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条白天金细若蚕丝,蜿蜒到蛊池中探查。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白天金还没有传回可喜的消息,爆突符一张张地点燃,猎杀着不断靠近的妖邪鬼怪,爆裂声被密压压得邪祟压得低沉。幼熙杀得疯了,像一台行走的绞杀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爆突符炸裂的光芒明晃晃地映出了一片天地,仍没有关逸的踪影。
太奇怪了,他和关逸不过是前后脚掉落进来,怎么会这么久找不到。或许关逸根本没有坠入池中,可这哪里还有别的地方?或者他已经回到地面上了,他是那么强,这些小鬼也许也奈何不了他。
虽然这么想着,似乎也没起多少安慰的作用,幼熙心里看得明白,这并不是些“小鬼”。
这池子比他所想的要宽得多,甚至有点深不见底的感觉。
“关逸!”喊出来的话淹没在黑暗之中。
爆突符很快用完,那炸出的一片光芒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周遭的邪魅仍像海水般不停地涌来,无休无止。幼熙有一种即将溺死在大海中的感觉,不能再寻下去了,先回地面看看。幼熙收了白天金,调整了方向,用白天金打开叠宙小门,在密挤挤的鬼怪之中划开一道穿梭空间的密道。
正当他要跃进门中时,觉得脚下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心跳骤然加快,又惊又喜,是千臂鬼王!惊的是千臂鬼王突然出现,喜的是千臂鬼王在这的话,那关逸呢,是不是也在附近?
千臂鬼王的两根长指甲正扒拉着自己,似乎有点精神失常般的疯狂,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是鬼也会受刺激吗,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千臂鬼王的手忽得狠狠地捏紧了,若不是结界相护,现在应该早被尖锐的指甲刺穿了。幼熙尝试着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在这蛊池中杀了太久,灵气消耗得很快,幼熙一时没调整过来。千臂鬼王抓着幼熙往旁边的石壁上撞去,结界担不住重击,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千臂鬼王丝毫不给幼熙喘息的时间,荡开鬼魅,在蛊池中将幼熙抡了起来,呼呼地转起圈,幼熙被晃得迷迷糊糊,只竭力支撑着结界,他知道,若是结界一碎,在这样的高速之下,只一击,就能要了他的小命。许是转累了,千臂鬼王囫囵地一挥手,将幼熙甩飞出去,幼熙结结实实地撞到对面那坚硬的斑驳的山壁上。
身上的结界应声而碎。心下暗叫不好,身子却似乎不听使唤,手也抬不起来了,胸腔处疼得更厉害,一时竟说不清是受了怎样的伤,只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撞断了骨头。
失去结界的庇护,幼熙仿佛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四周的邪碎争着围过来。
幼熙在黑暗中缓缓下坠,绝望地想:今生就这样了吧。真是太窝囊了,还有好多话还没有对关逸说。
“关逸……”他轻轻地唤着。
忽觉背后山壁猛地一动,听得这山壁闷哼了一声,山体忽然扭动了起来,搅动着这蛊池一片沸腾,各路妖邪纷纷后退躲避,避之不及的妖邪瞬间被灵压撕碎。背后这庞大的山竟是活物?这突然的变化,将迷迷糊糊的幼熙又惊醒了三分,恍惚间他感到自己没有再往下沉,他的身子似乎被什么托住了,晶莹的结界又重新将他环了起来。
关逸?但似乎又不是关逸……
蛊池中产生一个漩涡,像定海神针搅动海水一般,天旋地转,幼熙被护在正中间,稳稳地向池口浮去。游弋在这池中的身影,竟是上古神兽——苍龙!他盘旋着往上升去,将一切拦路鬼怪尽皆绞杀。
尤泽和萧翼还在地面上奋力战斗着,在关逸被拉入地裂之后,他们眼见到幼熙一跃而入,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待他们赶到地裂裂口处时,地裂中忽然涌出一群群邪祟,像是突然解除了封印似的,往四下散开去。内城的结界,不知什么时候因何原因也解开了,现在,内外城一片混沌。他们二人自保不及。
一阵地动山摇。脆弱的城墙纷纷倒塌,那道裂缝忽得炸开,比之前的裂口大上十倍,一道黑影直冲上云霄。细看却见是一条龙的模样,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绕着宫城,将偌大的宫城围了一圈,缓缓悬停。
幼熙被放置在宫城最高楼的屋檐上。他勉力地站起来,用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幼熙和这苍龙四目相对,他的衣袍在蛊池中滚得破碎,在风中纷飞,衬得他的身形是那样单薄、瘦小,苍龙似乎稍一用力喘一口气,鼻息就可以把幼熙吹飞。
“你是关逸,对不对。”幼熙没见过关逸这个姿态。
苍龙眨了眨眼,似乎肯定了他的猜测。幼熙了解过,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苍龙会显回原身,但不知是何时,也没料到是什么模样。今日忽然见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继而就想明白了。古籍上记载,苍龙若恢复原身后,没有一时半刻是恢复不了人形的。
关逸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苍龙形态是说不出话来的,虽不能言,却能听得懂。
“你别急。”幼熙止住了他,“让我先说两句好吗?”苍龙慢慢变得温顺起来,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微微往幼熙那边侧了侧脸,显出在倾听的样子。
幼熙停顿了一会儿,抬眼注视着苍龙:“我确定了我的心意。”幼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抱住苍龙的脑袋,把脸贴上去,垂眼道:“我,现在的我,向来是喜欢你的,现在的你,从很早很早以前,一直,到现在。”
一阵烟起,噗嗤一声,苍龙化回人身,关逸立于黑夜之中,幼熙却觉得他的周身似乎在散发着清辉。不是说化出原身没有那么快恢复吗?幼熙有点晕乎乎的了。也许古书记载的不太准吧。
关逸喜形于色,快步向幼熙走近:“你太狡猾了,不等我恢复人身的时候再说吗?”
