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劫富济贫

裴序听到这声音,心中竟感到一丝安定。

晏淮玉被小厮缓缓推进厅中,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人——裴策和辰时。

“大哥!你怎么来了?”裴序的惊呼中带着一丝惊喜。

裴策听到这一声呼唤,心中的怒气似乎被轻风拂散了几分。他面不改色,步履从容地走进厅中,目光锐利地扫过孟庆等人,却在江天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让江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背后不禁沁出一层薄汗。

裴策走到厅上,见季棠辛悠闲地坐在主位上品茶,而自己的弟弟却只能坐在下首,还要站着为护卫辩驳,他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他对齐景道:“齐管事,裴某久不来镇国公府,怎么,难道这府上没有主事的人了?要劳烦文国公家的小郎君坐上首主事?”

齐景心中叹息,这些年轻后辈一个个言辞尖锐。他面带微笑回应:“怎么会麻烦季小郎君呢。老公爷早就安排了,府里的事若是将军不在,让晏郎君主事就行了。”

然而,即便齐景这么说,上首的季棠辛还是坐在上位纹丝未动,仿佛从没听过这话一样。

晏淮玉玩笑道:“看来这里还有我的事。哎呀,幸好在下自带了椅子,就不劳季小郎君让位了。”

他示意小厮将自己推到过去,让裴序也坐下。晏淮玉在门外已听了片刻,知道季棠辛是有备而来,裴序再怎么争辩也是徒劳。既然如此,不如舒服些,何必站着受累。

裴序听到晏淮玉自备轮椅不必让座的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再看他神态自若的模样,知道晏淮玉心中有数,便也放心地坐回位上。

季棠辛道:“裴大人来了也好,我的护卫被……”

裴策却不待他说完,便抬手示意停止,偏头朝身后的辰时微微示意。

辰时颔首向前走了几步,念道:“孟庆,户籍临潼,年岁三十,十六岁进六平镖局,二十岁转投胡周镖局,三十岁成立合众镖局。”

“陈奇,户籍桐苍,年岁三十二……”

辰时一一列举了每个人的背景,信息详尽,让人无法反驳。

等这几人的来历念完,裴策才淡然道:“没想到文国公府的护卫来历如此一致?本官刚好在户部任职,顺手就给季小郎君查了一下。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季棠辛心中憋屈,裴策这是直接给他起底了,话没说透,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他若再争辩,只会显得无理取闹。

局势在裴策几句话后已然分明。

裴策继续道:“听说季小公子也同我阿弟一起听学,怎么?文国公事务繁忙到连唯一的孙子也无暇教导?要来与我家阿序从头学起。”

“我要来就要,你少扯我祖父!”季棠辛道。这裴策不就是看他没有父母撑腰,祖父又年迈,所以欺负他。等大将军回来,非得给他们好看。

裴策无意再与季棠辛纠缠,转身吩咐辰时给裴序提书笼,准备带着自家护卫一同回府。

这就完了?

孟庆见事情即将了结,心急如焚。若就此结束,季棠辛绝不会管他兄弟的死活。

他粗声吼道:“我等虽然是走镖人,但也是丰国的百姓,不能由得你们裴府的手下任意打杀。”

厅上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孟庆的吼声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他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他刚刚那句话,已经赌上了自己镖局的未来。

然而没有人会给他答复。

他此刻真如耍猴人手中的猴,被戏耍得团团转,却无处申诉。

直至季棠辛离开时,没有再投来任何言语或目光,仿佛他们已不复存在。只有他身后的小厮,随手抛下一袋银子,落在他们面前,发出沉闷的响声。

随着人潮散去,孟庆和同伴们仍旧瘫坐在地上,这些高大威猛的汉子,此刻却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他们早上来时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窝囊。

沮丧之时,一架木质轮椅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孟庆愣神地盯着地板,直到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我本来也要走的。不过,刚才在来的路上捡到点东西”这人从衣袖里掏了一个黑色的小铁盒子出来,递到孟庆身前道:“里面的针我取走了,盒底应该是解药,用不用随你。”

孟庆恍惚地接过盒子,等轮子撵过地面的声音传远了他才回过神来,急忙跪行到陈奇身边道:“兄弟,这,这是刚刚那人给我的,说,可能是解药……”

陈奇瞥了一眼那小黑盒,认出那是自己匆忙中扔进草丛的,闭目低声道:“是,是解药。”

孟庆这才恍然大悟:“这针……真是你的!你真的……”但随即他长叹一声,算了,他也明白陈奇为何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无能,若非失镖,也不会卷入这场权贵之争。

——————

雍京城外,一处院落内。

几点烛光在夜色中摇曳,现在日子难过,连烛火也得省着来,这为数不多点着灯的,正是孟庆一家的屋舍。

房里是他的儿女们,在玩打马贼的游戏,那是他年轻时的经历。

在他还是个半眼开的时候,第一次跟着老镖师去走镖,结果他们在荒野湖边遭遇了马贼的伏击。

那些马贼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从林中呼啸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嘴里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野兽一般。

