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寻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宵练受信时的吩咐去调查作乱的恶鬼。

他寻着最浓重的那道鬼气一路探查,来到荒僻的城郊。鬼气顺着山势蔓延而上,钻入茂密的树林里。没找到上山的路,他只得拨开杂生的枝条,暴力清出一条道。山中薄雾缠绕、冷气入骨,走几步就沾了一身潮意。脚下腐烂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好发力。行到半山腰,那条明显的鬼气突然弥散,阴冷的寒气从四周包过来,压得人心慌。他失去追寻方向,漫无目的在周围探查寻找异常。

转悠半天仍无头绪,宵练准备就此中止,先和信时传信讨论。他吹口哨召唤元宝。元宝得令从高处飞来,极速下落时不小心被悬吊空中的藤曼绊到,转体三周半后稳稳摔个狗吃屎。宵练闭上双眼感到一阵头疼。元宝坚强地独自站起来,围着他又跳又叫表达不满。宵练被吵得受不了才弯腰去捡它:“怎么能蠢成这样……”

感受到它身上的鬼气,宵练神色一凛,抓着它翻来覆去左看右看。

一连串急促的颤音、哨音、颤鸣和啁啾声从元宝大张的喙里射出,尖锐得让人脑袋痛。宵练威胁般手上用力,吐出长长的蛇信子:“再吵吃了你。”

元宝憋屈地闭了嘴。

元宝爪子上沾的泥土竟然在散发鬼气。宵练恍然大悟,低头看向地面。他拿骨剑挑起一块泥土,放在鼻下嗅了嗅,终于明白为什么鬼气源头难以辨认——导致瘟疫的是一群鬼,而这座山就是他们的乱葬岗,尸体腐烂和泥土混在一起,泥土便染满鬼气。

虽然找到了鬼气的源头,但昨夜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还是让宵练在意,拥有那样强大力量的鬼肯定不是乱葬岗内的一员。他让元宝去向信时报告,自己则留着继续调查。城里萦绕的鬼气都属于此地,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只鬼与瘟疫事件有关,但直觉告诉他两者一定有关系。他屏息凝神,尝试在混乱的鬼气中分离熟悉的存在。不出所料没能成功,他果断放弃,预备上山顶看看情况。

越往上走阴气越重,似乎有东西在阻止他继续前进。宵练倒更加好奇上头藏了什么,坚定不移地冒着阴气向上走。途中,那道视线再次出现,他立马警觉停下脚步,戒备环视周围。除了风过林间的沙沙声,什么动静都没有,诡异得让人害怕。他咽了口唾沫,难得感到紧张。然而对手实在太过强大,当黑气袭至眼前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

返回县令府的路上,信时一个人乘一辆马车,无聊把玩隐在衣服里的蓝宝石吊坠。眼前黑影闪现,元宝奋力拍动翅膀飞进车厢,落在信时腿上累摊成饼。信时不解地戳了戳它:“你怎么了,宵练呢?”

元宝跳到地板上,摇身变成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弯着腰大喘气:“好累……”

“原来你会化形。”信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当然啦,我修炼得可努力了。”元宝自豪地挺起胸膛,得意了一阵才开始说正事,把宵练的发现通通说了一遍。

信时了然颔首,挥手让他回宵练身边。没想到元宝犯懒不愿意再飞那么远回去,变回鸟形一头扎进他怀里,扭动两下调整至舒服的姿势,不动了。毛绒绒的羽毛手感不错,信时捧着它,大发慈悲没选择把它直接丢出窗外。

回到钱府,钱穆之惊诧地注视着信时抱着只鸟走下车,好奇凑过去:“好胖的鸟,从哪儿来的?”

“路上掉进车里的。”信时随口扯了个谎,动动手指把元宝戳醒。

钱穆之默默思考一只鸟要傻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掉进车里。元宝抖了抖翅膀,摇摇晃晃飞到信时肩膀上低头梳理羽毛,时不时瞧眼神奇怪的钱穆之一眼。

“钱大人,同我来,有事问你。”信时朝钱穆之招手。

钱穆之诚惶诚恐,连忙摆手:“大人不敢当,您称呼我穆之就行。”

钱穆之跟在他身后去到他的房间,乖巧坐在木凳上,像学堂里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孩子:“您要问我什么?”

信时坐在他对面,把元宝放到桌子上任它乱跳,撑着头看钱穆之:“安县最东边的那座山,你了解多少?”

钱穆之脸色一沉,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缓缓开口:“那座山叫不归山,是我们县的禁山,平日里不会有人上去。以前它还不是这个名。听说有好多人上山后再没回来过,久而久之,人们就把那座山改称‘不归山’,对它敬而远之。我来安县任职不久,对这些陈年旧事还不大了解,你可以去城北的槐安巷找一位姓沈的耄耋老人,她是县里最年迈的居民,知道应该的比我多。”

“行,麻烦你下午带我去找她一趟。”

钱穆之有些为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还有事务要处理,恐怕没法与您同行。我让车夫将你送至沈家门口如何?”

