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一下……是谁给你灌输的这种观念吗?”
“唉?”
讲道理,刚才那话其实是很可笑的。
但因为说话时小白毛的口气太认真了——事实上,就连她现下这个歪头的动作,也透着股迫真的茫然,好像里包恩质疑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什么“人被杀就会死”的自然规律一样——所以你仔细打量一会儿吧,居然还能看出那么点可爱来。
那边厢,玛菲亚可以说是很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后,才不怎么确定的回答说:
“大概是……环境使然吧?”
真要追究起来,她早前生活环境中的审美,显然都是扭曲的,在灰暗的街区里,只要色彩足够丰富,那就代表是美的。
玛菲亚那会儿是知道自己长的好看来着,但对比外头灰蒙蒙的天、和垒起来二米多高的垃圾桶,只要是个干干净净五官标准的人类,他都能算是养眼的。
所以这种好看,其实没什么横向对比度:
她顶着狗啃的发型过日子,脸上时不时蹭着一坨灰,每天照镜子的时候,还要担心一下自己长的咋就这么不抗老。
上学之后稍微能好一点。
但从我们前面写过的设定来看,她选的大部分课学生只有小猫两三只,唯一人多的是【心理学】。
但黑手党学院的心理学,写作【心理学】,读作【心理操控】,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就是【如何合理运用自己的外在条件】。
甚至直接就有一个单元名为【色/诱】。
会选这课的学员,不说百分之百、最起码百分之九十,都是颜值方面先天就高人一等的。
有些经历过三期或三期以上的,连气质都练出来了。
玛菲亚圆润起来以后,本来就有点自毁长城的意思——她一个99分,站在一群低了90分,高了能有95的人里,优越感实在有限。
现在这股自信,主要还是她两宿没睡憔悴了下去后,接连路遇丈夫先生和森医生,让那两个男人硬给她烘出来的。
“但是我都没想到呢,”女孩子摸着脸上的金属面罩,挺新奇的说:“原来这才是预言系职业的必备条件吗?”
里包恩:……
里包恩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自恋并不是作为预言者的必备条件。”
——不论是露切还是艾莉亚,都是典型的大空属性人格,哪怕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和注定短寿的宿命,也一直保持着坚强乐观,热切又温柔的性格。
撑死艾莉亚能更大大咧咧点。
“是哦。”
玛菲亚听了这话,居然不为所动,半晌后挺感概的说:“那你的审美还挺专一的呢。”
里包恩心说就这个关注点,你八成也没听懂我想强调的是什么,另外:“谁说露切和艾莉亚都是我的情人了?”
这还真是个挺复杂的问题。
在《家庭教师》的剧情设定中,里包恩曾经告诉艾莉亚,说你的母亲露切,是第一个发现我鬓角魅力的人。
而露切本身的设定,就是彩虹之子的首领,双方有救命之恩,说她和里包恩是特别淡薄纯粹的友谊,显然不太准确。
那就算是知己呗?
至于艾莉亚……
艾莉亚是露切的女儿,按辈分来看,得管他叫叔叔——结果时间一晃十五年,是艾莉亚的女儿尤尼,管里包恩叫的叔叔。
你说他莫名其妙给自己自降一辈,图什么?
但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太复杂了,玛菲亚想完就会忘,就算不忘,也不能往出说。
她总觉得会挨打。
于是白川玛菲亚想了想,说:“我猜着玩的。”
里包恩:……
里包恩:“你既然知道露切和艾莉亚是母女,顺着这种方向猜测,不会觉得别扭吗?”
玛菲亚说还好吧。
“审美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个人的,喜欢大眼睛的,平眉毛的,又或是鼻尖圆一点或者尖一点,总归是有个固定框架在,再把范围扩大到气质上的话——”
女孩子斟酌了一下用词:“气质这个东西,本来就受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的影响比较大吧,真要论起来,也没什么能比同样的家庭环境,更能催生出相通的气质了吧。”
“要是审美取向一直不变的话,一直挑同一个家庭的人下手,应该是最轻松的方法了。”
说完她还好奇的反问了一句:
“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里包恩顺着她这个思路一想,来来回回的……居然还真没找到哪里不对!
半晌后,带着礼帽的小婴儿咂了下嘴,突然说:“我们一开始说的是什么话题来着?”
玛菲亚听到这话跟着愣了一下,半晌后才不太确定的说:
“是迪诺吧。”
小婴儿于是歪头想了想,说:“那我们还是继续聊迪诺好了。”
“也行。”
玛菲亚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这上头一笔一画的,其实都是她这些天来做的功课,主要目的是探寻一种接客时的仪式感。
但让亲爱的老师三言两语一教育,这种形式似乎又挺无关紧要的……
“玛菲亚。”
“嗯?”
站在桌面上许久的小婴儿叹了口气,教育她说:“虽然发呆确实是每个人的自由,但你不能想发呆就发呆的。”
“尤其是正在和人说话的时候。”
说完,他帽檐上的变色龙突然蠕动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一根尖锐的手杖,小婴儿微微抬手,杖尖便虚虚停在白川玛菲亚的肩膀上。
玛菲亚顺势跟着侧了下头,视线直直的落在那手杖上。
以兄长大人的首领之位发誓——这绝对是白川玛菲亚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像匕首的手杖了!
搭的她脖子都凉飕飕的。
于是在沉着冷静的思考了三秒钟后,玛菲亚非常诚恳的正过了脑袋,对她亲爱的老师认真道了个歉。
“我错了。”
小婴儿于是欣慰的点了下头,说:“我原谅你了。”
其实也不是玛菲亚聊天聊着聊着就要发呆,主要是她之前都说了,自己相信的是【迪诺本身】——这就约等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个合乎一般定义的预言。
预言,总是要有点仪式感的。
又不是谁都跟森医生一样,路边摊都一点不挑。
结果笔记上摘录的仪式性动作有点多,她选择困难症了。
至于现在嘛……
现在她还是选择困难症:
你说她是干脆放弃表面功夫,直接在他面前直说呢?
还是认真遵循这个一言不合就把刀架人脖子的老师的教诲,先把脸上的面具摘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神像”,然后再说话?
“玛菲亚。”
平淡的语气蕴含着沉重的催促。
玛菲亚回忆着颈边匕首锃光瓦亮的锋芒,终于还是放弃了作来作去的仪式性行为,直言不讳道:“我是想说,迪诺很快就会得到家族传承的纹身,成为一个合格的BOSS的!”
语气工整的跟念样板戏似的。
里包恩小巧的眉头一皱,简短的评价说:“废话。”
玛菲亚心想你对自己的教学水平真的是好自信哦——但老师从来决定不了学生的上限和下限,说难听点,学生飞来横祸夭折了呢?
自信成这样,难道不是自恋吗?
但面子上,身为学生的白川学员,还是相当谦虚的“哦”了一声。
——她完全不知道,仅仅十分钟之前,对方也是以同样的心理活动在腹诽她的。
=====
第二天一早,迪诺是被罗马诺架着抬进教室的。
里包恩对此一句都没多问。
事实上,迪诺昨天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一手安排下来的,对付一个可以为了别人而勉强自己的小鬼,指望他自己想通,远没有让他身边的人亲手打醒他,来的有力快速。
只要他能迈过那道坎,后续的训练基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事。
于是这天一早,斯巴达教师用着小婴儿超可爱的外表,甩给了自己的金毛学生一沓压死人的体能训练计划,心情愉悦的看着对方卯着劲去跑道上拖死狗了。
他老神在在的喝了会儿茶,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
小婴儿黑漆漆的圆眼睛眨了眨:他那个白毛的学生,今天似乎没来呢。
白毛学生请假了。
【学号101白川学员有事外出……】
里包恩看了下学院教务递给他的假条,上面写的外出地点是:“艾斯托拉涅欧?”
“真的染头发去了啊……”
之后又过了一天,里包恩收到了第二张假条。
事假变病假了。
然后是新的病假,三天的病假,整整一周的病假。
白川玛菲亚,有半个月没有来上课了。
小婴儿抓着一把同花顺似的病假条,周身几不可查的冒出些黑气来,虽然耳畔传来的,属于迪诺的跑动声是让人满意的,但怎么说呢……
“总有一个要出问题吗?”