幼熙艰难地勾出一丝微笑:“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了……”话音未落,幼熙腿一软,就向后仰去。关逸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急飞身去接住他。
却发现幼熙的身后竟插着根尖锐的茅状物,是千臂鬼王的指甲。头部尖锐部分已经没入幼熙背中,隐隐露出的部分还有三寸长。在蛊池那一阵混战中,千臂鬼王最后将幼熙甩出去,并不是因为它累了,而是幼熙施术炸断了它的胳膊,幼熙撞到苍龙身上时,这半截指甲刚好扎了进去,结界应声而碎。
关逸显现苍龙原形之时,虽有力拔山河之能,但对于一些细微之事的体察,却远不及人身来得细致。居然没有察觉到:幼熙已经伤得很重了。
心头的喜悦瞬间化作担忧的洪流,头顶的天轰然塌了的感觉,关逸头一次体会到了为什么幼熙会说:怕你受伤的时候我无能为力……
“幼熙,幼熙你撑住。我马上救你。。”但他救治之术并不佳,关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思绪。给幼熙止了血,用灵气互住他周身心脉,镇住他翻腾的灵海。
此时尤泽和萧翼也恰恰赶到,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他们身后乌压压的邪祟和鬼怪,像漫天的黑雨倾泻而至。关逸对见了二人,对萧翼说道:“萧翼,白凤一族亦擅医术对吗?请你救救幼熙。”关逸望了一眼幼熙,又望了一眼汹涌的邪怪:“这些我来处理。”
言闭,关逸回身给他们三人下了个结界。关逸的结界之术向来展得不漂亮,但胜在实用,真的结实。关逸深深地看了一眼结界中的幼熙,回身面对逼近的大军,眼底的温柔消散殆尽,只剩下如霜的寒意。
“微光·噬灵。”关逸站在结界外。寒气大如牛车的魔灵从微光剑端涌出,平地风沙起,万物尽凋零。
幼熙迷迷糊糊之中望见漫空黑色的魔灵,心里还是闪过一丝担忧:若关逸又被微光所控,如何才好。但见关逸岿然不动立于其中,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关逸这两年,虽说是昏迷,却也并不是只躺着睡觉。昏迷的关逸困在灵海之中,和过去的记忆斗争着,他在灵海中面对的,一点儿也不比自己这两年的游历少。微微放下心来,又迷迷糊糊地昏过去了。
“我来了,要我做什么?”白涵忽然从空中落下,见到百花城中如此庞杂的鬼群时,关逸便觉得,需要白涵的帮助。白涵一接到关逸的传讯,就急忙赶了过来,在城外就见这里面一片混沌,又见噬灵恶魔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噬灵一出,万物难近。但白涵还是闯进来了,落在了关逸身边。
倒也不是他白涵多么不怕死,而是关逸现在神志清醒,对魔灵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见白涵已到,关逸收剑入鞘。魔灵尖锐的呼啸声瞬间消失,满城恢复安宁。“尤泽和萧翼正在给幼熙治疗,我得给他们一个安全的环境,那条地裂中,还有一些东西我要去清理一下。所以请你帮我护一下他们,若是幼熙灵海有异象,尤泽萧翼二人怕是无法相助,那就靠你救护了。”
白涵并不接话,他盯着关逸看了一会,“你现过原身了?”
关逸一愣,白涵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这事也没什么好欺瞒的,便点头说:“嗯,所以这地下应该还有些什么,我还得去会一会。”
“主……”白涵脱口想叫主君,又临时改了口:“关逸,你知道一般结界挡不住魔灵吧,百花城结界历时百年,而方才你的魔灵却撞不出去。这说明什么?”
关逸略一迟疑,继而说道:“这说明,过去的我设这个结界时,很费了心力。”
“我知道你有些记忆还很混沌。但你当年来过此处,不知什么原因,设了这个结界。也许地下的东西,是当年的你也不能应对的。”
“嗯,我会小心的。”关逸向白涵微一颔首,表示告别。白涵说得不错,被千臂鬼王拉入蛊池之时,确实一入蛊池便觉得不对劲,一股隐秘的力量在压迫着他,他几乎是被逼出的原身,百年来未现原身,初次现原身的他疲乏至极,便扒着崖壁休息着。幼熙的白天金遍寻他不得,也是因为苍龙原身太庞大了,如丝的白天金不知定位到哪里才算是准确的。现下缓息了一会儿,再去探探也应该可以,再说,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见关逸跃入地裂之中,白涵回身来到幼熙身边。心下想着,“他倒真放心把你交给我,这么多年了,这一点倒是一直不变。”和尤泽二人简单打过招呼,聊了两句之后,白涵便坐了下来,设阵护起他们。狐族的魂术精纯至极,当下便分出一丝魂魄,入到幼熙的灵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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