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小组的悬浮车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带走了院子里所有的空气，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孩子们的目光聚焦在站在左侧的三个“幸运儿”身上，那目光混杂着羡慕、嫉妒、探究，以及对于林启那份“F ”评级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F ？哈哈，那不是刚过线吗？跟没觉醒也差不多嘛！”铁块故意放大的嗤笑声格外刺耳。他没能觉醒，此刻看到一直压他一头的林启只得了最低评价，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意。
龙猫气得浑身发抖，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就要冲上去理论，却被林启死死拉住。
“哥！”龙猫回头，不解又愤怒地看着林启。
林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既没有狂喜，也没有想象中的沮丧，只有一种过分的平静，平静得近乎深邃。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铁块，那眼神并不凶狠，却让铁块没来由地心里一突，后面嘲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走吧，回去。”林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拉着龙猫，又对旁边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的李小雨点了点头，三人一起离开了前院，将身后的喧嚣与各异的目光隔绝。
回到他们那间拥挤、杂乱，却倍感安全的“启明星号”秘密基地，龙猫终于忍不住了。
“哥！那机器肯定坏了！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只是F ！”他挥舞着小拳头，比林启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你指挥我们‘打仗’（抢资源）、规划路线的时候，脑子转得比光脑还快！那个铁块懂个屁！”
林启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角落里，拿起那个他们视若珍宝、屏幕依旧有裂痕的掌上终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裂痕边缘。选拔时那诡异的数据波动，峰值时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明感，谷值时如同蒙上一层厚纱的滞涩感……种种感觉在他脑海中回放。
“机器可能没坏。”林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龙猫愣住了：“啊？”
“我的感觉……很怪。”林启转过身，看着龙猫，尝试描述那种玄妙的体验，“戴上头盔的时候，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信息往脑子里钻，我能感觉到它们，甚至……好像能稍微‘理解’一点它们的流向。但同时又好像有一堵墙，在阻止我完全‘接收’它们。数据上蹿下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龙猫眨巴着眼睛，努力理解这抽象的表述。他是特质系，感知与精密操控，他的精神力更像是一双无比稳定和灵巧的“手”，而林启描述的，却像是一个信号极其不稳定、但偶尔能接收到超强信号的“天线”。
“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弱’，你是……‘不稳定’？或者，你的精神力不一样？”龙猫试探着问。
“我不知道。”林启坦诚地摇头，眼神却愈发锐利，“但我知道，F 绝对不是我真正的样子。那堵墙……或许不是缺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在孤儿院，过早暴露所有的底牌，是愚蠢的。有时候，让别人觉得你‘只是运气好踩线过关’，比让他们觉得你‘是个需要警惕的异类’更安全。”
龙猫似懂非懂，但他无条件相信林启的判断。他用力点头：“对！哥你说得对！我们就让他们以为你是F 好了！等到了军校，再吓他们一跳！”
林启看着弟弟义愤填膺又瞬间充满信心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揉了揉他的乱毛：“前提是，我们得能等到去军校的那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又截然不同。
张阿姨对他们的态度明显更宽容了，甚至会私下多给他们半支营养膏。其他孩子看他们的眼神也多了份疏离和敬畏——哪怕是对林启这个“F ”，觉醒者与普通人之间，似乎已然有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铁块那伙人虽然不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但偶尔碰面，那眼神里的不服气和等着看笑话的意味丝毫不减。
林启对此毫不在意。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两件事上：第一，利用一切机会，悄无声息地“测试”和“感受”自己那古怪的精神力；第二，和龙猫一起，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
龙猫的D 级精神力，在精密操控方面的优势逐渐显现。他修复和改造各种小玩意的效率大大提升，甚至开始尝试根据零星获取的图纸，用垃圾堆里淘来的零件，拼凑一些更复杂的结构模型，比如一个微型的传动关节，或者一个小型的能量转换器。他的“手”更稳，“感觉”更准了。
而林启，他的测试则更加内敛和艰难。
他尝试在嘈杂的环境中集中注意力，去“听”清远处某个特定的声音；他尝试在混乱的垃圾堆里，快速“扫描”并锁定他们需要的特定零件；他甚至在脑海里反复“推演”一些简单的对抗场景，模拟不同选择带来的后果。
他发现，当他完全放松，或者情绪极度平稳时，那堵“墙”似乎薄一些，他的思维格外清晰，观察力敏锐得可怕，能注意到平时忽略的细节。而当他刻意去“用力”，或者情绪波动较大时，那堵墙就会变厚，精神力变得晦涩难明，甚至会引起轻微的头痛。
这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的精神力并非弱小，而是……极度敏感且自带某种保护性的“屏蔽机制”。这机制或许限制了他精神力的稳定输出，但也可能在某些时候，保护他不受外界精神干扰，或者……让他更能隐藏自己。
时间在等待和潜心的准备中悄然流逝。一个月后，官方的正式通知终于抵达。
林启、龙猫、李小雨，三人均被“天元星第三军校预备役学校”录取。即刻启程。