自诩尽职尽责的家庭教师放下茶杯,“去看看好了。”
=====
其实一开始,玛菲亚去艾斯托拉涅欧,是真的被烫头这事儿给说动了,想去咨询着该如何染出一头夜光头发的。
结果到了那还没开口呢,直接被带去了地下研究所的相谈室。
一个大概是研究组组长的人,穿着身基本看不到脸的研究员装备,严肃的在她面前放下了一份检查报告。
“这是……我的?”
对方点头。
玛菲亚这才想起:她上次离开之前,似乎是做过一个让人头昏脑胀失了智的精神检查。
“那是灵魂检查。”
“灵魂……”
身份是瓦利安最年轻干部的小女孩,无可无不可的跟着改了口,问:“我的灵魂有问题?”
“事实上,”研究组长的声音奇异的透着点亢奋,“这并不是区区有问题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的现象。”
然后他撩起袖子就给玛菲亚上了一堂科普公开课。
之前斯夸罗介绍灵魂子弹的时候说过,在艾斯托拉涅欧的研究体系内,人类的灵魂,其实是携带着大量数据流的固体框架,而这些数据流,基本就是这个生命体所蕴含的所有信息了。
“但是您的灵魂没有框架。”
玛菲亚:……
玛菲亚:“你想说我不是个人?”
研究组长立刻摇头。
“人类的精神世界,其实也是分层次的,最上层是【液体】,包含着活跃的思维运动,近期未曾遗忘的记忆,浓烈波动着的感情等等。”
“而在那之下,是大量的【固体物】。”
“这样的【固体物】,几乎是不可撼动的。”
“术士,幻术师,又或者是其他在精神层面具有超凡能力的人类,本质上就是在开发自己的灵魂,将【固体】状态的数据流打散,使其流动起来,让可以运用的【液体】不断增多。”
“而您的灵魂构成——”
组长摊开她面前的报告,翻到玛菲亚完全看不懂的某一页上,指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几何形说道:
“您的灵魂构成,从一开始就是被打散过的,大量本该是固体的精神能量,和表层的数据流搅在了一起。”
这么说玛菲亚就懂了。
“我就是一冰水混合物呗。”
“不!”
男人的声音有些尖利:“这并不只是形态上的不同,又或是能量利用率的不同——这许多年来,艾斯托拉涅欧一直致力于灵魂研究,我们也曾猜测过,灵魂框架上所携带的数据流,很可能就是人类无数次转世后,自前世携带的记忆。”
“这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
然后在又一长串的专业解说之下,白川玛菲亚才懂了这家伙在惊艳个什么。
一者,她这个灵魂构成,就如同组长所说,因为本来就是打散过的,所以一旦学会运用精神力量,直接就可以发挥天赋中的最大值,基本不用再慢慢升级修炼了。
二者,就是这些还未完全液体化的固体物里,应该还潜藏着她前世的记忆。
以上两条,第一点对玛菲亚有用,真开发好了,她估计敢号称称第一术师。
而第二条,是对艾斯托拉涅欧管用。
“这证实了我们的一些猜测。”
组长谦虚的概括了这么一句。
玛菲亚觉得他们一开始拿【宝贵的财富】形容自己时,大概是想拿她做个什么实验的,但是后来想起了她现在是混哪里的,又默默的把小心思收掉了。
“但这里同样有个麻烦。”
男人等她消化了一会儿后,才补充说道:“灵魂构架中缺乏固体成分,同样意味着它容易变形,容易变性,并且容易流逝。”
玛菲亚简单的理解了一下,说的是她精神层面少了个把门的。
——人家消耗精神力,也只消耗浅表层的,累了睡一觉也就恢复了,透支再大,撑死能力丧尽做回普通人。
——但她要是莽起来,可以没有底线的压缩自己的灵魂能量,一个不注意劲使大了,整个人就耗干了。
换句话说,她同归于尽的动静都比别人大。
“您说的并不算准确……”
组长按她的比较方式,给代换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您可其实能只是想放个大招,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同归于尽了。”
“哦。”
玛菲亚做恍然大悟状点了下头,然后急急地问:“那这怎么处理?”
“很简单的。”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虚虚的拧了一下,说:“只要在您的精神世界,手动安装一个可调节的阀门,就可以了。”
那个阀门的名字,叫做六道轮回之眼。
巧的是,在上一次来检查前,艾斯托拉涅欧为了贿赂彭格列的少主人,已经把它送给了Xanxus。
“剩下的这一只眼睛,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完全失活了,比起器官,它更像是一团纯粹的功能性能量。”
“虽然这意味着它丧失了大部分的神奇能力,但对于您现在的状况来说,它只是一个方便您控制自己能量输出的调节器,失活了,反而更便于操纵。”
男人说起相关的话题简直喋喋不休:“您甚至不需要移植那颗失了活眼球,就用之前的那台机器,将能量团纳入到灵魂层面就可以了。”
“这样啊……”
玛菲亚想,斯夸罗之前说的那个【半卖半送的贿赂品】,那个她“吃”不下就要挨揍的【好东西】——就是这个六道轮回之眼吧?
但比起要眼睛这种晚上回家了说一声就能搞定的事,玛菲亚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人话里不经意间用起的一个词。
剩下的这一只。
【剩下】这个词用的可真是太灵性了。
白发的女孩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眼睛凉凉的环视这周围干净整洁的装饰,想:既然这一只是“剩下”的,那不剩下的那一只,哪里去了呢?
几乎是疑惑刚生的一刹那,玛菲亚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个教他不要喊疼的小男孩……
恰好包着一边的眼睛呢。
当天晚上,黑手党学院,彭格列别墅。
白川玛菲亚把书包往客厅里一扔,吧嗒吧嗒的就跑进了兄长大人的训练室。
室内一片耀眼的火光,愤怒之炎满屋子乱飞,斯夸罗拆掉了一边的假肢,单手执剑,正在火焰的间隙里面无表情的左右腾挪。
好一个冷酷无情但衣不蔽体的少年剑客!
据说斯夸罗最近准备去挑战杜尔了,正在做最后的冲刺训练,Xanxus虽然日常嫌弃他个鲨鱼垃圾还烦人的要死,但依旧耐着性子,陪他打了好几天的架。
玛菲亚没有鲨鱼的金刚钻,自然也不会揽那份瓷器活,脚下一顿,又从火海边沿原模原样的退了出来。
“我想要六道轮回之眼!”
她隔着观察用的玻璃,扯着嗓子冲屋里嚎。
一阵阵砰砰砰的枪响中,她亲爱的兄长大人拨冗瞟了她一眼,然后几不可查的仰了仰下巴。
这就是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是白川玛菲亚自己带着那枚取出来的“眼睛”,坐上了前往艾斯托拉涅欧的轿车。
换眼的手续比想象中简单的多。
因为并不是单纯的将眼睛移植过来,而是某种意义上的能量融合,白川玛菲亚用的还是之前那个大机器,睡起来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
六道轮回之眼的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不得而知,它的生命形态也无从探索,艾斯托拉涅欧所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只能说是皮毛。
所以他们一直对这玩意儿保持着巨大的好奇心,哪怕玛菲亚手上这枚本身就是他们送的,重新拿到手上时,那研究员依旧兴奋的手都在发抖。
那样子甚至有点可怕了啊……
在做手术准备前,玛菲亚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放空思绪,但回忆起这一点后,从灵光一闪似的,从记忆深处提溜出了自己第一次来艾斯托拉涅欧时,斯夸罗哔哔她的话。
他说艾斯托拉涅欧之前送了【好东西】。
但那个的时候,她分明还没做过任何检查,就算是瓦利安之前给过他们一些资料里,估计也只写明了“精神系”这一点。
怎么说呢……
玛菲亚想:她和六道轮回眼,属于阴差阳错才正好配上的,但站在艾斯托拉涅欧的角度——他们分明是逮着个貌似精神力有异常的,就敢给人家推销这个玩意儿。
与其说是兄长大人替她争取到了,不如说是对方在送礼的同时,还计划着能白得一个可以观察的实验体。
玛菲亚心想明明是需要Xanxus帮忙说话的生死存亡之际了,你们贿赂人时还敢夹杂着这样傲慢的私心,你说这个家族的胆子得有多大?