信时非常善解人意,欣然点头:“当然,你有事便去忙吧。”

钱穆之临走前还稀奇地盯了会儿元宝。元宝被盯得直发毛,等他一走就变成人直跺脚:“那人干嘛一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

信时无情嘲笑它,好像这种形象的成因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饭,他动身前去拜访沈老人家。

槐安巷巷如其名,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茂密的槐树,投下绿荫为巷子遮阳避暑。此时正是花期,一串串花穗垂挂枝头,像不会消融的雪团。可惜徒有美景无人观赏,疫病的阴云仍笼罩安县,是悬在众人脖颈上的刀。信时撑着头看窗外发呆,心里没来由的烦闷。元宝倒是十分兴奋,在车里蹦上蹦下玩得不亦乐乎,还得寸进尺站在头顶啄他发冠,不出所料被一巴掌拍开。元宝气急败坏大声叫唤,将身一扭飞出马车,不打算再和他同行。

沈家在巷子深处,一间破破烂烂不起眼的小屋。敲响红漆脱落的大门,一道衰老的声音应答,过了许久才有位老妇人前来开门:“您是……?”

“县令府的人,来找您打听些旧事。”信时态度恭谦,非常有礼貌。

沈兰茵看到他身后县令出行常用的车夫,放下心将他迎入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桌、凳、床,一眼到头。木制家具被虫蚀得坑坑洼洼,窗户纸缝缝补补糊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很旧了。不过家里收拾的还算干净,空气中满是阳光的味道。沈兰茵给信时倒了杯水,一双浑浊的眼和蔼地看着他:“大人找老妇是有何事?”

“县令介绍我来了解不归山的事,不知您知道多少?”

“不归山啊……之所以变成不归山,是因为七十年前……”记忆深处的密匣被插入钥匙,她红了眼眶,“那场灾难改变了一切。”

……

这几天阿爹头疼得厉害,乱发脾气打人。大哥浑身长满红色斑疹,一直发热卧床。几个负责外出采买的仆役已经病得不行,像是活不了多久。小兰茵被勒令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准去,负责照顾她的秋菊常常在夜里抱着她害怕地哭泣。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好像一夜之间身边人病倒了大半。没过多久,认识的人开始消失:先是常在院子里洒扫的孙顺;再是做饭很好吃的李福;最后连秋菊都不再出现,换了一个不熟悉的丫鬟来。

大哥没了,阿爹也没了。娘说人变得一动不动就是没了,再也不会醒来了。家里人变得好少,没人陪她玩骑大马,没人做她爱的桂花糖饼,也没人陪她谈天。屋子里多了几口棺材,门外多了不少竹席。

失去数个重要劳动力,沈家就此没落。兰茵早早尝完一生的甜,往后只余苦涩。

县东的迎曦岭离城远,和水源也有一定距离,是处理尸体的好地方。家家户户派人一趟趟运,将竹席随意丢弃在半山腰。好不容易挺到灾难过去,安县百姓觉得迎曦岭不吉利,渐渐不再往上面去。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出山上有宝贝的流言,吸引了几批外地人上去寻宝,前前后后几十人,竟然没一个活着走出来。那座山的形象就越来越邪乎,改名成“不归山”。

信时全程沉默,一时说不出什么。沈兰茵倒是很快调整好情绪,平静地喝了口水:“老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大人您还有要问的吗?”

“在您印象里,那年有没有经历格外悲惨的人?”

沈兰茵摇摇头,感慨地叹气:“太多了,那年谁的故事不悲惨,净是些家破人亡的悲剧。非要说的话当时富商陈家挺惨的,家里走的只剩大公子。大公子一时想不开,拿火把自己连同整个府全烧光了。”

信时已有猜想,随口问了句:“不归山上真有秘宝吗?”

沈兰茵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笑话,立马否定:“山是普通的山,要真有宝贝早就被挖跑了,哪儿能轮到一群外地人。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平白无故害了那些性命。”

信时疑惑尽解,起身行礼道别:“叨扰了。”

沈兰茵回礼:“老身行动不便,就不送您了。”

信时自然也不为难她,从袖中拿出一块银锭,轻轻搁在桌上:“这个给您,多谢解惑。”

沈兰茵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收下吧,你生活也不容易。”信时转身离开。

回到钱府,信时推开屋门,与倒在地上的宵练打个照面。他被吓了一跳,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好在宵练身上没有外伤,他从药箱翻找出针灸用的一套银针,在水沟穴施针。不多时宵练便悠悠转醒,扭头迷茫看着坐在旁边的信时:“主人?我怎么回来的?”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信时只觉荒唐,“你连自己如何回来的都不知道?”

“不清楚……”宵练按了按直发疼的后脑勺,努力回想,“只记得上山途中被袭击,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信时不满啧声。

这时元宝突然直冲进来,流畅变人落地,兴奋扑到宵练身上:“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见了,是个高大的男人把老大抱回来的!”

信时颇感兴趣地挑眉追问:“哦?什么模样?”

元宝一下子噤声,讪讪挠挠脑袋:“这……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宵练慈爱的表情瞬间被嫌弃取代,拎着元宝的后领,长手一伸丢出去老远。元宝委屈扁嘴,试图给自己找理由:“不怪我啊,那人长的太普通了我没印象。”

信时为出现的这个神秘好心人变量头疼不已,撑着下巴思考对策。宵练与元宝陷入“元宝是否是只有用的鸟”的争辩,滔滔不绝吵个没完。

“行了。”信时拍拍手让他们安静,对宵练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一起上山。”

不知道该说啥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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