离开的那天，没有隆重的告别。他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装着几件勉强算干净的衣服，以及龙猫死活要带上的、那个由他亲手制作和改进的“星港之眼”信号接收器——这几乎成了他的本命法器。
张阿姨看着这三个即将离开孤儿院，踏上未知旅程的孩子，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到了外面，机灵点，互相照应。”
悬浮校车准时到来，接上分散在第七区各处的另外几个觉醒孩子，载着他们驶离了这片熟悉的、弥漫着铁锈与尘埃味道的区域。
透过车窗，林启看着那些越来越小的垃圾山，看着“希望之家”那斑驳的招牌，心中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挣脱束缚、奔向远方的悸动。
校车穿过巨大的城区，周围的景象逐渐从破败变得规整，从灰暗变得明亮。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空中交通网络，光洁如镜的道路……这一切对从未离开过第七区的孩子们来说，如同另一个世界。
最终，校车驶入了一片被高大金属围墙环绕的建筑群。洁白的建筑棱角分明，巨大的操场上有着标准的环形跑道和各种训练设施，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少女们步履匆匆，神情间带着一种孤儿院孩子从未有过的自信与朝气。
这里就是天元星第三军校预备役学校。一个将决定他们未来是成为战场上的尘埃，还是星空下的传奇的起点。
新生报到，分配宿舍，领取统一的作训服和生活用品……一系列流程高效而冷漠。林启和龙猫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四人间，另外两个室友来自其他区域，看向他们这些“垃圾堆来的”孩子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林启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默默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同时将宿舍的布局、舍友的言行举止、楼层的出口等细节尽收眼底。龙猫则对宿舍里那张自带基础工具的小工作台产生了极大兴趣，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改造一下，让它更顺手。
第二天，基础课程和体能训练正式开始。
文化课对于在垃圾堆里靠自学和破烂终端获取知识的林启和龙猫来说，有些吃力，尤其是那些系统的数理理论和帝国通史。但林启凭借其强大的理解力和记忆能力（在他精神力稳定时），很快跟上了进度。龙猫则在涉及到机械原理和基础能量学的课程上，展现出了让老师都惊讶的天赋，常常能提出一些超纲但极具启发性的问题。
然而，真正的挑战来自于体能训练和最初级的精神力适应性课程。
操场上，穿着同样作训服的孩子们在教官的哨声下奔跑、跳跃、进行基础格斗训练。来自富裕家庭的孩子，显然从小就有更好的营养和基础锻炼，体能优势明显。而林启和龙猫，长期营养不良，一开始就落在了后面。
“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果然不行！”跑步时，耳边传来毫不客气的嘲讽，来自他们的一位室友，一个名叫凯文的金发男孩，据说父亲是某个殖民星球的中层官员。
龙猫气得咬牙，想要反驳，却被跑在旁边的林启用眼神制止。
“保留体力，调整呼吸。”林启的声音平稳，尽管他自己也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队伍的节奏，大脑在飞速计算着如何分配体力，如何利用转弯减少阻力，如何跟随前面人的步伐节省能量。
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笨拙，速度也不快，但却以一种奇异的效率维持着，没有像个别同样体弱的孩子那样早早掉队或崩溃。
而在精神力适应性课程上，情况更加微妙。
课程在一个布满各种舒缓能量场和诱导信号的特殊教室进行。孩子们需要学习如何感知自身的精神力，并尝试进行最简单的引导和凝聚。
大多数孩子，包括龙猫，都能在导师的引导下，逐渐感受到体内那股温暖或清凉的能量流，并尝试让其按照简单路径运转。龙猫的精神力操控天赋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发挥，他几乎是第一批成功将精神力凝聚于指尖，泛起微弱光芒的孩子之一，引得导师频频点头。
而林启，却再次遇到了麻烦。
他盘膝坐在软垫上，努力按照导师的指导去“内视”、“感知”。然而，他感受到的要么是一片混沌的“噪音”，要么就是那堵熟悉的“墙”。偶尔，当诱导信号某个频率恰好与他某种状态契合时，他会猛地“看”到一些清晰的、仿佛由光线和数据流构成的内部景象，但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更别提引导了。
他额头渗出汗水，眉头紧锁，在外人看来，正是精神力低微、难以感应的典型表现。
“F 的资质，果然勉强。”负责记录的助教在名单上林启的名字后面，打了个低分。
凯文和另一个室友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龙猫担忧地看着林启，却见林启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没有挫败，只有一种更深沉的思索。他对着龙猫，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陆续离开教室。
林启走在最后，当他经过那个还在记录数据的助教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助教面前摊开着记录板，上面是刚才课程的所有评分。
林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上一掠而过。
仅仅是零点几秒的停留。
当他走出教室，追上龙猫时，他的脑海中，已经清晰地记下了全班所有四十八个同学的名字，以及他们刚才在精神力适应性课程上得到的初步评分。
从最高的B-（来自一个沉默的黑发女孩），到最低的F（包括他自己和另外两个同学），所有人的数据，分毫不差。
阳光有些刺眼，林启微微眯起了眼睛。
F 级？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只是他的伪装层。
在这层伪装之下，那如同不稳定雷达般的精神力，那在极端专注下展现出的恐怖信息捕捉与记忆能力，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预备役学校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这场无声的较量，也拉开了序幕。
他，林启，来自垃圾堆的F 级“废物”，会一步一步，让所有人看清，什么才是真正的……潜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