还计划拿我当试验品……
“你们被灭了真是活该啊。”
但上手术台前,果然还是不能得罪主刀大夫的。
所以她也只是腹诽了两句,便乖乖的换了衣服,爬进了机器里。
熟悉的机器里,是熟悉的黑暗,不同的是,这次她全程都会是清醒的。
比起用血液融合力量,这次的改造,充斥着一种被硬生生塞进某些东西的别扭感,促成了一种灵魂上的饱胀酸涩——明明说好了只是力量层面的拼接,她却觉得自己左眼的血肉正一跳一跳的酝酿着疼痛。
一个小时之后,白川玛菲亚是被人从机器里抬出来的。
研究员们的动作,显然比斯夸罗捞火鸡的架势要温柔的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视觉丧失了大半,感官都被干扰了八成,但得到了一只新“眼睛”的玛菲亚,依旧觉得自己好像从一种层面,“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玛菲亚努力眨了眨眼睛,奇异的靠着一种微弱的波动差异,从周围这一圈人里,精准的叨出了第一次来时,在休息室外守着自己的那个研究员。
迷蒙中,她似乎是被人抱起来了,还有人不断的在她耳边说话:
“你很难受吗?”
玛菲亚其实并没有丧失思维能力,只是灵魂上持续传来的胀痛感,让她跟累过头了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甚至注意到了,这个研究员此时称呼她的用词是“你”,而非一贯的“您”。
“六道轮回之眼是来自于死后世界的力量,如果是**的那一只,对宿体的配适要求会非常高,就算移植成功,死亡率依旧让人触目惊心,您现在的状况,远比我们设想中的好。”
“事实上……”
玛菲亚也不太确定,那样潜藏着压抑狂热的声音,是真的来自于研究员,还是她被扭曲了感官后,意外产生的错觉。
她只记得在一长串的快速说明之后,这个声音在她耳边几乎是喟叹着说:“说不定您就是为了它而生的,明明两者都是残缺的,合在一起后,却能这样的和谐……”
“你闭嘴。”
女孩嘴唇蠕动了一下,只能发出最轻微的气音:“吵死了。”
“好的!”
那人大声答道:“接下来我们会一直都很安静的,轮回眼有让人觉醒前世记忆的特殊能力,只是现下能量还未和您的灵魂波动达成一致,请您放心吧,这并不危险,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融会贯通。”
“在此期间,您的精神能量可能会波动的比较厉害,偶尔会有暴走现象,所以在未来的三个小时内,还需要您耐心呆在家族特殊建造的观察室里。”
随着一道一道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玛菲亚感觉到自己被抱出去了好远,然后被小心的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下一秒,彻底的黑暗,伴随着左眼的疼痛一起降临。
=====
白川玛菲亚重新恢复意识时,状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
她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能察觉到的光感依旧是被扭曲的,耳朵似乎也丧失了接收声音的能力,空间感和方向感更是糟的一塌糊涂——就连自己现在是躺着还是坐着,她都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确定。
“这里就是……特殊观察室啊……”
玛菲亚愣愣的对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瓷,才用生了锈似的脑子确定了:这间屋子的格局,和她之前来检查时呆过的准备室,貌似是一样的,都是三面的玻璃一面是墙。
同样的场景,和同样的难受,玛菲亚心说还差一个同款的独眼龙小男孩——不然就真是昨日重现了呗。
笃笃笃。
笃笃笃。
随着一阵几不可查闷闷的敲击声,玛菲亚慢半拍似的缓缓转动起了头颅。
正南方那面玻璃的另一侧,一个眼熟的独眼龙小男孩,正急切的捶打着玻璃幕墙。
“什么啊……”
玛菲亚要老半天才能转完一个念头,这会儿想笑一下都勉强:“说曹操,曹操到唉。”
因为他似乎很急切的样子,但建筑本身的材料非常特殊,敲的再怎么用力,除了玻璃本身的震动,剩下的声音也无法传递过来——
玛菲亚只能尽力撑起左臂扑腾了一下,靠着身体的重力给自己翻了个身,好示意对方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不要再和他的手过不去了。
因为身体实在不配合,白川玛菲亚蜗牛一样蹭了好半天,才调整出了个合适的姿势,侧对着玻璃墙躺好,眼睛直直的对上了那个小男孩。
“啊,果然是你,我记得这个头发。”
“但你这个头发颜色,我还是不会形容呢……”
“蓝色,紫色?蓝紫色?”
自打玛菲亚开始动作,那个小男孩就突兀的安静了下来,他整个人急切的扒在玻璃上,在看到她的正面——或者说,看到她被眼罩包裹起来的左眼时——手背的青筋猛烈的跳动了一下,瘦弱的四肢僵在原地,像是被蜘蛛网死死绷紧了的昆虫触角。
可惜玛菲亚现在头昏脑涨的,根本看不清他的脸,眯起眼睛打量他一会儿后,还笑眯眯的跟人家比划了一下。
“你是右边唉。”
女孩无力的手臂虚虚抬起来一点,勉强在自己左眼前划拉了一道,说:“我是左边呢。”
两人那正隔着玻璃面面相对,她这一道,同样也划在了男孩包着纱布的右眼前。
事实上,因为玛菲亚并没有真的移植眼球,所以她左眼上的遮蔽物,并不是为了包扎的。
——按照一般法则,能量转移时,下意识会寻找同形态的新宿体,所以属于六道轮回眼的力量虽然被打散了,但同样寄宿在她的左眼球里。
——左侧的视觉神经因为能量的不兼容,被短暂的隔断了大半,她这会儿戴着的眼罩,加入过不少稀有的抑制性金属材料,纯粹是当封印物用的。
换言之,它还挺好看。
“比你的好看多啦。”
白发的小女孩蜷成了一团,露出来的右眼中闪烁着迷蒙却愉悦的光芒,整个人像是偷油喝又喝醉了自己的小耗子一样,说到兴头上了,还想给配个手势。
结果动作太大,头一晃就开始犯晕,脸唰的一下白出去三个色号。
于是她久违的安静了一会儿。
“你是哭了吗……”
其实精神世界很亢奋的玛菲亚白着脸,说话时嘴唇倏动的幅度,小的像是单纯在发抖。
她几乎是困惑的努力眨着眼睛,很认真的问玻璃对面的小男孩:
“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才要问你这种笨蛋为什么还要笑啊!】
像是有一道惊雷劈过海面,玛菲亚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阵带着惊怒的呵骂声,她慢吞吞的“啊啊啊”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困惑了。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你说话啦?”
要不是身体不受控制,她可能都要弯下腰来,仔细拍一拍自己的耳朵了。
那边厢,男孩依旧趴在玻璃上,只是贴的更近了些,指尖都因为挤压而泛着异样的白色。
玛菲亚保持着捂住耳朵的姿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依旧没能从缤纷的色块中,分出哪部分是他的脸,哪部分又是嘴——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真的说过话,而自己脑海里突兀冒出来哭声,又是不是来自于他。
倒是看他久了,左眼就蠢蠢欲动似的开始泛疼,让她忍不住想避开。
“对了……”
她下意识侧开头没多久,便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子的眼睛半眯着,音调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你得把名字告诉我啊,艾斯托拉涅欧可能要完蛋啦,知道你的名字的话,我到时候可以来救你的。”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你听不见的吧……”
“就跟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一样。”
随着又一阵笃笃笃的声音传来,擅自沮丧起来的玛菲亚,重新转头去看玻璃墙。
“啊。”
她眯着眼睛辨别了半天:“你是要写字吗?”
“可我看不清楚啊……”
女孩不太高兴的嘟囔道,“你写了有什么用呢……”
玻璃的另一边,蓝紫色头发的男孩正憋足了劲,鼓起脸颊往玻璃上哈气,然后在短暂凝成的水雾上,快速的开始写字:
【你怎么样了】
【我一直没再见到你】
【是眼睛吗】
【你也是眼睛吗】
【很疼吗】
室内的玻璃材质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水雾消失的速度极快,字母的尾端还没勾完呢,前面的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根本连不成句啊……
玛菲亚突然就特别委屈:我为什么完全看不懂呢?
