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家孤儿院那坑洼不平的水泥前院，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孩子们被管理员们像赶小鸡一样驱赶到一起，按照高矮个粗略地排成了几排。大多数孩子脸上都带着茫然、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如此兴师动众。

林启紧紧拉着龙猫的手，站在队伍的中段。龙猫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比平时更加专注，他正按照林启的嘱咐，努力地调整呼吸，试图将注意力集中起来。林启自己能感觉到，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冷汗，但他强迫自己站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院子门口，停着三辆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悬浮车。车身线条流畅，涂装着肃穆的深蓝与银灰色，引擎熄火后几乎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地方，彰显着其背后代表的权力与秩序。

几名穿着笔挺黑色制服、神情冷峻的男女率先下车，迅速分散开，看似随意地站位，却隐隐控制住了整个前院的出入口。他们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冷静地掠过每一个孩子的脸。

最后从中间那辆悬浮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银灰色正式套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异常精密、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银色金属箱。他身边跟着一位穿着军官常服、肩章显示着校级军衔的壮年男子，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张阿姨和几位孤儿院的管理人员，此刻都显得格外拘谨和恭敬，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是精神力普查小组！天呐，真的来了！”队伍里有稍微大一点、听过些传闻的孩子低呼出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肃静！”那名校级军官目光如电，扫过队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瞬间让所有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孩子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启的心脏砰砰直跳。就是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这就是……强者的气场吗？

那名金丝眼镜中年男人——普查小组的技术官，没有多余的话，他直接走到队伍前方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将手中的银色金属箱放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上。“咔哒”一声轻响，箱子展开，露出了里面复杂精密的仪器。

仪器主体是一个流线型的头盔，连接着许多细小的感应探头，后面是闪烁着各种数据流的显示屏。它看起来冰冷而高效，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按照名单顺序，依次上前，戴上检测头盔。”技术官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机器，“放松，保持头脑空白，或者集中注意力于一点。过程很快，不会有任何不适。”

不会有任何不适？林启和龙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那刚才那阵几乎让龙猫崩溃的尖锐鸣音是什么？

选拔开始了。

第一个孩子紧张地走上前，戴上头盔。几秒钟后，显示屏上跳出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最终定格在一个极低的数值上，并显示出“未觉醒”的字样。孩子茫然地摘下头盔，走了回去。

第二个，第三个……几乎都是同样的结果。“未觉醒”、“未觉醒”、“精神力波动微弱，未达阈值”……

队伍在缓慢地前进，气氛越来越压抑。希望如同阳光下的水滴，在一次次“未觉醒”的提示中迅速蒸发。连那位校级军官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似乎对这里的“产出”不抱太大希望了。

林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只是他们想多了？刚才龙猫的反应只是巧合？

很快，轮到了“铁块”那一伙人。铁块昂首挺胸地走上前，似乎想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戴上头盔，憋红了脸，努力“集中注意力”。

显示屏上的数据跳动了几下，最终依旧停留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未觉醒。下一个。”技术官的声音毫无变化。

铁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悻悻地摘下头盔，狠狠瞪了一眼仪器，似乎觉得是这破机器没眼光。

林启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龙猫的肩膀，用眼神示意：该我们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当队伍中一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躲在角落里的瘦小女孩戴上头盔的瞬间——

嗡！

那台精密的检测仪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同于之前的、更加低沉的嗡鸣！显示屏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最终数值定格在一个远超之前所有孩子的水平上，虽然依旧不算很高，但后面清晰地标注着——“已觉醒，E级潜力”！

“嗯？”技术官扶了扶眼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连那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校级军官，也微微颔首。

“李小雨，是吗？”技术官看了一眼名单，对那不知所措的女孩露出了一个算是和蔼的笑容，“很好，站到左边来。”

女孩李小雨，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晕乎乎地走到了指定的区域，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幕，像是一针强心剂，让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再次骚动起来。原来真的可以！希望之火再次在孩子们眼中点燃。

林启也精神一振！有先例就好！

很快，轮到了龙猫。

“龙猫，上前。”技术官念出这个有点奇怪的名字。

龙猫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林启一眼，林启用力对他点了点头。

龙猫走上前，技术官将那个冰冷的头盔戴在了他头上。感应探头自动贴合在他的太阳穴和额头。

一瞬间，龙猫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林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龙猫，又盯着那台仪器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的数据开始跳动，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引导，开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波动。数值稳步上升，轻松越过了“未觉醒”的阈值，并且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技术官的眉头挑了起来，手指在旁边的控制板上快速敲击了几下，似乎在确认数据。

龙猫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感知着什么。林启知道，他正在按照自己的嘱咐，极度专注于自身，或许……是在回忆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

显示屏上的数值突破了E级，稳步向D级迈进！

校级军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技术官身边，抱着胳膊，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龙猫和屏幕。

