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道来到边界时,一座朴素的白色宫殿闯进了他的眸中。大片大片散发着幽香的雪莲相互簇拥着沿着边界延伸。
他的脚踩在那些雪莲上,他们罕见的在天道没有收敛神力的状态下变得破碎。
天道的眼睛微微眯起,弯下腰去轻抚雪莲的花瓣,每一瓣都凉的刺手,天道并没有收手,他就这样抚摸过宫殿前的每一片花瓣。
好像每一片花瓣都是宝物,让他爱不释手。
最后他才来到宫殿的大门前。
宫殿的大门禁闭着,但他知道宫殿的主人正站在门后。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厚重的门,一言不发。
门上没有一条缝隙,也可说这座宫殿就没有门,那个门只是一个摆设,是一整块厚重的大理石做成的,隔开了另一边的寒冷,也隔开了那位神仙。
门这边如春般温暖,鲜花怒放。而那边寒冷如冬,风雪怒号。
天道的手离开了花朵,指腹上有点点的冰晶,许久后才消失。天道感受着指腹上残留的冰冷,声音依然冷漠地说“你可想好了,永生都不离开这个地方,直到你神力耗尽,魂飞魄散,死前你会筋脉寸断,血液变成坚冰,刺穿内脏,成为一位死相极惨的神仙,而你所保护的那些家伙只会说,自作自受。”明明是对于她愚蠢的嘲讽,天道的声音里却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门那侧的人轻轻笑了,她的脸色惨白,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模样,可她身上那独特的气势就好像门外的雪莲,神秘又优雅。她的笑就好像春天拂过脸颊的微风,吹散了所有,让脸上有了些许粉红。
“我们的天道大人也学会吓唬人了。”她交叠着同样惨白的双手,深蓝的头发即使在狂风的吹拂下也没有一丝起伏,隔着厚重的石门,她饶有兴趣地品味着天道的话。“很好,我死也值了。”
天道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而缓和半分,他咬紧牙关,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狮子,猛地敲击石门,却没有震动它半分。
扶桑树下的石头,和树一样倔强,不肯被狂风雕琢半分,风吹雨打雷劈甚至是神力都无法摧毁的石头,原来她早就已经……已经计划着做这件事了。
“……你够有能耐,看来我是白警告你了。”天道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微笑,“我倒是要看看,被我封了一半神力的你能撑多久,毕竟,我是非常乐意看着你受难的。”
“能让天道大人愉快是我的荣幸。”……没有一点退缩,很直接接下了天道的话,好像是真心为他的高兴而开心。
天道感觉自己的心上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久久不能恢复。
他迟疑片刻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回头,他转身的时候眼里藏着寂寞,不甘,还有沉积百年的绝望
白发在耳后荡起,有一缕悄然被风裁下,连天道都不曾察觉的,径直过了石头,来到了女人的手中,她好看的紫藤萝色眸子在白发上停留了很久,指尖微动,白发便飘入腰间玉佩的白色流苏中,编制在一起。
众神皆知这几年位于边界上的那座宫殿已经接近透明,很快就会消失,到时候就会选择新的驻守神。
天道在离开边境后就陷入沉睡,极有可能冰莲台在消散的时刻就会将天道唤醒。
毕竟他们可是……曾经的恋人啊。
“我并没有想让您代替她的意思。”颺貊微微一笑,好像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想让您试探一下看她还能撑多久。虽然我也很想亲自尝试,但全神界都知道我是个废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颺貊冲着淥黐挥了挥他那只手腕一圈有着明显切割痕迹的右手。
淥黐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筵襈本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颺貊这个疯子,’筵襈在心里想‘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弱点广而告之,真是就害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在神界混日子。’
“可以一试。”
颺貊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转而又消失不见。
淥黐把商殛的魂魄从灵狐的体内取出,放了灵狐,将魂魄放在自己的心脏里保存。
筵襈一行人就这么立刻朝着冰莲台出发。
冰莲台的冰莲仍然在盛放着,但是只要靠近冰莲台一两步的地方就能感受到有冷风穿过结界缓缓吹来,只要拨开怒放的冰莲,就能看见冰莲下积攒了厚厚一层雪。
筵襈把手探入雪的深处,奇怪的是这雪的表层是冷的,里层却是温暖的。
即使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仍然在坚持啊。
筵襈温柔地抚摸冰莲的花瓣,花瓣就像乖巧的孩子承接他的抚摸。
筵襈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时至今日筵襈仍记得她一袭白裙在桃花宴上翩翩起舞的样子。
那天百花盛放,她的裙摆卷起的花瓣就像万千蝴蝶随着她的舞步肆意飞舞。
光芒是她舞裙,风是他的舞伴,连鸟儿都欢歌着,高唱着她的盛姿。
真奇怪,那一刻的她就像摆脱了天生的限制,身上有了鲜活的不再如同冰山一样的气息。
所有的光芒好似都涌向了她,好像告诉整个仙界她天生就是足以让万物都失去颜色的仙子。
天上的那只凤凰似乎都没她闪耀。
那些嘲讽,讥笑她的神仙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直到舞步结束。
更有趣的是,跳完舞之后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继续饮酒,饮着饮着众神都醉了,众神酒醉如狂和凡人并无二般。
那时候还没有颺貊,桃花神也没陨落,神界的力量也还没有现在这么庞大,大家的关系都还可以。喝醉了的那位上神一只腿曲起,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轻提酒杯缓缓敲击着桌子的边缘,和着嘴里哼唱的调子。筵襈能从她极小的哼唱声中辨别她哼唱的是人间的小曲。
听的是神仙曲,唱的是人间调。
如此她便有一个被人尊敬又被人嘲笑的封号——苍衣上神。
心挂人间,一无所有。
颺貊的手敲了敲几近透明的大门,禁闭的大门随之打开。一阵冷风争先恐后地冲出殿门。
“给各位上神献丑了,鄙舍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
如玉珠落盘的清脆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让人安下心来,卸下防备。
大殿的花园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上的酒杯已经被人装满。
筵襈他们抬步走进冰莲台,围坐在石桌前,从正对的房间里飘出一个银色铃铛,悠悠然落到了空着的石椅上。银铃化作了一个身着素衣,头顶黑色蝴蝶钗子的年轻女人,五官清丽,端庄大方,如若她转世到人间一定会是才华卓绝的女诗人,各行精通的贵妇人。
只可惜她不会再有下一世了,也不可能有下一世了。
筵襈小心翼翼观察着颺貊的脸色,平淡如水,同时也能轻易地看出他正处在僵硬的不正常的冷静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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