他那会跑得快,脚底生风能窜出老远。所以打起来时,老师父让他趁乱赶快跑去驻军处找官兵来。

他的确跑得快,但那是他第一次出镖,对这四周的荒山野岭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驻军点在何方。

绝望之中,他又跑了回去。想着实在找不到,他也可以回去跟大家伙一起抗击马贼。

结果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湖边,却发现马贼已经离去,留下的只是一片狼藉。货物和马匹不翼而飞,老镖头和师兄们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他冲上前去查看老镖头,发现他还活着,但气息微弱。老镖头看到他回来,既生气又无奈,咳出一口血沫。

老镖头责问道:“小芽儿,你怎么还回来了,不是叫你去找官兵嘛?”

孟庆满身大汗,泪水与汗水交织,哽咽着说:“师父,我找不到,我跑得再远也找不到。”他抓住老镖头的衣服,想要扶他起来,同时四处张望,焦急地问:“师父,师姐们呢?她们是不是逃走了?”

老镖闻言抬头盯着他,用力地抓着他的衣领,眼角似是有些泪光,张了几次嘴却没说话。最后,声音嘶哑地说:“别问了,别问了小芽儿,就当她们死了吧……走这条路,就,就有这天的……青山绿水,也好,也好……”

孟庆的第一次出镖,以全军覆没告终。他挖了个浅坑,埋葬了老镖头和师兄们,然后独自离去。

后来,他听说只有通了关系的镖局才能安全通过那条路。于是,他加入了那个镖局,从此只走那条路的镖。

“哎,我也老了,老镖头。”孟庆坐在院里的大磨上,抽了口老烟,在这烟雾里感叹道。

孩子们已经被他的妻子哄睡,四周寂静,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陈奇那屋偶尔传出的哼痛声。

这老兄弟,一天都没叫痛,现在睡着了终于忍不住了吧。

孟庆走镖十几年,明明不算老,却突然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也许是连续的失败,也许是面对权贵时的无力感,让他的背脊越来越弯。

当然,他也不算英雄,因为他给孩子们讲的是自己英勇抗击马贼,大获全胜后辞别老镖头,去了大镖局的故事。没有人知道他吓得痛哭流涕,跑的屁滚尿流。

夜已深,他也该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和大家商量新的生计。文国公府给的银子,他大部分都给了陈奇家。即使陈奇伤愈,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走镖了。

他从磨上站起来,正准备回房,忽然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他屋子外徘徊,不时叉腰挠头,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孟庆:“……”这是哪家的小贼,不认得爷爷的家门。

见那人尚未察觉,孟庆轻手轻脚地熄灭了烟斗,悄步退到院门口,拿起一把靠在墙边的耙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耙子,心中盘算着一耙子下去,定要将这小贼打晕,捆了送官。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个小贼却转头发现了他。他当下就要举起耙子冲过去。

矮子裴序转头看到院门前的孟庆,心道,这人还没睡呢。

又看他高高举起的钉耙,裴序心中一紧,要遭!现在把人都吵醒可不好。

他急忙向前,一边摆手一边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孟庆不要出声。。

幸亏孟庆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小贼的手势,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保持着警惕。

裴序悄声道:“孟壮士,我是路过的……劫富济贫的大侠。这个……”他边说边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扔在孟庆脚边,“这是给你继续做生意的,告辞。”说完,他便迅速翻墙离去。

孟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走南闯北多年,这人的身形和声音,分明就是裴家的三公子。他打开地上的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不禁苦笑:“这人是劫了自己家来接济我吗?”

还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连裴小郎君的全名都不知道。

——

离开大院后,杞红晴问道:“阿序,咱们现在是回府吗?”

裴序摆手道:“不,先去一趟晏淮玉那儿,白天没空找他,现在正好。”

“话说回来,我刚刚的说辞真没问题吗?”裴序有些不放心。

杞红晴回想了一下,笑着说:“挺好的啊。”

裴序这才放心:“希望这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吧。也是个可怜人。”

“白天他那么对你们使坏,你晚上还特地给他送银子,说实话,我想不通。”杞红晴直言不讳道。

裴序轻声叹息:“这世上,谁没有一时糊涂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实际上,在白天的冲突后,裴序注意到了孟庆对那些权贵的怨恨。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他认为孟庆本质上并不坏,不应该就此沉浸在无益的仇恨之中。

如果不在此时伸出援手,孟庆未来或许会走上不归路。

杞红晴:“……”

还是她格局小了,阿序这哪儿是人,这分明是圣人。她的事要管,护卫的事要上心,这一个才陷害过他的壮汉,他也要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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