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楠舟抿嘴一笑，半响，也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那你听从安排，与他成婚了吗？”
阿鲛实话实说：“是呀，我是逃婚出来的。要不是担心法力受损，我早就找男人快活去了，何必呆在这里！”
晏楠舟笑道：“这么说，这些年在凡间你一直守身如玉呀？莫非你还是童女？”
“当然不是。”阿鲛扬了扬头，“我及笄的时候就偷偷溜下凡去，找一些公子哥快活，那段时间真的带劲儿，可惜后来还是被母妃发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神仙下凡与凡人媾和，是会损耗法力的，伤害仙体，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为何不愿意接受命运安排呢？即便他是断袖，但最起码你可以留在仙京，留在帝君和母妃身边，有力自保，有人可依，不好吗？”
“他们生我养我，我就要接受他们的安排吗？凭什么。我才不要跟一个不懂风情，除了神籍稳固，其他一无是处的人。三界中，有哪个男人能逃过本姑娘的石榴裙，只要随便勾勾手指，就有男人上钩。我阿鲛若是真的喜欢一个男人，哪怕给他洗袜子老娘都乐在其中！但如果不喜欢，他站在我面前，我都觉得碍眼！”
“你还会勾搭男人呀？”晏楠舟笑道：“那你如今在凡间，可以找一个你喜欢的。”
阿鲛撅起嘴，巨大的鱼尾蠕动着，一点点往雕像上爬，嘴里念叨：“说说容易，那些坏男人都会装，我怎么能知道他们是否真心呢？罢了，没有就算了，比起嫁人，我还是更愿意和姑娘们一起玩。”
说着，她就要从雕像上往下跳，结果不小心一脚踩空，被晏楠舟接在怀里。
晏楠舟将手放在阿鲛胸前，耐心地安慰：“阿鲛殿下，无论如何希望你能记住，你很漂亮，也很真诚，不比谁差，你永远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以后不许随便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碰你喔。”
阿鲛说：“哈哈哈，不会的，男人，我都玩够了。”
*
二人在一起插科打诨了三个晚上，黄昏过后，晏楠舟竟然消失了。
阿鲛端着小竹篮，里面是刚洗好的红枣，本来想和他一起享用，结果人没了。
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阿鲛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是母妃又派天兵天将下来捉自己了，吓得她躲在百宝箱里不敢出声。
然而，还是被找到了。
“龙鲛！你给我出来！”
百宝箱被掀开，她无处可逃，近乎绝望。
天兵天将把视野遮挡地严严实实，阿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母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逼我！我说了不想嫁给他，为什么还要来啃我这个硬柿子，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一个衣着雍容华贵，头发如海藻般碧蓝的女人走过来。
珍珠镶嵌的三寸金莲旁边，摇曳着淡紫色薄纱制成的拖地长裙，胸前亮闪闪的鳞片。
阿鲛的崩溃并未激起她的怜悯之心，反而揪着女儿的头发怒斥道：“你不嫁给他，想嫁给谁？！新婚之夜撇下夫君偷下凡间，成何体统！跟本宫回去，向夫家赔罪！”
阿鲛声嘶力竭道：“我想嫁给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鲛妃冷笑：“是那些没用的凡人吗？你及笄的时候就在下凡跟男人鬼混，还给那些魔官家的纨绔子弟写情诗，身为龙鼎的女儿，竟然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对得起谁？你不要脸，本宫还嫌丢人呢！”
鲛妃：“贾镇江说了，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一见倾心，发誓要娶你为妻，这是你的福气！你们才是最门当户对的，比你之前的道侣强得不知几百倍！”
阿鲛含泪看着生养自己的母亲，咬着后槽牙，逐字逐句道：“我不嫁！若母妃执意如此，阿鲛宁愿做凡人！”
端庄优雅的鲛妃陡然间面露凶相，她瞪着阿鲛，恶狠狠地骂她。
“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本宫真看不起你！若不是龙鼎的女儿，你就是个废物！你以为做凡人那么容易吗？！我们鲛仙是没资格做凡人的，去了凡间，你只是一条鱼而已！若是运气好，还能修炼成精，呵呵呵，不要小看现在的妖，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人，将你丢在妖族都不够瞧的，即使你做妖，也做不过别人！到时候吃不上饭，只能去青楼卖-身换钱！”