——本来她的意大利语就比较差,刚才那一连串的自言自语,说的其实全是中文。
事实上,小男孩一开始,是试图分辨过她的口型来着,结果让普通话十三连搞的根本无从下手,最后甚至觉得她这是脑子坏实在了,只会胡言乱语了!
“本来就挺傻的了,”小男孩恨恨的捶了把玻璃,“怎么不止傻,还疯起来了呢?”
“我明明教过你反抗的分寸了啊!”
哪怕隔音的玻璃断绝了所有的声音交流,他依旧努力放大了声音,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她:“你怎么还是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
“你连哭都不会了吗?!”
那个白发小女孩的回应,是一个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到的笑容。
“这种时候还笑什么啊!”
男孩的嗓子哑的厉害,抬手抹了把眼泪后又想教训她,但一看这张脸,看着那个风一吹就像是要没了的笑容,意外的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傻就傻了吧。”
他干脆贴着玻璃坐了下来:“傻子不知道疼,活得还轻松点。”
自打移植了眼睛开始,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多少排斥现象,只是精神层面迟迟没有发生力量融合,为了以防万一,才被专门带到了地下分部中。
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带进这里的小孩子,但是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现在你是第二个了。”
可是他说话那小白毛也听不见——就算第一次见面时她能听见,也傻乎乎的听不懂——想到这里,男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猛的攥紧了病号服的前襟:
他之前呆的“宿舍”里,一样住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因为干脆就出生在研究室里,所以哪怕被做了奇怪的实验,他们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算后期已经被改造的甚至无法称之为【人类】了,也依旧察觉不到哪里不对。
除了疼的时候会哭,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可悲。
玛菲亚在晕乎乎的间隙里,似乎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你还在哭啊……”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我应该听不到多余的声音啊,你是在我脑子里哭的吗?”
她又想拍自己的耳朵了,一边拍,还一边努力去看那个小男孩的脸。
结果没转过去两三度呢,原本安静看着他的小男孩突然又剧烈的挣扎起来,幅度很大的拍打起了玻璃墙。
玛菲亚被眼前迸动的光影吓了一跳,老半天才辨别出他是在指自己的背后。
“背后?”
她歪了下脑袋:“我背后……有人?”
玛菲亚艰难的克制住那股灵魂层面的饱胀和刺痛,慢吞吞的扭头。
是那个熟悉的研究员。
男孩注意到她傻乎乎的反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下一秒,他敲击着玻璃的动静突兀变得更大了,然后飞速的开始在玻璃上写起字,试图召回她的注意力——
【小心他们对你……】
才写到一半,他身后的墙壁突然移动了一下,隐藏着的喷头自夹缝中齐齐竖|起,瞬间喷出了一连串颜色偏黄的气体。
小男孩毫无预兆的栽倒了。
玛菲亚没有看见。
她正面对着进来的研究员,看到他,就仿佛术后醒来的病人看到了主刀大夫,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于是在对方伸过手来像是要抱起她时,还相当配合的抬了下胳膊。
“我可以出去了?”
女孩子的声音小小的。
研究员温和的说了声:“是的。”
“您的精神波动一直很平缓,不需要在这里继续停留了,虽说是特别观察室,但这里到底有些简陋,您的身体改造还没有完成,躺在地上久了,是会生病的。”
“是哦。”
而在她背后,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无声的长大了嘴巴,“声嘶力竭”似的喊着“你快跑啊”这样的话。
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想过要跑。
应该说在很早以前,他就清楚的意识到了,跑是没有用的。
——他们跑出了这间实验室,也跑不出艾斯托拉涅欧的基地,跑出了基地,也甩不脱艾斯托拉涅欧追查。
就算甩拖了艾斯托拉涅欧,也逃不开受益于艾斯托拉涅欧的技术、而选择为其保驾护航的,所谓地下世界的秩序。
那我为什么还会说这种无意义的话呢……
男孩想:大概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但她还会笑吧。
他昏迷前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个不会说话还慢半拍的小白毛,正傻乎乎的对研究员伸出手,而那个研究员在将她抱起后,对着自己的方向,做了一个静默的手势。
【要安静啊】
同一时间,室外走廊处。
“我们确定过了,003并没有传递出什么有效信息。”
一位女性的研究员,似乎对着耳机解释些什么:“什么叫不小心——能隔绝六道轮回眼暴走时能量波动的材料,拢共就只有那几种,我们当初也就只修了两间特殊观察室。”
“和小不小心没关系,我是只能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至于瓦利安的这位玛菲亚小姐……”
话说到一半,不知道耳机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女人的声音突兀的一顿:“编号000?”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新编号,不是,你们敢给她编号?编号又有什么用,彭格列根本不会让我们研究她!”
半晌后,大概是耳机对面的人说了些类似于“我过个嘴瘾啊”这样的解释之后,女人放弃了。
“好吧,编号000。”
“000正处在精神驳杂的适应期,思维活性远在水平线之下,她现在根本不具备正常的交流能力……我知道她的灵魂有异常,我也知道她的精神世界先天就是百分之百的开放状态……”
“可只要是个人类,思维活跃程度降到了这个水平,都不会再有交流能力的!”
被质疑了专业水平的女士声音原本很高,说完这句后,突然就低了下来。
不远处,抱着白川玛菲亚的研究员正缓步走来。
他轻巧的和女人擦肩而过,双方互相点头示意后,一个往上层走,一个反而进入了室内。
隔壁小男孩所在的观察室,随着某个按钮的扣动,喷射器的红灯亮起,慢慢加大了麻痹气体的投入量。
“就当做是一点惩罚吧。”
女人站在玻璃前,手上拿着呼叫器,对室内趴着不动的幼年家族成员说道:“以后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那个女孩——”
她顿了顿,其实也比较习惯000这种编号叫法:“000只是一个意外,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而除了顶着彭格列旗号的那位玛菲亚小姐,短期内,艾斯托拉涅欧也不会再让任何非“家族成员”的存在,进入到地下基地如此之深的地方了。
“好自为之吧。”
说完,女人便离开了。
在寂静无人的室内,因为麻痹气体而肌肉颤抖的小男孩努力的睁大眼睛,明明他已经竭尽所能的想大声了,但最终发出来的,依旧是喘息一样的气音。
“你们要杀了她吗……”
显然,他作为六道轮回眼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成功的宿体,是绝对不会被轻易销毁的。
那她呢?
【她只是一个意外,你不会再见到她】
女研究员的声音,笼罩着与审判同等高远的残酷与冰冷。
“我不会再见到她了。”
就像无数个他曾经以为是同伴的“家族成员”一样,在失去了被观察和被研究的价值后:“我就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但他们真的该死吗?”
说起来,他已经不记得最开始一起加入家族的那些伙伴,都长得什么样了,消耗品消耗品,正是因为不知不觉就消失殆尽了,所以才叫消耗品。
“该死的是你们。”
可悲的是,就算想要复仇,除了自己的份,他居然想不起剩下那些让他想要为之复仇的人,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脸——
不对。
不至于。
小男孩收缩着麻痹的肌肉,艰难的抬起手来,捂住自己被厚纱布紧紧包裹了快半年的,那只异常的右眼。
我还记得一个人。
因为她才刚刚被带走。
在他因视觉麻痹产生的幻视中,两次见面都迷迷糊糊的小女孩,正塌着一头柔软的白色卷毛傻笑,大而圆的眼睛因为晕乎乎的依旧眯着,瞳色像是很清亮的浅蓝,映着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光芒。
她的个子似乎比他还要高一点,皮肤是很剔透的白,和头发完全不同的白——是只要好好在外面长大,就一定会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好看样子。
“她怎么能死呢……”
细微的呢喃声像是穿破了云雾的利剑,当他成功发出声音时,室内尚在飘荡的有色气体,似乎都被看不到的能量波动束缚了一瞬间。
厚重的纱布之下,一道红光自男孩的右眼中一闪而过。
我接纳你了。
细弱的指尖摸上厚重的纱布,他想:这只眼睛是什么都无所谓,来自于谁也无所谓。”
因为它代表着力量,所以:“我接纳你了。”
随着这宣誓一般的呢喃,一声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巨响,自精神层面炸进现实——
当男孩不再排斥这只不属于自己的眼睛时,原本就处于极端配适状态的器官,瞬间打破了灵魂上的隔阂!
