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连端起一杯羽觞:“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陆雪缘闻到诡谲的血腥味,瞪大了眼睛:“血酒?”
“没错,就是血酒。”虞星连割破手指,将血滴入酒中,“你在第四机关区遇见的本座的分身,血蛟,它的血酒,还缺本体的一味引子。”
陆雪缘脑子里闪过一丝恐慌,她紧紧靠住桶壁,冀图和他保持距离:“走开,不要过来……”
一语未了,虞星连捏着她的下颌,先自己喝了一口,随即欺上她的唇,将血酒全部从嘴里灌进去。
“唔……”
血酒下肚,转瞬之间,少女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蛟龙血酒。
这是一种千万蛊虫在吞噬骨血的感觉,她攥住肩膀的黑蛟图腾,却无法阻止酒与血混杂的刺鼻气味从那狰狞的纹路中溢出。
“缺了我的血。”虞星连好整以暇地摩挲着她湿漉漉的发丝,“如今好了,我与你的骨血融合在一起,以后,你只能与我双修。”
陆雪缘仿佛耳朵聋了,她宁愿被雷劈死,也不想听到虞星连方才的话。
“什么表情,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
“没有。”
陆雪缘心里极度恐惧,她咬了咬牙,抬头,冲虞星连笑了,这一笑,用尽了全部心力,“……宗师,容我……沐浴完,再,服侍您……好、吗……”
猝不及防之间,虞星连攥住她的头发,俯身,再次用力吻住了她。
被侵占的一瞬间,陆雪缘攀在浴缸壁边缘的手指绞紧,仇敌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领地,而她却只能被迫迎接,强烈的屈辱感令她恨不得咬断他的舌头。
她眼里的泪越来越多,多到满满的溢出眼眶,心痛,酥麻,绝望,惶恐,快无法呼吸的。无论她如何反抗,都抵不住他一意孤行的掠夺。
这个吻,吸干了她的精气神,虞星连紧紧抱住她,用力按进怀里,抚着少女身上的黑蛟图腾,仿佛要将她吞噬、融化、强行占有。
咯噔一声,陆雪缘心跳漏了一息,像是被射入了箭矢,伴随着虞星连不断释放出来的魔息渗进黑蛟图腾,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魔头已经形成了一种寄生关系。她被捆绑在罪恶的罗网里,大声呼喊,也无人救她……
就这样吻了许久,才松开。
看着虞星连离开浴室,陆雪缘用力清洗着红肿的唇瓣,满口的血腥味令她恶心,攀着桶壁疯狂干呕。
下一刻,她仿佛喷泉一般,从胃里翻江倒海的涌出。
趴在浴桶旁边吐了好一会儿,直至肚子空空,吐无可吐,才开始清洗。水花和巴掌啪啪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越来越多。
眼泪不值钱地淌下,她呜呜地哭着,“秦熄,你在哪……”
忽然,水里发出咕嘟咕嘟的灵气。
跨海术!
塘西,是你吗?
这时,一条锦鲤出现在浴缸里,声音极小:“雪缘,雪缘,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雪缘心提到嗓子眼,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道:“能。”
“塘西,你从哪里来的?”
“我?我方才在冥王殿呀!”
“冥王……”陆雪缘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塘西!你帮我查个东西。蛟龙血究竟是何物,若身上被打上了蛟龙图腾的烙印,会怎么样?”
沈塘西一脸懵,“现在?”
“对!”陆雪缘微恼的声线在颤抖,“
“好吧。”
不到半柱香,沈塘西就回来了。
看着锦鲤吐出的一颗珍珠,陆雪缘抓在手里,
“这颗珍珠,想办法让魔宗师吞下去。”沈塘西说,“最好磨成粉,无色无味。”
“这珍珠有何用?”
“别问那么多了,照做就是了。”
陆雪缘捧起那条锦鲤,触摸着她的鱼鳍, “我让你查的东西,找到了吗?”
“我在藏书阁里找到了,”沈塘西按照书里原封不动地念给她,“蛟龙本就是蛇的修炼而成,虽然在万兽中地位有所提升,但原始的狡猾奸诈依然没有得到驯化,且是人类罪恶的根源,也就是说,蛟跟蛇一样,象征着欺骗、淫.乱以及罪恶。蛟龙图腾等于猎物身上的标识,与其血液相融,会通过象征着邪情的**之事以达到控制猎物的……雪缘,你在听吗?”
