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叶蒲衣走入军营。
一群抹额上印着九婴图腾的魔兵,他们混在群兵中低着脑袋,生怕被叶蒲衣揪出来杀掉。
感受到俘虏的畏惧,叶蒲衣瞬间昂首挺胸打起官腔:“听说你们这里有很多人不服我,给我听好了,你们的主子已经被宗师贬去养马了,若想追随的,大可以试试。”
紧接着,几个头铁的还真离了队伍。
叶蒲衣笑嘻嘻地说:“去吧。”
谁知,话音一落。
几个魔兵就身中数箭,倒于血泊。
此后,便无人敢反抗。
训兵结束后,叶蒲衣走进一间帐篷下盖的牢房。虽然这牢房是搭建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蒲衣盯着牢里的几个人,半响,命魔兵拎了一个人出来,和颜悦色地说:“你就是林小青?”
林小青满脸泥泞的血,偷瞄着叶蒲衣,身上发抖。
叶蒲衣示意魔兵给他松绑,坐在虎皮纹的宝座上,“本护法把你从顾将军那里挖过来,可不是让你在这发抖的。那日若不是我救你,你恐怕已经在下面跟顾城宁团聚了。”
林小青惶恐抬起头,说:“谢叶护法救命之恩,小的愿以性命报答。”
叶蒲衣笑道:“你知道我为何看中你吗?”
林小青摇摇头。
“你为何讨厌陆雪缘,”叶蒲衣问,“你们有过节?”
林小青:“我不喜欢她,我娘从小教导我,儒风之女才是贤良的妇人,女子应该三从四德,而那个陆雪缘虽表面顺从秦城主,却总是背着她男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叶蒲衣哦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她有很多秘密,是个有故事的人。”林小青说,“我可听说她曾经被卖入贱籍,是在勾栏院做过花魁的,这种残花败柳怎能攀上神官,她若是成了仙,那才是倒反天罡!”
叶蒲衣说:“既然你那么讨厌她,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为魔宗师效力,将来封官不是难事。”
说着,他让魔使给林小青递过一个文册,示意他在上面画押。
林小青一颤,本能地摇头:“不成不成,这样我岂不是弃明投暗了,听说修魔是邪恶的,会万劫不复。我,我不敢。”
叶蒲衣安慰道:“怎能是邪恶?正邪自在人心,无关功法,名门正派也有人渣不是吗?等你足够强了,魔功是也会成为正派功法。”
林小青思忖了一下,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蒲衣将那象征着卖身契的文册交到林小青手里,“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要让所谓的传统道德阻碍了你飞升的路。”
叶蒲衣道:“让你做的事很简单。你是顾将军的下属,在那些追随景王的人群里散播一些关于陆雪缘的消息。就说她为了贪慕虚荣,将景王的弱点泄露给魔宗师,导致景王大败,明白了吗?”
在叶蒲衣的循循善诱下,林小青终于接过了文册。
————————
…“宗师决定处决景王一派,不过,九殿下及其党羽跑了,宗师那边怎么说,要追吗?”…
…“不急,到处都是宗师的势力,景王落难,九殿下定是寸步难行,能逃到哪去?”…
…“说的也是,喂,车里那个白衣女子,你看到了吧,听说已经被宗师那为魔妃了,真是三界奇闻,跟完景王殿下跟宗师,这女人真够贱!”…
…“哈哈,那景王再是天潢贵胄又如何?还不是败给宗师,如今哪个识时务的不跟随,龙鼎的气数都尽了,以后三界是大宗师的天下了!”…!
陆雪缘掀开窗帘,听到驭车的魔使在窃窃私语。
这时,她正与一群女奴被送上马车,上面还有几个女人,貌似都是献给魔宗师的女人,她们一个个被打扮好,准备送到宴席。
陆雪缘一斜眼,看到旁边的黑衣女子面色冷冷的,眉宇间锐利,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来了兴致,便问女子:“这位姐姐,你也是魔宗师的女人?”
女子看着她,沉默了好久,直到陆雪缘识趣地转过头,才道:“我是侍奉宗师的老人了,做了他的女人,无人能活着超过三个月。”
陆雪缘看着她,似乎对这回答并不意外。
陆雪缘:“那你侍奉了多久?”
“十个月。”
“啊?”
女子道:“我叫萧洛崖,你呢?”