数不清的前世记忆伴随着剧痛涌进脑海,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无形的波纹扩散着冲击在了据说材质特殊的隔离墙上,硬质的玻璃随着连绵不断的噼啪被挤压出裂痕,几乎瞬间就碎成了一张蛛网。
许久之后,蜷缩在观察室一角的那小男孩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拆下绷带后露出右眼中,正清晰的映出一个【六】字。
这是从六道轮回的尽头归来的标志。
男孩的眼角因为肌肉紧绷而挣出了裂口,边缘渗着血渍,轻微的眨动也会带来一阵抽痛,连带着好好的左眼,似乎也在某个瞬间跳跃性的泛出一股刺疼。
但正是这股刺疼,让男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想看一看窗外,通过天色判断一下自己昏迷了多久,可以特殊观察室和他之前的房间不一样,从室内逸散了大半的有色气体来看,最少也有五个小时了。
五个小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在巨大的情绪空白袭来之前,男孩的眼睛上的疼痛,再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是你吗?”
他艰难的移动着手掌,慢慢抚上自己正常的左眼,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刚才小白毛面对面趴在她隔壁时,被金属眼罩遮住的那只左眼。
“也对,我们毕竟分享了同一双眼睛”
明明右眼的疼痛强烈到可以盖过一切,在产生了这样的希翼后,他却几乎是珍惜的体会起了左眼偶尔会跃动起的那一点点刺痛——
就好像只要再稍微努力一点点,像能从这份疼痛中,碰触到小白毛傻乎乎的找回到他身边的灵魂。
“回来了就好。”
他捂着左眼时,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说话,语气带着种和儿童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柔和诱哄。
“抱歉啊,是我醒来的太晚了,虽然来不及救你,但既然回来了……”
苍白瘦弱的男孩嘴角,扯起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几乎是癫狂的笑容:“我们一起去复仇吧。”
=====
白川玛菲亚作为艾斯托拉涅欧的贵宾,显然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拉上五个小时。
其实被研究员带离地下不久,玛菲亚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思维能力。
她睁开眼睛后还有点发瓷,下意识就想侧头去看隔壁——结果别说独眼龙小男孩了,她现在连隔壁都莫得。
这是个豪华休息室,室内有张床,床边抵着墙。
玛菲亚的精神状态其实依旧不太好,灵魂上的酸涩消退了,饱胀感却还在,恍惚期间的那段记忆,像是蒙上了水雾的厚玻璃——
等等。
水雾……玻璃!
她脑袋一晕,眼前慢慢闪出了一个蓝紫色头毛的小鬼,急切的在玻璃上呵气写字的样子。
托思维能力恢复的福,她甚至记得了其中好几个字母的出现顺序。
【你怎么样了?】
“……是在关心我吗?”
“职责所在罢了!”
说话的是陪同的一位家族成员,他似乎将玛菲亚的喃喃自语,当做了某种客气的勉励。
白川玛菲亚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其实还蹲了个人,转头愣愣的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后,没头没尾的问:“他怎么样了?”
“唉?”
“我隔壁的人,”玛菲亚想起之前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终于还是掩饰了一句:“应该是个男孩子吧,我看到他在我隔壁的房间休息。”
听到这话,那人暗暗松了口气,抽出怀里抱着的毛毯,轻轻垫在了她一侧的胳膊底下,说:“那只是个接受配适改造的家族成员而已。”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干巴巴的解释说:“小孩子没有长性,容易挣扎,伤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所以在观察前,我们额外放了些催眠气体。”
事实上,玛菲亚晕的早,根本就没看见隔壁屋子腾云驾雾起来的样子,听到这话,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他现在人呢?”
——你们家会放单纯的催眠气体?
我信了你的邪哦!
研究员显然并不具备多少察言观色的技能,只回答说:“他继续实验去了呀。”
说完,这人还掏了个糖给她,然后碎碎念起了移植能量后的注意事项:“能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是十分珍贵的经验,接下来的几天里,您的梦境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混乱,但请不要把它当做是噩梦。”
“只要发自内心的接受它,一切都会很轻松的!”
玛菲亚嘴巴里含着糖,脸颊鼓起圆圆的一块,任由这人说了半天,开口又问:“他和我的项目不一样吗?”
实验员打了个磕巴。
“是的。”
他的语气虽然干瘪,但干瘪同样意味着平淡,听起来像是努力的想去掩饰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这让玛菲亚再次没由来的,想起了那个被纱布包住了右眼的小男孩。
神奇的是,哪怕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她却依然能记起他脸上那份恹恹的神情。
于是她也下意识的也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无意间敲开了哪一道门,玛菲亚的指尖刚刚碰上自己的眼睑,它突然就传来一阵刺痛。
【该死的是你们】
随着这句话自心底深处想起,一股汹涌而来的恨意,瞬间吞没了她的全副心神,那种压抑和黑暗,激的她生理性呼吸急促,数秒内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想法绝对不是她!
玛菲亚自己清楚自己,她是不会有这么激烈的情感波动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体里,被埋进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玛菲亚莫名的有些恐慌。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觉醒上辈子记忆”时的正常状况,也不知道心底那个声音到底是不是来自于前世的自己——
但此时此刻,随着心底涌出的恨意越来越浓烈,还有一股巨大的悲伤正要笼罩住她,让她一边控制不住的想哭,一边又莫名其妙的对艾斯托拉涅欧的研究员,生出了异常浓烈的杀意。
“我要回彭格列……”
女孩满脸都是冷汗,嘴唇明明发着抖,声音却斩钉截铁到不容拒绝:“马上叫人,送我回彭格列!”
话才说完,她便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原地。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玛菲亚脑内清晰闪过一丝疑问:我换的明明是左眼,怎么这次疼的最厉害的,反而是右眼呢?
=====
玛菲亚说的彭格列,自然不是指彭格列本部的大宅,送她的人也不会这么理解。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勉强恢复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黑手党学院的宿舍楼前。
艾斯托拉涅欧的司机就守在车门外,浑身僵直完全不敢乱动。
——实在是这一路上让吓怕了,这位瓦利安的幼年干部醒着的时候辣么可爱,为毛睡着了之后身边会飘黑气?
——他无时无刻不能从那股黑气中感受到一种深重的杀意,总觉得下一秒后颈就得被削了!
白川玛菲亚满脸惊惶的下车时,并没有注意到司机表情的异常:毕竟她还未完全掌控六道轮回之眼的能力,也从未主动控制过眼睛所衍生出的黑色斗气。
甚至于她都没有发现这种能力已经被唤醒了,而且正因为另一半眼睛主人的亢奋状态,在无意识的散发着粘稠的压迫感。
宿舍内,餐厅。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肉和海鲜类占了绝对的大头,一眼望去半点绿菜叶子都没有。
斯夸罗满身的烧伤,早晨新换的训练服让火燎出了一道道的黑灰,正一边上药,一边愤愤不平的用他那大嗓门嫌弃Xanxus陪练水平太臭。
“都说了只是帮忙练身法了,混账BOSS你打起来不知道收一收的吗?”
动不动就火烧一片,愤怒之炎了不起哦?
