哥哥教我读诗写字……就在那里。”
贺云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那棵老树。听见他们谈话的小蘑菇从唤珠灯里跳了出来,向着大树蹦去。
当年贺云凡就是拿小蘑菇出来逗临秋水,成功让这个冷冷的小朋友接受了自己。
故而临秋水一看见小蘑菇,眼睛也亮起来,连忙挣开贺云凡的怀抱,追向了小蘑菇。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贺云凡一直在等待秋至,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贺云凡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从欢,他一直都记得。
除此以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那就是来要个“名分”。
贺云凡不得不承认,从欢的心意很是清楚明了,不论是旁人所言还是从欢亲手写下的“吾妻贺喜”的字条都可以彰显。
但这些都还不是贺云凡真正想要的。
贺云凡想要问从欢,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什么呢?
贺云凡想要听听从欢亲口说,说清楚,讲明白,爱还是不爱。
哪怕从欢的心意再众所熟知,昭然若揭,那也都不行。贺云凡要的是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爱,而不是如今这模样。
贺云凡将唤珠灯递到从欢面前,缓缓道:“先切断了珠珠的灵力供养吧,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说。”
从欢和唤珠皆是一愣,但从欢反应更快,还没有等珠珠发出哀嚎,灵力供养就已断开。
见贺云凡很是认真,从欢也不敢马虎,乖巧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贺云凡自己却先红了脸。他嗫喏了半天就是开不了口,他依旧是略有些羞于表达情感的,还是这么严肃的情景下。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想要运一下静心剑法,但想了想,好像有点傻,便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口诀。
默背过后,他坐下,直视从欢,认真道:“我想要问你,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从欢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在静静地凝视贺云凡好几秒后才反问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想听你怎么说。”
“你让我很开心,我要让你很幸福。”
闻言贺云凡感到有些失望,他没有想到从欢会选择逃避,他只是想要两人都将一切都讲清楚而已。他想要解决这似是而非的关系,从欢却拿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敷衍自己。
“哥哥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那说明这个人让我很开心,如果我很爱一个人,那说明我要让这个人很幸福。所以我在爱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从欢看起来很是认真严肃,可是天气却将他出卖。
漫天的彩霞在天空沉浮,云层翻涌,气温极速升高。
既然从欢已经表态了,那贺云凡也总该要说什么吧?
可他已经懵了,脑袋一片空白。
当然不能选择逃避,哪怕所有都已不言而喻。
可是贺云凡是真的不记得,他竟然和从欢说过这么无厘头的话。什么开心就是喜欢,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这样做算不算误人子弟?
贺云凡正想说什么,忽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躁动。
“啊——你踩到我裙子了!!我昨天刚洗干净的!”
“对不起!”一阵怒吼。
“原谅你!”又是一阵怒吼。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又归于宁静。
这个小风波缓解了贺云凡的紧张,他轻咳几声,再次准备开口,外头又传来一阵惊呼将他打断。
从欢受不了了,黑着脸往门口快步走去,贺云凡也连忙跟上。
然而到了门口,从欢却并没有开门,反而站在哪里不动。贺云凡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正要推开门,从欢却饶有趣味地笑问:“你好不好奇他们会怎么样编排我们?”
“他们?编排?我们?”
贺云凡将耳朵贴近大门,隐约能听清什么。
原来是红紫衣两位鬼姐姐送完饭以后很是困惑,怎么会有外人可以进来呢?脑子再不开窍也要开窍了。
霎时间,“大婆来了”的消息传遍整个鬼域,众鬼一窝蜂地想要跑来看看怎么个事儿,奈何从欢下了命令,谁也不敢贸然打扰。
于是众鬼疑惑——他们在里面干哈呢?
真是叫鬼不由得浮想联翩。却全都被青青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大人”临秋水还在里面呢,大人能当孩子的面干那事吗?
那肯定是你侬我侬,互诉衷肠啊!
众鬼惊叹呼:还是你聪明!
不过他们偷听了老半天,啥也没听见,那可真就心里光痒痒,还不能挠。
幸好从善从良两兄弟回来了,缓解了他们的好奇心。
不出从欢所料,这两个不靠谱依旧稳定发挥。
“那天我们两个刚一醒来,一睁开眼,你们猜,大婆和主子在干嘛?”
小鬼们急切地问:“在干嘛在干嘛?”
贺云凡也在想,哪一天?
“主子抱着大婆,手还搂着大婆的腰……”
从欢的手在此时也自然而然地搂住贺云凡的腰。贺云凡轻轻拍了拍,也没能把他拍开,算了,任由着他去吧。便继续专心偷听了。
“不仅如此,他们两个,当时就已经在亲嘴了!”
从良以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贺云凡瞪大了眼睛:“哪有!?”
见贺云凡要炸毛了,从欢忍不住笑道:“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的,回头我再训他们。”
说罢,他还把头搭在贺云凡肩上,嘿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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