“洛崖,洛崖么?”她哦了一声,冲她笑了笑,“陆雪缘。”
“雪缘,我记住了。”女子说。
临到目的地时,她们的眼睛被蒙住,被魔使押解着前往不同的方向。
随着砭骨的邪风呼呼贯入,一片漆黑之下,陆雪缘仿佛察觉到身后有一股诡谲的魔息在慢慢靠近。
她本能施法,汇聚象征着同样邪恶的乌光与之对接过招,碰撞之间炸出炽热的妖焰。
脸上的遮挡的黑布缓缓脱落,转身竟看到的是偶利。
陆雪缘的面容瞬间冷下来,一双柳叶眸子淬满了锐气,她控制好力道,趁着偶利眼珠子一凸的间隙,蓄力一拳,精准地砸在偶利的脸上!
咕噜咕噜——
木头做的眼珠滚了出来,偶利脸上树皮支撑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纹,犹如脱皮似的全部掉落,就这样掉了一大半。
陆雪缘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
因为偶利面具下的真实面孔,竟然是……
“羽童,怎么是你?!”
怎会如此?
羽童是叛徒?
不可能!他自幼跟随秦熄,绝不是卖主求荣之辈。
可是,为什么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她心觉有诈,蓦然冲上去,认真检查木偶身上的细节,而这具木头身子却一动不动,她稍作摆弄,就哗啦啦地散了架。
四肢关节处与躯干分离。
本就是无生命的东西,没有主人的操控,自然不会给予任何回应。
半响,陆雪缘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
终极傀儡术!!
————彻底剥夺傀儡的生命体征,将其铸造成一个完全的木偶!
只有突破魔神期的人,才能做到。
这张脸是用木头仿制而成的,一个人的灵魂是认得身体的,但若是肉身腐坏,法力高强的魔人便可以通过死者生前的模样伪造肉身,吸引灵魂附着在假体之上。
而假体若是木偶,没有血肉,那灵魂只能提供些许记忆。
羽童追随景王下凡为官,从他做城主开始就寸步不离,对于玄龙卫的一切阵法细节了如指掌。
所以当初羽童假扮秦熄,助冥王殿下复活,虞星连将其擒拿,制成人偶,利用羽童的记忆,轻而易举破解了玄龙卫的阵法。
正因握住可对手的命门,景王的势力才会失败……
这个推测令陆雪缘忐忑不安,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虞星连猖獗至此,那日后谁来推翻魔界大宗师呢?
“你不笨啊……”
一阵阴毒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陆雪缘心提到嗓子眼,即使没回头,也知其人是谁,她道:“你杀了羽童。”
“没错。”
“属下愚钝,”陆雪缘说,“三界美人佳丽无数,不知宗师为何要纳我为妃?莫非,宗师就是想抢景王的东西?”
虞星连:“你这容貌,活像一位故人。”
陆雪缘一握拳,攥住向她伸过来的手,身子非常僵硬。
“宗师,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
“好啊。”虞星连住了手,“不过不要太久,本座耐心有限。”
虞星连没有多言,一抬手,示意魔侍女为少女换装。
见其终于离开,陆雪缘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羽童不在了,顾城宁想必也是凶多吉少,眼下也没有援兵,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不管怎样,她一定要知道秦熄被关在哪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找萧鹜帮忙!
魔侍女为她换好衣裳,陆雪缘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这是……灵芝族的衣服。”
突然,她瞳孔一颤,猛地回头,“谁?!”
虞星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一位魔侍女跪在地上,双手将耳坠奉上,“魔妃娘娘,奴婢伺候您蓖头吧。”
见她不肯抬头,陆雪缘顿了半响,随即嗤笑道:“霁安殿下行此大礼,在下无福消受!”
魔侍女脸色一变,恢复了原样。
“你进来怎么没声,吓得我还以为……罢了。”陆雪缘忍着焦灼,“秦熄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萧鹜:“我就是因为这事来找你。”
“羽童死了,景王输了。”陆雪缘双手抓着头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可有建议?”