然而Xanxus理都不带理他的,被吼烦了,反手抄起桌面上的红酒杯,嗖的就砸在了斯夸罗的脑壳上。
斯夸罗:……
斯夸罗:“啊啊啊啊决斗吧你这混蛋——”
下一秒,随着木门被急急推开的声音,女佣急忙侧开了身去,斯夸罗顺势回望,正看到早晨出门还好好的小东西,用双手抱着脑袋,没头苍蝇一样的扑进了厅内的沙发里。
她很焦躁软垫中扑腾了一会儿,脸上的惶恐越来越浓,满屋子的绕了好几圈,最后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味,抽着鼻子绕回了餐厅。
白川玛菲亚直直的爬上了餐桌,沿途踢翻面包篮香槟塔以及晚饭配菜若干,最后直接踩在了Xanxus的餐盘上,叫残存的酱汁蹭的原地一滑。
她完全没把跌跤当回事,顺势就跪坐下来,张起手臂往前一扑,整个人埋进了少主的怀里,瞬间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女孩的手臂死死搂在Xanxus的脖子上,柔软的头发泛着冰冷湿意,像是迫切寻求着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的蹭着他的脖颈。
Xanxus原本想问她是不是找死来着,被她这么蹭了两三下,火就下去了。
主要是这表现也不太对劲。
身形高大的红眼少年往后靠了靠,干脆把她从桌子上抱了下来,也不嫌弃她裤腿上粘的那些个辣味酱汁和黄油土豆,直接撩开了女孩上衣的下摆,手掌贴住皮肤后,沿着脊柱一路往上摸了进去。
冰冰凉凉的全是冷汗。
果然出问题了……
“垃圾鲨鱼,叫医生!”
说完,抄着她就往阁楼去了。
斯夸罗手上还拿着一罐烫伤膏,这会儿也顾不上手刃他BOSS了,一边去找联络器,呼本部派个医生过来,一边还特别有经验的吩咐了他一句:“你先搞点热水把她扔进去,缓一会儿就好了!”
Xanxus依旧连个答应都没有——
——垃圾鲨鱼这两天光顾着练剑所以没通知,但他是知道的,这小东西今儿个不是和加百罗涅的废物一起浪费时间去了,而是给自己换了个眼睛。
“后遗症吗?”
这种事情基本是不可避免的,Xanxus最早拿到的那只失活的六道轮回之眼时,就听他们说过,这个虽然后遗症要小,安全性也高一点,但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要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他的手掌压上那一头柔软的白卷毛,力道不轻不重的揉了两把,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嫌弃:
“你坚强一点啊。”
嫌弃的可以说是很温柔了。
可惜白川玛菲亚今天的人设之一是小聋瞎,之前就没有看到六道骸,现在自然也不会听到Xanxus。
事实上,在晕晕乎乎的过了一天后,玛菲亚对于时间的感应,已经钝化到了某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她此时的感觉,像是走在一条看不到前路的河流中,半边身子都埋在冷水里,从皮肤表层一路凉到骨头缝,耳畔还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一阵的惨叫声。
眼睛越疼,惨叫声就越想。
——重点是她偶尔还会觉得那些惨叫的声音很熟悉!
有点像是……
通透的水滴声打断了这份联想,玛菲亚在突兀的下坠感中重新找回了意识。
她像是一道虚影,以神奇的游离状态,出现在这镜面一般的世界,玛菲亚想要左右遥望观察一下环境,却发现自己貌似并不能控制现在这具身体。
眼前大部分的墙壁都被击碎了,曲折的地下建筑被打通成了一片宽广的空间,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正是从她身前不远处的金属残骸中传来的。
这下不止是像了……
——正在残骸里发出惨叫的人,绝对就是今天把她从观察室里抱出来的那位研究员!
这么一看,眼前这金属残骸也有点眼熟呢……
玛菲亚愣愣的想:这材质,咋个有点像是她搞身体强化的那个大机器呢?
下一秒,随着她这具身体抬起手来的动作,一阵让人牙根发酸的扭曲声凭空出现。
研究员像是正在被无数条蛇噬咬着,竭尽全力的的从金属的缝隙中把自己挤了出来。
男人的身上依旧穿着艾斯托拉涅欧的制服,但被挤断的手脚,却扭曲成了人力所不能及的角度,露出的骨节带着染血的白茬,钝钝的磕在地板上。
他是要被杀了吗?
意外的,玛菲亚虽然站了个杀人放火的第一视角,却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碍——
或者说,因为某些她还没想明白的原因,比起恶心,她心底正反而正一阵一阵的蒸腾出汹涌的快意
——就好像多听他两身惨叫,就能延年益寿一样!
玛菲亚想,这大概也不是属于她的感情。
就和之前突然冒出来的恨意一样,白川玛菲亚这个人,是不会有这么激烈的感情变化的。
何况她打从六岁那年踏进了贫民窟,就清楚的知道:
地下世界基本没几个好鸟,为了利益,这些人作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哪怕做到艾斯托拉涅欧这个地步,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了,但她依旧不会想要居高临下的去指责这对或是不对。
同样,撞上事了,她也绝对不会考虑什么救或是不救的事。
这跟她没关系呀。
事实上,除了这位眼熟的研究员,玛菲亚还看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片段,大部分场景都能艾斯托拉涅欧对上,就好像是她正一步一步的,在摧毁这个罪恶与科技并存的家族。
而刨除这些貌似正在发生的事,还有些奇怪的画面会突然自她脑海中闪过,有些片段肉眼可见的并不属于一个时代,最早的都能倒腾到中世纪去——
——这种变化方式,让玛菲亚想起了六道轮回眼【可以唤醒人前世记忆】的安装说明。
但是……
玛菲亚也是愣愣的走出去好远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前世记忆】,貌似不是她的那一份。
而且在某个一闪而逝的画面中,她似乎是看到了个穿古代骑马装的男人。
虽然只有个背影,但那头发扎的跟菠萝叶子一样,连着脑袋一起看,仿佛脖子上长了颗菠萝头,不论是造型还是颜色,都让玛菲亚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包右眼的小男孩。
事实上,在意识到这些“前世记忆”属于谁,或者说,在意识到她现在进入的这个精神世界属于谁之后,玛菲亚就不怎么担心自己的状况了。
“大概是两只眼睛共鸣了?”
她无可无不可的猜测了一下后,苦恼的想,比起猜什么前因后果:“我还是找找出口在哪里吧……”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便天赋异禀的在精神世界里打了个喷嚏,自己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再一回头,已经成功脱离了那种神奇的附身状态,瞬间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
白川玛菲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决定吸收之前成功的经验,试着酝酿出第二个喷嚏。
结果她鼻子还没痒痒呢,走廊的尽头处,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
这种爆炸声和现实世界的不同,带着股崩毁似的震颤和虚化,显然是那个男孩的精神世界正在暴走。
玛菲亚的眼睛猛的一疼,不由的想:是……出什么事了吗?
=====
出事谈不上,主要是艾斯托拉涅欧家的楼,盖的太结实了。
不止建筑材料硬额难以摧毁,沿途还包含着大量的防御反杀装置,作为一个以黑科技为卖点的家族,哪怕建筑内所有活人都被幻术控制住了,它的一部分应急防御系统,依旧兢兢业业的自动运行了起来。
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一个用来自爆的内部毁灭装置。
这个装置范围很大,但并不包括资料库和实验仓——这两样东西才是艾斯托拉涅欧的立身之本,基地炸没了又怎么样?
只要过去的实验资料和稀有的实验材料都还在,招齐了人手,又是一个新的艾斯托拉涅欧!
这个装置开始运行的时候,男孩已经杀掉了基地里九成的活人。
因为进的太深,一连串递进的爆炸直接把他堵在了地下,轰鸣夺去了他一半的听觉,冲击波更是直接把他撞在了墙上,要不是正好落进了资料库附近的安全区域,攀升起来的高温能瞬间把他的血液烤干。
“咳咳……”
男孩菠萝叶子一样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半长不短的搭在肩膀上,他已经觉醒了六道轮回的记忆,获得了几乎是误解的幻术能力,只要操纵得当,其实是可以从容自这里离开的。
但比起走掉,他看了看身后稳如泰山的资料库——“果然还是毁了你们更重要呢!”