终于，数值在接近D级顶峰的位置缓缓停了下来，最终稳定在一个区间内。

“龙猫，已觉醒，精神力潜力……D 级。”技术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看了一眼龙猫那瘦小的身材和脏兮兮的小脸，“偏向……感知与精密操控。非常罕见的特质系苗子。”

“站到左边去。”校级军官开口了，声音依旧沉稳，但看着龙猫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审视和……期待。

龙猫摘下头盔，小脸因为兴奋和之前的努力而泛红。他快步走到李小雨身边，两个“觉醒者”站在一起，显得格外醒目。

队伍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羡慕的低语。

林启看着龙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巨大的狂喜！成功了！龙猫真的做到了！

但随即，一股更大的压力笼罩了他。龙猫成功了，那么他自己呢？

“下一个，林启。”

技术官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林启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期待。他能看到龙猫紧紧攥着拳头，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哥，加油！”

冰冷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一瞬间，林启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意识被抽离了一丝，连接到了某个庞大的、无形的网络之中。他努力按照龙猫之前“头脑空白”或者“专注一点”的建议去做，但发现很难。他的大脑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各种念头、算计、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对未来的规划……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

他下意识地试图去“控制”这些杂念，去“分析”这种被检测的状态，甚至下意识地去“模拟”如果是龙猫，会如何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检测仪的显示屏上，数据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跳动！

它不是像龙猫那样稳定上升，而是剧烈地起伏、闪烁，时而冲到一个极高的峰值，时而又猛地跌落谷底，毫无规律可言！

技术官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飞快地在控制板上操作，嘴里喃喃自语：“奇怪……信号极其不稳定……干扰严重……峰值达到C级，但谷值甚至低于未觉醒水平……这……”

校级军官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种波动模式，他从未见过。

林启闭着眼，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信号不良的战场，两种不同的力量在拉扯：一种是天生的、如同本能般的对各种信息的贪婪汲取和高速处理（表现为峰值的敏锐），另一种则是后天在孤儿院环境中磨砺出的、用于隐藏和保护自己的“屏障”（表现为谷值的屏蔽）。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拼命维持着那种“努力集中”的状态。

最终，在经历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感到煎熬的、远超其他人的检测时间后，显示屏上的数据波动范围终于开始缩小，最终定格在一个……有些尴尬的数值上。

它高于“未觉醒”的阈值，但远低于龙猫的D 级，甚至比那个E级的李小雨还要低一些，处于一个刚刚及格的、毫不起眼的水平。

“林启，”技术官看着最终结果，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公事公办的遗憾，“精神力已觉醒，潜力评定……F 级。”

F 级！

队伍里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尤其是来自“铁块”方向。F 级，仅仅是比“未觉醒”好上那么一丝丝，属于精神力觉醒者中最低档的存在，几乎没有什么培养价值，最多是比普通人稍微敏感一点而已。

龙猫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和焦急，他几乎要冲过来，被旁边的军官用眼神制止了。

林启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F ？只是……F ？

他摘下头盔，感觉手脚有些冰凉。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看到了龙猫焦急的眼神，看到了技术官那公事公办的表情，也看到了校级军官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不，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站到……左边来吧。”技术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毕竟，F 级也是觉醒，按照规定，有资格进入预备役选拔名单，尽管前景黯淡。

林启默默地走到左边，站到了龙猫和李小雨的身边。龙猫立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小声而急促地说：“哥，没事的！肯定是机器出问题了！你那么厉害……”

林启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看向那台检测仪，看向那名技术官和校级军官。

F 级？

他不相信。

或者说，他不甘心。

刚才检测时那剧烈的波动，那仿佛触及到某个极高领域又迅速跌落的感觉，绝对不只是一个F 级能带来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的方法不对？还是他的精神力……本身就是一种异类？

校级军官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三个孩子：一个特质系的D 级天才，一个普通的E级，还有一个……古怪的F 级。他的目光在林启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个孩子眼中的失落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思索？

有点意思。

“第七区‘希望之家’孤儿院，检测完毕。”技术官合上了金属箱，对校级军官报告，“合格者，三人。”

“登记信息，纳入预备役观察名单。”校级军官淡淡吩咐，随即转身，走向悬浮车。

黑色的悬浮车无声无息地启动，升空，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前院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的心境都已不同。

孩子们看着站在左边的三人，目光复杂。张阿姨走过来，看着林启和龙猫，眼神里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回去吧。等通知。”

林启紧紧握着龙猫的手，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F 级？

这绝不是终点。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带着瑕疵和疑问，却更加坚定、更加不服输的开始。

他要知道，那台命运的“万用表”，到底测出了什么？而他这颗不同于常人的“大脑”，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星海之路，他爬，也要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