萧鹜道:“我在虞星连身边潜伏多年,但是他将自己的旧事隐藏的很好,直到方才我看到这间屋子的陈设,似乎发觉了其中关窍。”
陆雪缘也有同感,她环视着四周,这间房里挂满了菌菇制成的香囊,壁画上满是菌子菇群,就连酒坛里也泡着蘑菇。
陆雪缘道:“这些蘑菇看起来很邪,我后背都凉了。”
萧鹜摇了摇头:“我猜这不是蘑菇,是肉灵芝。”
“什么?”陆雪缘一惊,“肉灵芝乃是上古灵芝神族的至宝,可这些蘑菇色彩斑斓花纹诡谲,怎么看也不像灵芝啊。”
忽然她眸光变得锐利,似乎想到了什么。
当年夏聆町被毒菇附体,变成邪祟,还因为受不了邪祟的折磨,将一半恶寄生兽放进陆雪缘的身体里。
那时的陆雪缘受了毒菇的影响,患有眩晕之症,也忘记了蘑菇胎记的真相,竟还以为是自己生来就有。足以说明,这毒的骇人之处。
陆雪缘眯眼,思忖道:“灵芝接触到魔息,就会变成毒菇,且毒菇有致幻作用,凡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它制造的幻象所迷惑……”
而邪祟一类本是灵怪,能够迫害凡人,见了神仙却是恐惧不安。凡人交鬼后,或者被脏东西附体后,灵里容易出现邪灵辖制,与邪祟为伍。而拥有法力的正道神仙走邪后,也会迷惑凡人成魔。
“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也有很多疑问,对吧?”萧鹜认真地说,“夏聆町体内的寄生兽,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被邪祟附体了。”
陆雪缘问道:“你竟如此了解她?你可知,聆町曾拜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鹜摇头:“我当年是太子,一心只在乎自身,对她了解不多。不过,她生前并未交鬼,他们全家人都是神女信徒,若是有牵扯,也只会跟这位神女有关。”
“是……神女之枂吗?”陆雪缘道。
皇宫里那一幅神女之枂画像,她的庙宇修建得很好,而且可以受到虞星连的魔使供奉敬拜;而夏聆町曾和她说过,古安国京城夏家是神女之枂的信徒;
三大神女之中,只有一位身份扑朔迷离,在凡间香火极少,说明她在凡间的经历难以启齿,所以神界也鲜少记载;而能从神物变为毒物去蒙骗致幻害人的,不就是会变成毒菇的灵芝吗?!
灵芝族、神女之枂、夏聆町、毒菇、红蘑菇胎记……
陆雪缘心乱如麻,头又开始痛了,“难道聆町她是?”
“是什么都不重要。”萧鹜狐狸眼微微一笑,手里摩挲着一个翡翠美人雕像,有种自信的凉薄感,“陆姐姐,托你的福,聆町很快就能复活了,只要她敢复活,我定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若寄生兽真跟萧鹜没有关系,但是夏聆町还是变成了邪祟,只有一种可能,夏聆町就是灵芝族后裔,神女之枂!
所以说,如果复活了夏聆町,就等于复活一个神女!!
陆雪缘思忖片刻,道:“她是邪祟附体,还是神女之枂,眼下还不能下结论,夏聆町儿时的画像有吗?”
萧鹜:“夏家灭门,早没了。”
陆雪缘不明白。
神女之枂为何会接近她,因为她是香炉神君,而且她们长得像,所以神女之枂的目的是什么,她是魔宗师的心上人?可神女竟然勾结魔宗师,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聆町是谁,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虞星连和龙鼎之间的恩怨,就源于灵芝族。”
“你确定?那可是上古三大神族。”
“陆姐姐,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虞星连私藏星盘的密室中,解开铁锁咒语的梵文,破译出来是两个字,灵芝。”
陆雪缘:“所以那日在第三层机关区,你说要潜入虞星连的密室偷其星盘,因那星盘中的花咒与邪种出世有关?”
萧鹜颔首:“我得了咒语,趁其不备,偷潜入过密室一次。”
“你怀疑聆町吗?若她是神女之枂,并与魔宗师合谋打压景王,那我们……”
突然,魂识中的乌光有了感应。
陆雪缘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低声对萧鹜说:“宗师来了,快躲起来!”
黑袍的流苏从少女肩膀扫过,痒痒的。
“在跟谁说话。”
入目是那串晦暗的佛珠。
虞星连自身旁掠过,紧盯着她的脸。
“没什么。”
“当本座的人,这么委屈?”虞星连一伸手,凭空握住一根缰绳,下一瞬,封闭的屋子里传出一阵狼嚎鬼叫。
陆雪缘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狼!
“宝贝!”
她蹲下抚摸它。
它“呜”了一声,拼命往少女怀里钻。
闻到它身上香香的味道,想必方才已经沐浴过了。
“宗师多虑了。”陆雪缘说,“景王大势已去,我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是吗?”
虞星连捻起她肩上的发丝,只觉少女身体紧绷,他笑而不语,“十五日后的宴会上,本座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陆雪缘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对接之间却有些心虚,她深吸一口气缓解堵塞的心脏,淡淡地说:“不知宗师礼从何来。”
“乃是一位壮士的忌日。”
“何人让宗师这般费心?”
虞星连胸有成竹地阴阳怪气,“这席,你若不吃,恐怕会抱憾终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