所以这点爆炸怎么够呢……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全力催使起了右眼的能力,化作漆黑的火焰,缠上了眼前坚固的墙壁。
但在眼角扫过长廊对面的一刹那,像是出现了什么甜美可爱的幻觉一样,他已经被黑气布满的右眼,突然看到了一撮熟悉的白毛。
下一秒,顶着白毛的脑袋从墙边探出了些,扣扣索索的往他这里望。
男孩子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紧接着就放松的笑了。
比起以疼痛的方式存在于他的左眼,这样说不定更好呢?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
话才说完,男孩的手臂一顿,左眼上的手拿下来,改捂住自己的右眼,一连换了三次边后,才终于确定了:“虽然是能看到你了,但似乎只有右边的这只可以……”
他语气里带着奇异的笑意,单边的轮回眼亮着熠熠的红光,看着既魔性又不祥。
但顶着这样一只眼睛,男孩居然挺腼腆的笑了下,然后对白川玛菲亚伸出了左手:“不是说好一起报仇的嘛,这是最后一下啦,到我这边来吧。”
小白毛玛菲亚沉默着摇了摇头。
男孩的状况,并不是“看到了”——而是他的精神波动太强烈,隐约都影响到了现实世界。
而白川玛菲亚的意识,是被他那只活跃到了极点的右眼,以弱一筹的左眼为媒介,硬生生拉过来的。
因为这两只眼睛一死一活间的差异,他能死死拽住玛菲亚不放,她却没什么办法反向去影响他。
包括直接向他的精神世界传递信息——也就是说话。
甚至于他在无意识发出了“到我身边”这一指令的下一秒,玛菲亚的位置就已经变换到了他面前。
“你还挺好看的嘛。”
男孩巨自来熟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心想:没有血迹也没有淤青,应该是直接用药物致死的吧……
“不过意识体的话,就算身体原本有伤,也是看不出来的吧?”
玛菲亚心说长得好看不好看,和身上有没有伤有个毛线的关系?
那不是我底子好吗?
意识体是最直接的思维体现,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一觉得疑惑,“身体”就很自然的歪了下脑袋。
“好傻啊你。”
看到这个动作,那男孩居然笑了起来。
但笑完后,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抱歉啊,我都忘记你听不懂这些了。”
在玛菲亚那如同糊了毛玻璃一样的视觉里,他周身环绕着的黑色的能量,猛然间拔高了一大截。
男孩就那样站在中心处,笑着告诉她:“你不要害怕,等一下就是最后一招了,不能彻底断绝这里的话,我们复仇根本毫无意义,到时候,还会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他大概是真的认定了白川玛菲亚是个貌美如花的小智障,于是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心口,又点了点自己的,一字一顿的说:“像你和我这样的人,继续受到伤害。”
“你还有我帮你报仇,”男孩叹气的摸了摸她的脸,“其他人要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间,虽然他周身扬起的那股黑风已经刮的人眼皮子都在疼了,但白川玛菲亚久违的通过这个小小的动作,从眼前这貌似正在城市的另一边搞灭门惨案的男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温柔。
那边厢,显然认定了人果然就住在他左眼里的男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现在你还能在这里,等下我死了,你要去哪里呢?”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居然有种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和珍惜。
玛菲亚原地一愣,顿时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事实上,在并不晓得对方都给她脑补过些什么人设的情况下,男孩的一连串心理活动,她半点没有get到。
或者说——从她因为好奇过来看了一眼开始,他俩的对话就一直有哪里不太对劲,而这一回!
这一回尤其的不对劲!
什么叫等下我死了?
玛菲亚心说你也有个大招,叫一言不合就同归于尽呗?
但槽还没吐完呢,随着男孩抬手的动作,他身边那股貌似只有玛菲亚能看见的黑色能量,嗖的一下给炸了个大的。
轰隆!
咔擦。
一轻一重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随着现实世界里资料库建筑的碎裂,精神世界中,原本还紧紧牵着她手的小男孩,就那么在白川玛菲亚的眼前——突兀的碎裂掉了一部分。
这是精神透支了……
再下去要死人的!
在产生这一认知同一时间,玛菲亚下意识将男孩往回拽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这是想制止他继续透支自己,还是错把精神层面当做了现实,想把他拉到身后挡一挡,但归根结底,她是不想让他去死的。
这种精神层面的交流,一向快的不可阻挡,但凡动心起念,就必然会被付诸于行动——甚至于行动的本人,也许都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而“不想”。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没问出来他的名字?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白川玛菲亚精神里潜藏着的能量,跟开闸放水了一样,铺天盖地的被转进了男孩的身体,激烈的一瞬间就清空她百分之九十九的能量,连精神体都直接碎成一地像素点。
而在男孩的视角中,分明是小白毛跟个树袋熊一样,突兀的扑上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而随着她这一招手的动作,一股汹涌而来的力量将他紧紧包围,干涸到抽痛的精神世界瞬间被润泽的山青水绿,就连濒临暴走边缘的黑色斗气,也被温和又平实的压了下来。
连眼睛的疼痛都变轻了呢……
男孩捂着头小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掌心突然一空。
这种精神层面的失重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带进了现实里,他震耳欲聋的自爆声中重新睁开眼睛时,下意识便捏了捏手掌。
那里头并没有拉着另一个人的手。
而他的眼前,原本要花大力气才能毁掉的那两间建筑物,却已经在他睁眼那一瞬间酝酿出的能量冲击下,被瞬间湮灭成了一地粉尘。
他……没有死?
其实做好了同归于尽准备的男孩,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掌在半空中不断的握紧又张开,像是还能在这片苍白的皮肤上,感觉到她扑过来时的温度。
“你还在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答。
眼角撕裂后流下血迹落在了地上,男孩愣愣的对着那点血迹看了许久。
果然……不在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情莫名只剩一片空白的男孩想,在彻底消失之前,他似乎听到她说了“名字”这个词。
“错觉吧。”
“她应该不会说话的。”
基地内成年人基本都已经沉浸在了轮回眼构建出的幻术里,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走在马上要去死的路上。
男孩靠着对实体幻术超乎常理的运用,沿着走后方的管道重新回到了地面,在墙角的挡风水管下,看到了两个更小的男孩。
这完全还是可以被称为幼儿的年纪。
“你是谁?”
哪怕被这样质问了——他的注意力长久的落在那孩子万分突兀的犬齿上后——意外的并没有生气。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人都该死。
但身上具有这些器官的人,或者说孩子,从来不算是艾斯托拉涅欧。
“我叫……”
男孩歪了歪头,毫无波动的说:“六道骸吧。”
这名字真是古怪极了。
“我叫……柿本千种。”
另一个小孩子显然要成熟些,也可能是做过什么别的改造,看着六道骸的眼神里全无恐惧。
“他是城岛犬,我们,”他顿了顿,才问:“我们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这附近都是死人,明早事情闹大了,可能还会有其他的追查者来,不快点跑掉的话——
“可以的。”
自称六道骸的人轻声的打断了他的危机畅想,似乎并不在意多带几个拖油瓶。
但是柿本千种注意到,这个似乎一手覆灭了家族的人,在说“我们走吧”时,语气全然你不像是在吩咐他们——
反而一直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眼。
他甚至在一手摸着左眼时,很认真的告诉了它一句:“我现在的名字,是六道骸。”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那种气质,尚且年幼的犬和千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主要是六道骸虽然年纪还小,但通过轮回眼看过前世的记忆后,心理年龄猛的长出去一截,导致气质完全压住了脸。
让作者给你概括一下的话——就是那种被迫杀妻证道之后,一边情深似海、又一边生无可恋的典型半黑化男子。
=====
那边厢,“亡妻”白川玛菲亚在巨大的空虚感之下,猛然从梦中惊醒了。
疲劳,虚弱,肚子饿,情感匮乏,她甚至不自觉的有点想哭,就好像整个人从根源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给……
抽空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艾斯托拉涅欧的研究组长(现在状态已过世)曾经说过的话:
作为一个灵魂构架中缺少固体结构的人,她一旦开始学会并开始使用精神能力,就很可能因为无法自控,而一招放出去个大的,一次性耗尽灵魂中所能压缩出的所有能量。
人品不提,艾斯托拉涅欧那帮人业务水平,还真是行的啊……
玛菲亚虚弱的动了动手指,她当时真的只是下意识想拉他一把,之后怎么处理还都没考虑过呢!
结果的真的是一把就给了个大的!
“啊,我肚子好饿啊……”
“饿了就起来吃东西!”
“咦——”
“你这是什么反应?”
“黑灯瞎火的突然传来说话声,吓一跳不是正常的吗……”
几乎在床边静坐了三小时的斯夸罗眉头一挑:“我守你这么久,良心呢?”
