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专注地看我,因为我长得太好看?莫不是看上我了?”关逸并没有抬头,戏谑之意却从声音中溢了出来。
他似乎知道幼熙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也很乐意拿幼熙来开玩笑。
幼熙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下想着,“傻子才会看上你。”表面却不露声色,既然尝到了当吉祥物的甜头,这个大腿还是要努力抱住的,管他是人是鬼。
然而幼熙这个倒霉鬼,总是不能顺意,当他想摆脱这个“怪人”时,“怪人”死赖着不走,当他要开始抱大腿时,这个大腿子却忽然不见了。
第二天,幼熙从旅店中醒来,怎么都找不见关逸的身影了。原以为他只是出个门什么的,但等了半天也不见得他回来。
搜寻符会有用吗?可自己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搜寻起来太有难度了,唯一留有他痕迹的估计就只剩他附身的小木像了。
死马当活马医,一沓一沓的搜寻符飞出。还没飞出这房间就都啪啪坠地了,这有两种解释:一是关逸还在这房间里,二是关逸已经远隔千万里甚至已经不存在于世上,搜寻符才会搜不到他的动向。幼熙自动忽略掉了第二种情况。
是不是附到小木像身上去了?幼熙似乎隐隐有这种感觉,往常关逸附身时,小木像灵活得可以跳舞,但现在的小木像一动不动地立在桌上,戳它、滚它都不动。
是不是要拿根针来戳一下?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痛感。或者把它丢到火里去烤一烤?幼熙在认真地思索着。
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大不敬:这可是神像啊!自己居然想对一个神像又上针又放火的。
折腾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幼熙放弃了思考,哪怕只想当个吉祥物,也是这么不容易的事。所谓的倒霉,也许并不需要总经历怎样不幸的事,只要“事事都不如意”就够让人痛苦了。
之前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嫌弃他,要不要丢掉他。
从来没有想过: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要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本来就是他先奇奇怪怪缠上自己的。
看他在境中虽然强得很,但出境之后,像弱鸡一只。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高手若是被找到致命之处……
然而担忧并没有用,幼熙停下行程,在此处又多住了三天,仍是没有半点儿消息。第四日,幼熙重新背上行囊,将小木像揣着,“‘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就到这里吧。”
修行,本就是一个人的事。
算算自己已经误了不少行程了,还要和山门的师兄弟们会合呢。幼熙一路向东而去。
正行间,突然马儿烦躁不安,不肯前行。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谷里尘沙四起。幼熙眉头微锁:这气味不对劲,恐怕不是人类。
四下里查看了一下,并无可躲藏的地方,这个山谷地势狭长,即使后退逃跑,也早晚会被追上。先避一避吧。
幼熙翻身下马,将马儿牵到树下系住。拔出腰间短刃,在地上画了个圈圈,将人和马儿圈在里面,又在身边的包裹中掏出一沓符咒,利索地拍向八个方位,结手印念咒,一层结界忽然展开。结界隐去了他的身影气息,躁动的马匹也渐渐安静下来。
往谷口方向望去:卷起的烟尘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似乎在往哪个方向赶,应该是路过此地的妖兽。幼熙屏住呼吸,等着它们经过。
眼看一场战斗即将避免。也许是幼熙的倒霉体质发了功吧,空中忽地响起一声刺耳的哨音,是山门的求助信号:有道友在谷中遇险。
山门规矩,遇见道友有难,必须施救,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天也会遇难。当然,即使没有这条规矩,幼熙也不会视而不见。
飞身上马,直冲谷底。
竟是江淮师兄。
一见飞奔而来的幼熙,江淮眼中闪出一瞬的光芒,向幼熙简单道:“结界。”
幼熙不敢怠慢,“莲华守护”。结界一开,凶恶的狼群被逼退五步,幼熙顺利来到江淮的身边,“跟它们纠缠下去没意义,上马。”
江淮翻身而上。但不待他们冲出去,狼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他们。
妖狼灰色的毛发披散,血眼怒睁,獠牙狰狞,将二人层层围住。一只接一只往结界上撞,结界坚固如初。看着狼群只能在结界之外蹦跶的样子,江淮也稍微放松了警惕,“这个结界有点不一样?”
“嗯,书上新学的。”
“玄机塔的书?”
幼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幼熙临行前特意去了趟玄机塔,带了点书出来。玄机塔,是他们门派的**库,机关甚多。
江淮摇了摇头无奈道:“山门中,也就只有你能把玄机塔当自己书房。”
“那个,江师兄,先别聊天,我这个结界其实撑不了多久了,还没学到家嘛。”
江淮慌张起来,“还没学到家的东西都敢拿出来用?”