“塘西,我好累啊……”
“你还好吧?”沈塘西道,“怎么声音怪怪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做主,那日在黑牢,我的爱人就在眼前,我却无法拥抱他……秦,熄,秦熄,秦熄……”
陆雪缘呆呆地靠着桶壁,只觉万念俱灰:“你回去吧。”
沈塘西摆摆尾巴,“那冥王殿下交待的事情,你要办好哦。”紧接着,她施法跨海,离开了。
陆雪缘侧眸,从铜镜中看到了肩上一片黑蛟图腾。
虞星连是罪恶的化身,跟他在一起,仿佛时刻都在被提醒她曾经犯下的许多罪孽,宁愿不得好死,也不愿便宜了自己的仇人。
而如今,她成了罪恶的奴隶,再也逃不掉了。
琶音如清风拂面,她趴在桶壁上,一双柳叶眸子终于被光照亮。
耳畔传来雅鸽的叹息声:
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一直在哭,没有听到。
*
萧鹜举着一盏半截烛灯,刚走入黑牢,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箭矢交错横七竖八地插满铁笼,地上一滩血水,有的已经干涸发黑了,还有几滴鲜血淌入一片暗红的水洼中。
更神奇的是,这样全身桎梏与咒枷,半人兽状态的蛊雕翅膀,竟然又长出几段新鲜血肉,龙胆蓝尾被一条长刀刺穿,被几根铁棍固定,还打了三颗锁魂钉。
萧鹜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环境下,秦熄竟然可以待这么久。
“霁安,你来了。”
穿着这副凡人皮囊,所有人都喊他萧太子,只有秦熄叫他霁安。
萧鹜将金手炉送给狱卒,警告他不要进来打扰,随即只身走进关押秦熄的黑牢,掏出一朵碧绿的花:“赶紧吃下去,不然一会儿有你受的。”
秦熄道:“是绿曼陀……”
“陆公子给的是蓝色的。”萧鹜无奈地嗯了一声,“我将它跟魔宗师抢走的绿曼陀调换了。”
秦熄吞下绿曼陀,浑身的伤痛慢慢有所缓解。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若觉得痛,可以说出来。”萧鹜叹道,“大哥,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因为我的一时任性,给你带来了如此大的伤害,你的伤口还疼吗?”
他说的是被黑莲邪种咬过的伤口。
秦熄蹙了蹙眉,将疼痛从脸上压下去,喘息的时候,黑牢里冷得都能看到雾气:“你一向如此,我习惯了。”
紧接着,萧鹜敞开大氅,一只游隼飞出来。
“它非要见你,只好带它来了。”
“我让它盯着雪缘,可它的样子却如此焦躁,想必雪缘有危险。”秦熄口中、鼻子里,汩汩出血,“快把它给我。”
萧鹜一把掐住游隼的翅膀,命令道:“不许过去,就在这看你的主人。”
“你这是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想做什么。”萧鹜声音发冷,“你想知道陆雪缘身在何处,过得如何,对吗?知道了有何用,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就是在这里,她当着你和虞星连的面,已经跟你一刀两断了。”
秦熄气得呼吸都在发抖:“雪缘是为了救我,才那样说的!”
“是又如何?”萧鹜一脚踹在铁笼上,“她已经是虞星连的魔妃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别说了。”
“顾将军已经死了。”
“什么?”
“虞星连当众让他皈依自己,顾将军不从,便一头撞死在锅炉上。”萧鹜道,“他宁死也不肯委曲求全,更何况,他的妻儿还在魔宗师手里,忠孝两全,将军血战,这是他这辈子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
想到顾城宁这一生都没有为自己活过,秦熄不由得脑袋一垂,双翼的毛发仿佛立起来,隐隐颤抖,原本挺立的脊背瞬间弯曲了。
他手臂一杵,用力撑住庞大的身躯,才不至于下坠。背部的交错的箭矢还在,只要他的身体落低一点点,就会体验到冰冷冷的利刃在血肉中翻搅的痛苦。
地面湿得斑斑点点,萧鹜视线下移,看着秦熄的血混着冷汗滴落,颈部咽喉下方,那一块犹如月牙般的倒生鳞片,他自言自语道:“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秦熄抬手抚摸颈部,眼神充满了留恋,因为他知道,很快他的逆鳞就要被连皮带肉拔掉了。
“据说每一个拔掉逆鳞的龙族,在感受到身体分裂的时候,都会想起内心深处的伤疤,暴露出最敏感的弱点。”萧鹜问道,“大哥,你有弱点吗?你怕死吗?”
“我若死了,你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我们?”萧鹜笑了笑,“我倒不知道,我们是谁,不要将我跟你其他弟弟妹妹比,我可比他们功劳大多了,大哥,如果我和慕玄同时掉进水里,你先就谁?”
“幼稚。”秦熄无语,“这也要争。”
“那若是跟龙鲛呢?”