“难道母妃不是想将我卖掉吗？”阿鲛抹了抹眼泪，“您无法坚固鲛族在仙京的地位，因为我们姐妹是庶出，您就想着将我嫁给煊赫的家族，来提升鲛仙的地位，难道不是吗？！”
被女儿戳到痛处，鲛妃直接急了。她举起一个琉璃灯，朝阿鲛砸去！
哐地一声，摔得粉碎。
“你这个丫头，冥顽不灵，早晚会吃大亏！三界即将迎来一场浩劫，神魔大战争夺香火，那时候你会明白，你所谓的爱情，根本一文不值！”
鲛妃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女儿，又开始往肺上戳刀子，“你爱的那些男人，后来又怎么样了？他们要你了吗？你还觍着脸，寻找真爱，真是不懂事！你仙龄不小了，再不嫁掉，以后哪个神族后裔要你？！”
“可笑，我需要他们要么？！他们要死要活关我屁事！我龙鲛再缺爱，也不收垃圾！谁不爱我，就让他们滚！”
“你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一个女孩基本的妇道都没有！”
鲛妃被这个女儿气得头顶冒烟，话不投机半句多，随即带着天兵天将返回仙京。
*
阿鲛缩在原地哭了好久。
若是旁人说了什么，她定是心无波澜，但鲛妃好歹是她的母亲，从她小小一团牙牙学语的时候带大的。如此亲爱的母亲，竟然要以婚姻为代价卖了她，阿鲛自然会伤心。
半个时辰后，晏楠舟跨入门楣，看到了地上的琉璃碎片。
他望着她，正要开口问话，下一刻，阿鲛委屈地扑进晏楠舟的怀里。
她伤心欲绝，也没心思问他方才去了哪里，只是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我恨我母妃，我恨她我恨她！她就是我下半生的讨债鬼！”
晏楠舟被吓得不轻，拍拍她的后脑勺，问道：“怎么了？”
阿鲛哭道：“就因为她生下了我，给了我上神后裔的身份，我一辈子欠她的，还要嫁给我不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永生永世都要做牵线木偶！楠舟你知道吗，她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心已经死了！”
看着满地的狼藉，晏楠舟也大体明白了。
阿鲛狠狠锤墙，愤愤道：“我现在觉得，成亲延续香火这种事，简直可以让那些文人墨客写进三界悲惨经文录！！！”
晏楠舟一下又一下地捋着阿鲛的卷发，叹息道：“别傻了，与爱的人长相厮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只是没有遇到一生挚爱而已。”
阿鲛提高了声量：“那又如何？！根本没有一生挚爱这种东西！即便有！也不会让我遇到！”
晏楠舟垂下眼皮，叹气声中都掺杂着难以掩盖的柔情。
“唉，好好跟她沟通也不行嘛。阿鲛，你这样即使做了凡人，后半生也会很痛苦。或许找你的其他亲人，一起劝劝母妃呢？”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用的，那些神仙都是各怀鬼，母妃在意脸面，永远为别人而活。”
阿鲛吸了吸鼻子，破涕而笑：“你方才去哪了，找不到你我急死了，最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你是我的救星，我的守护神。也许你可以带我逃离那个是非之地呢。”
晏楠舟安慰地抱了抱她，说：“与其纠结，不如对症下药。”
阿鲛：“什么意思？”
晏楠舟：“去说服你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让他知难而退！”
阿鲛一惊：“怎么做？”
晏楠舟笑着说：“明说呀，告诉他，你不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你以为神族是吃素的呀，他一个断袖还对帝君的女儿攀龙附凤，肯定早有准备，万一惹急了，去母妃那里告状怎么办。”
晏楠舟连连摇头，无奈地扶额：“哎，太惨了。”
阿鲛：“楠舟，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凡间的生活了，你说，我在凡间能找到男人吗？”
晏楠舟：“哈哈哈，不到处都是男人嘛！”
阿鲛：“普通的可不行！我要那种家财万贯貌若潘安权势滔天才华横溢的男人！最好是个皇子！”
晏楠舟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会找到的。”
阿鲛擦擦泪，眼神刻意掠过他的眉心，嘟囔道：“就知道唬我，哦，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方才去哪了，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日为什么会受伤……”
“我是谁，为何受伤，从哪来，这些都不重要。”晏楠舟说，“重要的是，以后你再也不会孤单了，可以天天看到我，如何？”
阿鲛一愣，咬了咬嘴唇。
“怎么啦，难道殿下不想与我一起？”晏楠舟歪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为她整理卷发，突然手指一顿，在一支簪花上停住了。
