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沅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大家的脸色,惊讶,愤怒,隐忍,失望……只有刚刚扔出炸弹的沈意,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白灼虾,好像这事与她无关。
许母不相信,左看看右看看想去求证,老公儿子没有一个和她对视的。苏槿沅心想,你看你,非要这时候问,搞得多不体面。
一场聚餐不欢而散,孟总让人把一盒盒礼品又扔了出去。
临走之前许母还拉着许远辰嘀嘀咕咕:“没事,就咱这样的,肯定能再找个比她更好的。”
“小声点,医院还有孟总的投资呢。”许父说着,拉开许远辰,一把推开他:“多大人了,像什么样?”
沈意的父母和姐姐一起回书房了,自然没听到他们这对话。
字字落在苏槿沅的耳朵里,砸在心上升起一股无名火来,这人也太无耻。回身看看沈意,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那人倒先开了口:“苏槿沅,我们回去吧。”
她让苏槿沅先去车里等着,自己要去书房和父母说一声。
一个小时后,沈意才出现在车窗外,敲了敲窗户跟她说:“我来开,你休息会。”
苏槿沅等得困了,磨磨蹭蹭地下车,换到副驾驶上坐好,几乎是自己系安全带的“咔嗒”声刚响起,汽车就飞了出去。
外面那条路上很少有车,沈意开得飞快。苏槿沅也不困了,跟她说:“慢点,安全第一。”
“放心。”转了个弯,沈意把油门踩到底,还分出心思去安慰苏槿沅,“你睡会吧,相信我。”
苏槿沅眼睛一闭,不再看窗外退出残影的风景,慢慢地还真的睡着了。
睡到一半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身边的人说:“那个,等会你直接送我到店里吧。”
车子已经驶入闹市区,沈意不得不降低速度,等红绿灯的时候问她:“不一起吃晚饭?”
“不了,店里一大堆事。”
乔楚楚看着店门口停下一辆车,然后苏槿沅从上面下来,车子离开。等人进来后,她一脸八卦地问:“干嘛去了,谁送你回来的?”又盯着看了会,总觉得奇怪,“这件衣服之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苏槿沅非常做作地咳嗽了两声,走到柜台里坐下,心虚地盯着乔楚楚手机壳上的图案:“和沈老师,额,沈意一起去她家吃午饭的。”
“她是老师?”
“A大的老师,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那还挺厉害。你们关系这么好啊,都能到对方家吃饭了。”
苏槿沅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反正就是,挺复杂的。”
乔楚楚拿起柜台上的一支笔,啪嗒啪嗒地按着,转移了话题:“沅沅,咱俩商量一下开新店的事。”
这件事她们前段时间讨论了好久的,持续推进中,后来乔楚楚回老家耽搁了几天。
听她这样说,苏槿沅翻出电脑里之前做的笔记,已经筛选出了五六个还算合适的地址。乔楚楚脑袋凑过去看,听她分析每一个选址的利弊。
“这些都是网上搜集到的信息,具体我明天挨个实地去看一下。”说完后,苏槿沅满脸自豪地看着乔楚楚,想让她夸一夸自己。
乔楚楚看着那双因为谈到工作而兴奋地闪着两颗星星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几个地方离得都很远,第二天天刚亮苏槿沅就开车出门了。中秋时节,早晚温差大,太阳慢吞吞地从地平线移上来,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上覆盖着细细密密的露水。
一上午跑了三个地方,苏槿沅觉得肚子有点饿,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餐厅吃饭。等菜的过程中还在备忘录里一一记下实地情况,打算回去后和乔楚楚商量。
最后一个地方最远,从那边看完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班高峰期,每个红绿灯都要堵一下。好像要变天了,晚风吹进车窗,吹到苏槿沅身上,感觉比早晨凉了许多。
两人挑选出三个相对更合适的位置,苏槿沅开始对接租金租期等问题,最后敲定了离现在这个店最近的那个。不堵车的话大概四十多分钟能到,比现在的店面积大点。
之前是个便利店,都是装修好的,但是换门头安装货架等等大事小事一套程序下来也要好几天,苏槿沅偶尔过去监督一下,倒也清闲。
衣柜里放着早就洗好晾干的衣服,是和沈意一起回家那天沈意借给她的。
苏槿沅每天晚上看到这衣服,想还给她,总是觉得没有合适的理由。借东西还东西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原是没什么好纠结的。但知道沈意的家庭情况后,苏槿沅觉得两人间本来就不近距离越来越远了,倒不是她自卑,而是知道两人之间实实在在的距离。就像隔着山川大海,非要跨的话也有可能跨过,但没必要。
一颗想要和沈意成为好友的心明了又暗,友情也是要门当户对的。
倒是后来沈意主动发来了消息:“睡衣还在我家,我给你送去还是你来拿?”