“你有病吧。”
“我就是有病啊。”萧鹜噗嗤笑了:“小时候你陪慕玄长大,后来到了仙京,龙鲛日日缠着你,而我这个弟弟啊,总是被你排到第三。我能不争嘛,若再不争,哪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吃他俩的醋呢!”
秦熄道:“你就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萧鹜心有不甘,一通反驳。
“怎么没有?被龙鼎贬下凡之后,我在街头卖过艺,在客栈打过杂,后来实在过不惯凡人的生活,一番机缘下,我进入魔域,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想一条绳子吊死。”
“正巧这时候,九婴过来寻我,让我辅佐未来的魔界大宗师,我当时就想,反正神族不要我了,还不尊重我的母亲,我为何还要守着底线做神界的看门狗。”
“你斥责我投靠魔宗师,现在如何?我若不认贼作父,你这次就出不去了,也就只有这时候,大哥能想到我,是我不如慕玄和龙鲛讨你欢心,我究竟比他们两个差在哪!”
深入骨髓的痛再也忍不住了,秦熄猛地喷出一口血,血点子崩了满脸满身,连带着铁笼都腥红了。
“霁安,我对你们是一样的。”
秦熄那双被桎梏勒出血痕的手腕挣动了一下,随即十指攥拳,周正的五官在剧痛的摧残下,竟也多了几分扭曲,血水混着密集的汗珠,双双淌落。
秦熄咬着血,道:“慕玄自幼患有多魂症,比你更需要照顾,至于阿鲛,她是女孩子,你一个大男人跟她吃什么醋?”
萧鹜瘪瘪嘴,“还不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有,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大哥,你说老天爷怎么对我如此不公,明明我是龙鼎唯一的儿子,他却因为我母亲是凡人,一直看不起我,后来还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我赶出仙京。”
“我到了凡间无法生活,才选择入魔的,谁知道,那虞星连带我入了魔,不肯赏我法器也就算了,还要控制我的生活!”
“我天生命贱,就连我的名字,龙鼎也是算计好的!龙霁安,霁安……呵呵,变着法地骂我贱是吧?再贱也是他龙鼎的儿子,是他龙鼎唯一的儿子,你说可笑不?龙鼎帝君的儿子,真是可笑,我活得连九婴都不如!连九婴都有人爱他!而我最爱的人,夏聆町,当初我那么爱她,把心都给了她,逆鳞都为她而拔掉了!”
萧鹜指了指脖子,“结果,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杀我。如今我没有逆鳞,还是一条断尾的龙,我是个残废,我再也长不出龙尾,还要日夜承受断尾的痛,哥,之后发生的一切,是我错了吗?哥,你为何不说话,你真的没有心吗?!”
秦熄摇摇头,忍痛怒斥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再痛苦,再胡闹,也不该杀了慕冥的儿子,他那么多儿子,如今只剩下慕玄和慕舟,你功不可没。”
萧鹜脸色一变:“大哥,这件事你要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
“我……”萧鹜欲言又止,似乎真的有话说,“已经没有时间了。”
秦熄:“……”
到底是兄弟,听着萧鹜发泄着不满,秦熄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他看向弟弟,深深叹了口气:“霁安,你失去的一切,大哥补给你。”
萧鹜眼底泛起水雾,笑得比哭都难看。仿佛这一句话,他等了好久。
灯里的白烛很快就燃尽了,秦熄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他看了萧鹜一眼,“时辰不早了,开始吧。”
萧鹜道:“如果失败,这会是我们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
龙族血脉觉醒的机缘各不相同,只有一点是相通的。
就是将逆鳞割掉后,龙身会在陷入极其虚弱的时刻,这时候砍断他的尾巴,十日后若能重新长出,该龙就会觉醒出更强的种族血脉,怒气暴涨,法力大增。
若没有长出来,失去龙尾后,要么永远残废,要么暴毙而亡。
如果不是虞星连逼人太甚,他也不至于走这一步险棋。
萧鹜拔出佩剑,先砍断了秦熄脖子处的桎梏,抚上那片逆鳞:“我砍掉你的龙尾后,第六颗邪种会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兴奋,陆沉棠体内有半颗,另外半颗在无丹棋盘中,为了让第六颗邪种诞生,他如今被魔宗师关在那里,魔使日夜监视,所以,你要在白凤凰涅槃之前蜕变出新的龙尾,知道吗?”
秦熄早已准备就绪,道:“别废话了,动手吧。”
萧鹜将剑刃放在火堆炙烤,滚烫的火星喷出来,接触到兵器的那一刻,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烧焦声。
“哥,闭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