玛菲亚有气无力的翻了个身,脸颊贴在枕头上时,正好对上斯夸罗带着点烧伤的正脸:“那就谢谢你呗。”
话说:“兄长大人呢?”
“九代目急召,说艾斯托拉涅欧出事了。”
斯夸罗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冷汗是没有了,虚汗却一直在出,当下不由皱紧了眉头:“你睡你的吧,东边刚才爆炸的动静挺大,应该是有大规模的敌袭,混账BOSS去本部待命了,天亮都不一定能回来。”
“……是哦。”
斯夸罗:“你这反应怎么怪怪的?”
玛菲亚把脸埋在枕头堆里,有气无力的摇了下头。
“我只是累了。”
“排异反应?”
“你知道了啊……”
一说这事斯夸罗就来气:“换眼睛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等家长有空了,带你一起去吗?换完了还敢直接出院——你怎么不在艾斯托拉涅欧先睡一晚呢?”
“可艾斯托拉涅欧今晚炸了呀。”
玛菲亚:“我要是没回来,你去捞我吗?”
斯夸罗:……
半晌后,斯夸罗憋着气转移话题:“肚子饿不饿?”
玛菲亚点了点头。
“等着。”
鲨鱼拉开门走了没两步,就从走廊上等候着的餐车里,端来整整一托盘的食物。
加了奶油的海鲜汤原本是不该给病号吃的,玛菲亚一看就知道,这八成是厨房顺便给斯夸罗准备的夜宵——但她现在全方位能量匮乏虚的厉害,盯着肉的时候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红了。
一顿饭下来,她把斯夸罗的加餐抢了个遍,反而是没滋没味的病号饭给剩下了。
吃饱喝足咂了咂嘴,玛菲亚决定嘴贱一句聊表惊叹:
“你居然没吼我哦?”
嗓门巨大的银发剑客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抬手在她脑门上揉了一把,转身就去处理餐车了。
这下她是真的惊叹了:哇塞,我一生病他耐心变好好哦?
但玛菲亚转念又想:如果她这次的虚弱,真的是因为灵魂层面的消耗过大,那恢复起来,最少也要三五个月呢。
一天两天还算稀奇,时间久了,大概就不会当回事了吧?
看着斯夸罗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女孩莫名生出些发自内心的舍不得:“要是你能一直这么有耐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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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因为白川玛菲亚这副虚弱到险些就要脱了相的样子,斯夸罗的耐心一直持续了十多天了,都还没见底线。
——负责帮她签假条的Xanxus同样没多说过什么,只是收假条的老师略显不爽,先一步上了门。
说上门也不合适。
宿舍本来就在黑手党学院校内,里包恩那纯粹是下班的时候饶了一圈,到属于彭格列旗下的那栋“宿舍”的阳台上,多看了一眼。
傍晚时分日暮西斜,倦鸟归巢微风正好。
按理来说,冬天的风无论如何也温和不到哪里去,但可能是建筑的环形结构使然,刮过阁楼的窗帘时,风速就变得意外平缓和畅。
别墅顶层的露台上,开着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大概是Xanxus的审美,大冬天也红的跟火焰一样,偶尔几只白的粉的明明更清新些,却被故意挤在了角落里,扑面而来的那股香气,浓烈的像是有人打翻了整箱的精油瓶子。
但不得不说,很漂亮。
“这养病环境还挺不错嘛……”
小婴儿在半空中举重若轻的调整好了姿势,落在栏杆上时,轻巧的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激起,风自他身边划过,却仿佛无阻的重新打了个卷,又悄悄的吹进了室内。
室内的温度相当高。
因为阁楼的主人一直在出虚汗的缘故,医生无可奈何之下,采取了硬捂的政策,搞的屋里现在满地都是大枕头和小被子,堆的跟座小山一样,哪怕以里包恩现在的体格,估计都找不到个下脚的地方。
被枕头环绕着的大床上,此时趴着个小小的人形,从露出的那一撮白毛来看——这应该就是他旷课了半个多月的学生本人。
“睡的还挺香啊。”
他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就搁被子里轻轻扑腾了两下,之后缓缓伸出来的那条手臂,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嗯?”
被窝里的人似醒未醒,轻轻的哼唧了这么一声。
突兀的,像是有什么躁动着的气息,正随着这点声音和动作一同苏醒过来,掩藏在冷风扬起窗帘时的“呼哧”响声之下,晴之阿尔克巴雷诺原本握着列恩的手臂,毫无预兆的顿在了半空当中。
变色龙原本都要变成手|枪了。
这么一顿,正好卡在了中间——列恩尾巴已经变成了扳机,上半身却还是蜥蜴的样子,察觉到主人思维的停顿后,疑惑的歪了歪灯泡似的两个大眼睛。
他的主人居然愣住了:
距离那晚只过了区区半个月,灵魂消耗的后遗症,甚至还只是在发作阶段,恢复简直遥遥无期。
小小的女孩子,每一天都会比昨天变的更瘦一点,之前难得养出来的圆润弧度,被恹恹的病气削的一干二净,眉目轮廓明明都还是未长成的柔和,却奇异的看了就觉得刺人眼睛。
少了【可爱】这一重属性的干扰,那曾经火焰一样摄人的、纯粹的美丽,显然再一次压过了白川玛菲亚这个人的全部。
里包恩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睛。
事实上,这小孩当着他的面啃掉那朵萝卜花时,哪怕隔着一从又一从的毛毛、和并没有完全放下的面罩,脸型他总是能看清的。
但这种状态就是很神奇:
明明眼睛也是见过的,脸型也是见过的,甚至连鼻梁的弧度也能顺着面具型号猜个大概,但在五官并未补全时,你居然真的无法想象出那应该是一张怎样的脸。
而更神奇的是——在完全看到了这张脸的当下,当他再去看那双不止一次见过的眼睛时,却又没由来的觉得它们既新奇又陌生。
甚至于当擅长于记人面像的杀手先生,现下再去努力回忆时,意外的都找不到一条特别合适的曲线,来重现她眼廓眯起来时的那一点弧度。
【只要你能变成一尊女神像,那先天就具备了一半的权威性。】
【那我不是只要好好长大就行了吗?】
她困惑着说出那句话神情,闪现般的再次袭上了小婴儿的脑海,原本好笑同时还夹杂着点可爱的观感,突然就开始褪色了。
说话的如果是这张脸的话……
“你不长大也是可以的呀。”
本质已经五十岁朝上,基本看遍了花花世界的第一杀手,并不如何惋惜的喟叹了一声:美人在人生中的每个阶段,总是有不同的美法的——
时间都舍不得催你,你又何必急着长大呢?
室内的枕头堆里,灵觉变得敏锐了不少的白川玛菲亚,迷糊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她拖着沉重的关节起了床,正正对着窗户舒了口气。
要她说,屋里温度实在高过头了,捂什么捂啊,她一觉睡醒,出的根本就不是虚汗是热汗!
这种时候,冷风才能使人愉悦!
但是等下斯夸罗该来送吃的了,得在他发现我私开窗户之前,赶紧关上才——
“行呢……”
因为惊讶,原本的腹诽都被念叨了出来,玛菲亚看向窗外的神情盛满了意外,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尾音,直接散在了风里。
那是一朵白玫瑰。
她每天要被女佣打扫整整两遍的窗台上,正放着一支半开的白玫瑰。
满头白发的女孩子就那样惊讶的站在窗前,浅色的发尾打着长卷,鬓角的汗迹还未干透,体虚之下,要扶着窗框才能完全站直。
——当她的指节绷紧时,那截白皙柔软的手指,显然远比窗台上那支颤抖着的白玫瑰,要更加的稚弱动人。
修文补了5000字,话说之前写的真的是不清不楚的,不论是视角还是设定……
玛菲亚亡妻一杀达成,鳏夫集邮册open!
有请第一位受害者登场!
最后惯例求个留言,虽然入V三更是晋江的硬性要求,但我这次是照6000 算一章的规格在三更了,看完了给我留个言吧o(* ̄︶ ̄*)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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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阴差阳错·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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