“凡事总有第一次啊。”
确实,确是幼熙的作风。江淮又将剑举了起来,摆出了应对的姿势,澄清的剑身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橙色的光芒。手起剑落,最先冲进来的一匹妖狼被齐齐削去了两只前腿,摔倒在地,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妖狼群愣了一下,往两侧散去,成包抄阵列。
幼熙心里暗道不好,这一波没有把他们吓退,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兽性,一匹带着面具的狼仰天长嚎,那面具上的纹理犹如古老的铭文,线条交错,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伴随这声狼嚎,狼群呈波浪状排布,形成一个象征龙身的主攻方向,两翼向外展开,呈游动腾跃之态,是游龙冲锋阵。此阵变化莫测,能根据战场情况及时调整阵型,通过改变攻击方向和快速移动来困住敌人。居然还有点脑子,还懂得排兵布阵。幼熙从袖中扬出一叠爆突符,对江淮说,“师兄,是游龙阵,准备突围,这符可贵了。”
江淮瞄了一眼幼熙手上的符咒,“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左手往刀刃一抹,剑身即刻寒光四射,挥剑斩去,剑锋所到,妖狼哀嚎逃散。趁此机会,幼熙几张爆突符拍过去,宛如天际骤裂的惊雷,瞬间撕裂了宁静的空气,火光冲天而起。狼群中炸开了一个大口子,二人一同冲了出去。
马屁股上拍了两道疾行符咒,马蹄生云,一溜烟跑出好远。
“这些妖狼什么来路,它们不是沉寂了很多年了吗。”就幼熙所知,妖狼,在苍龙主宰时,曾是苍龙的利爪,权倾一方。苍龙消失后,他们没了依傍,也失去了力量源泉,近百年来被各路修真仙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大多遁于深山,小部分混在人世间的,法力强一点的隐在市井中夹着尾巴学做人,法力弱一点的装做狗,混一口饭吃。
“谁知道,这种成群结队出现在人群面前的确实少见,回头我给师傅们报一下这情况。”
“其他的师兄弟呢?”幼熙问道。
“估计已经到归离山了,毕竟明儿就是仙斗会了。就数我们两个最磨蹭了。”
“山门中你最磨蹭,可别赖上我。”
“若不是遇到这一群妖狼,我这会儿也到归离山脚了。你明明落在我后面。”
“我也是因为遇到了……”幼熙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形容最近的经历,最后道:“嗯,遇到了一个怪人。”
“能被你称为怪人?那我以后一定要见见。”
幼熙原来想回答说,“怕是见不到了。”想了想:神出鬼没不正是一个“怪人”的标配吗?也许某一天他又突然出现了呢。于是改口说,“有机会给你们引荐一下。”
至暮时分,二人终于来到归离山脚下。
那里和无维山脚的集市相似,二人一路走来一路看着,茶馆、饭店、药店、驿站、当铺、丧葬店……规模略小,倒也五脏俱全。
街上人来人往,瞧去多是修行之人,大约都是奔着仙斗会来的。
“原来仙斗会这么热闹的吗?”幼熙向着江淮感叹道。
“今年的仙斗会尤其热闹!”耳朵灵的店伙计接着话,“您二位看那儿,初选之阵已经布好了。”伙计指着山上的一道金光,金光下应该是个阵法。
这个阵法灵气充沛到凡人都可见了。好像生怕有人不知道这里还有个门派一样。幼熙心里想着:这归离派中的人得有多么想要炫耀自己。
以前以为修仙之人都是一样的,渐渐才发现,不同门派之间果真有着不同的风格。有些门派繁文缛节多,有些门派自由散漫,有些门派虎头虎脑。
归离派,看这作风,像是个一夜暴富的门派,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存在。
幼熙所在的山门,叫“玄天司”。玄天司本是当今修仙界最大的门派,只是,到了这一代却有点不景气了。
往年在仙斗会上,玄天司的战绩都非常优异,然而就在去年,无限之巅突然杀出一匹黑马,夺得了第一,归离派更是以前十占三的成绩超过了玄天司。战绩惨淡的玄天司在那一年,前十只有一个,还只是第三。
这事在修仙界激起一场不小的讨论,很多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稳居第一门派的玄天司也在走下坡路了。于是,便有人提出:希望玄天司将举办权放给其他门派。玄天司为显自己的大度,点了头,各门派怀揣着各自的小算盘通过了这项建议。
即便反应再迟钝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一些情况发生了变化,不仅西面的无限之巅,还有南边檀香山上的妙音派,东北方向的归离派等,听闻都有不错的弟子。
虽是放手了举办权,但是对于争前三,玄天司却是暗暗较了劲儿,培养弟子也严格了许多。幼熙下山之时,师傅就告诉他,“你这一次比赛怕是会比之前的弟子更苦一些咯。”
见幼熙发着愣,江淮知道他有点失落,毕竟看着自己门派的风头被别人抢去,谁都不好受,便说:“归离派虽立派多年,门派内却没有优秀的宗师,一直低玄天司一头。去年仙斗会一时压过了玄天司,自是得意之时。让他们开心两天吧。”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幼熙条件放射般的就要念咒施结界。江淮轻轻摁住了他,示意他看过去,只见一群姐姐妹妹簇拥着一个人走来。
“晔和,又在喝酒啦,仔细山长知道了去。上次你给我妹妹的药太有效了,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静妹子,最后两幅药再煎服下去,病就大好了,觉得苦了,可加点饴糖解一解。”
酒店老板走到晔和那边去了:“想喝点啥酒?我请。”
“谢谢娟姐,那来点梅酒吧,兑点冰,加节迷迭香。”
“行,就是你喝得刁钻。”老板娘宠溺地说。
“娟姐这里的酒经得起各种花样折腾。”
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姐姐妹妹地就招呼了好一波人。幼熙心想着,这样帅气温柔、嘴甜心善的人,谁能拒绝得了呢。
当晔和路过江淮、幼熙时,往幼熙这边挑了一眼,眼波似水,娇媚无限,幼熙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赶紧将头撇开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公子抛媚眼了,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这位翩翩公子挑着旁边的一桌坐下了,那也是个临窗的位置,正对着街上。
“这位是谁。”幼熙拦住伙计,语气似乎有点僵硬。
“归离派的晔和啊。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顿了顿,伙计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补充道:“客官别怕,倒也不是什么采花大贼之类的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幼熙心想,我看着像是害怕的人吗?同时心里记下了,归离派的晔和。倒不是他天生媚眼,而是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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