那是新店开业的前两天,苏槿沅正在逛花鸟市场,想买一些适合放门口和店里的绿植。市场人多,新消息提醒的声音被盖过,手机在手心震动了两下。
苏槿沅挑了两颗发财树,几盆绿箩,还有一些打算放在桌面的多肉,给老板留了地址和电话,约好送货的时间。
花鸟市场车子开不进去,从那条狭长的步行街道走出去的过程中,本来可以回沈意的消息,但她没有。直到重新坐回车内系上安全带,才假装不急不忙地重新解锁手机:“好,晚上我去拿。”
没人注意她的举动,苏槿沅演给自己看,主题是漫不经心。
对面很快又发来消息:“今天下班早,你可以五点左右到。我做饭,一起吃,为了感谢喝醉那天你的照顾。”
苏槿沅看了眼时间,没再回她,随手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发动了车子。三点多了,还要回去把沈意的衣服拿上。
小区有门禁,沈意提前和保安打了招呼,苏槿沅报上几栋几零几,闸杆就升了起来。
来的早了,菜还没烧好,厨房里油烟机卖力地工作着。一个人实在无聊,苏槿沅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往里看。
沈意穿着款式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起,颈部的皮肤比脸上还白了一个度。烧菜时好像在写解答题,第一步,放油,第二步,放配菜,翻炒调味……最后,得出完美的答案,出锅。每一步都是那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餐桌上很安静,安静得苏槿沅觉得吞咽的声音都有点难以忍受,于是她试图打破这份安静,和沈意闲聊:“你是教什么的?”
“数学。”
“哦。”她想起,上次去找沈意时,那边确实是理工系的办公楼,“那你数学肯定很好吧,我来考考你。”
沈意显然不知道她在玩那个普信男的老梗,短暂的错愕后,一脸诚恳地点点头。
苏槿沅清了清嗓子,问她:“从我们这边,到阳台,一共需要几步?”气氛没那么尴尬了,她胆子就大了起来,捧着脸等对面的人回答。
“这是个常识问题,不是数学问题。”沈意放下手中的筷子,回答得很认真,“我走过去需要五步,你的话,要六步。”
语气和往常一样清冷,听不出情绪。但苏槿沅知道她心情不错,不仅因为她刚刚调侃自己。还因为,她的脸上出现了和上次抱着胳膊看自己拿蜂蜜时,一样的表情。
苏槿沅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些。只是近了一点点,她就想得寸进尺。短时间内急速膨胀的自信心,撞的她脑袋晕晕的,仿佛两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于是她说:“那天你是因为和前任分手,难过,才喝那么多酒吗?”
沈意抬起头,目光撞进她的眼睛里,嘴角短暂地往上勾了一下,回她:“不是。酒的味道太好的,甜甜的,像饮料一样。”
苏槿沅觉得自己好像也喝了一杯酒,脸颊热热的,之前心口冒出的酸泡泡也被打败,咕噜咕噜地退场了。
沈意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掌心朝上:“帮我看看,还贫血吗?”
她没看那双手,仍是保持刚刚的姿势,看到对面的人面色不太好,嘴唇发白,有点虚弱。她想到上次去酒吧接她,醉酒的她,唇色像是熟透的蕃茄。
于是她想,如果在沈意发白的嘴唇上咬一下,会不会咬出同样的颜色。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甩脑袋,看向伸过来的那只手,回她:“没什么血色,应该还贫血,怎么不去医院?”
“苏槿沅……”只叫了名字,似乎还想说什么。沈意好像每次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大概是老师的职业病,点名点习惯了。
苏槿沅大概猜到了她的欲言又止里止的是什么,于是她压住自己想笑的嘴角,问她:“你是不是害怕去医院?”
“准确地来说,是害怕抽血。”
“那我……陪你去?明天上午有课吗?”
沈意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如果不打扰你的话,可以麻烦你陪我去吗?最好是能两个人一起抽,你之前不也是贫血,就当复查一下。”
苏槿沅第一次听说,陪人去医院自己也挨一针这种事。也第一次发现,沈意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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