蓦然，阿鲛攀上晏楠舟的手臂，眼神盯着那张颠倒众生的容貌一刻也不离开。
“……”
晏楠舟垂眸，轻声细语地哄她。
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听着夜半房檐上低落的雨水。
阿鲛的鱼尾蜷成团，很像跪着，她的声音中带着三分乞求，三分俏皮，“楠舟，我累了抱我上床。”
晏楠舟很上道，抱起阿鲛去了帐帘。
“楠舟，你知道自己哪里最迷人吗？”
他摇头。
“你很温柔。”阿鲛露出甜甜的微笑，“你的样子，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让人很有安全感。”
晏楠舟笑道：“殿下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是什么样的？”
“男人嘛，那自然是……可以陪我颠鸾倒凤好几个时辰都不累的！”
“你这……搞得我有些害怕。”
晏楠舟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嗓音：“如果殿下成亲了，还会出去找男人吗？”
视野在男人的俯视下渐渐变暗，阿鲛一颤，立马反驳：“当然不会！”
晏楠舟顿了顿，哈哈大笑：“看来我们家小殿下，还是很有原则的嘛。”
阿鲛嘁了一声，道：“我可不想染上花柳病死掉……唔……”话音未落，所有的声音都被堵进喉咙。
*
庙外雷雨交加，一阵难耐地呜咽声过后，轻喘分开。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震惊。
阿鲛心砰砰直跳，她的腰肢还被晏楠舟禁锢着，与他紧密相贴。
“你知道吗？晏楠舟，我喜欢你！”
阿鲛眼泪都流下来，索性不装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晏楠舟并不意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淡淡地“嗯”了一声。
“晏楠舟，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男人可以在我身边爱护我保护我，最重要的是……”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着他，“他要足够强大，强到可以制衡我的父帝和母妃。”
晏楠舟问：“为什么这么说？”
阿鲛说：“我嫁人了，就自由了，不再受他们的掌控了。楠舟，你会跟我成亲吗？”
“那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阿鲛说，“就算我所托非人穷困潦倒死无全尸，也不是他们推崇神君权制的理由，为了巩固神族在三界的地位，牺牲掉我的终身幸福，那我宁愿不要水神这个虚名！”
晏楠舟叹了口气。
天地良心，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孩。
“水神殿下……你对爱情的需求，太纯净了，三界之大，都配不上你这份纯净。”
“不要叫我水神殿下！”阿鲛说，“水神一词，是父母、亲族、众仙、苍生强加给我的！他们要我做神，我就必须要装成神的模样，可我根本不是神，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难道神是他们造的，最后发现我不是神了，就要讨伐我，我也要承受么？我只想要跟我最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寻到了我开心，寻不到，我就把水神这虚名还给他们！然后去死好了。”
“……”
晏楠舟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仿佛在思忖着什么，倏尔，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张开手掌，一道宝蓝色光芒闪烁。
阿鲛问：“这是什么？”
晏楠舟说：“曼珠沙华。”
阿鲛拿在手里，感受着花枝刺扎着手指，即使有些疼痛，她却甘之如饴。
“殿下，可能会有些疼，你将它放在心口，如果感觉到有点伤心，就用力攥住它。”
晏楠舟吻上阿鲛的额头，摘下阿鲛发髻中的簪花，金黄色的蓬松海藻落在腰间。
阿鲛含泪紧紧握着张满花刺的枝，手指间溢出汩汩的血。她忍着疼痛，将它放在心口，洁白的亵衣瞬间被染得鲜红，蓦然，蓝色曼珠沙华竟然钻进了她的心脏！
最终，亵衣落在地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放肆地大哭。
这时，一颗颗黄豆大的泪珠从她眼尾滑落，落在地上，竟然化作了无数颗明亮皎洁的珍珠！
他用尽耐心，让她完全放松，发泄出全部的怨气，即使后背被抓得血肉模糊，也一一忍了下来。
最后一刻，一条雪白的布条蒙住了阿鲛的眼睛。
晏楠舟摊开手掌，接住了美丽的鲛人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