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惊扰这早上可算安静的山林,等在门旁值守的弟子听到这阵熟悉的响门声音,他利落地穿好鞋子,踢踏的赶从隔壁的小屋里出来。打开石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萧子兮和云祁。
弟子惊喜的看向两人,“山主可是回来了”
“嗯”萧子兮应了一句。看到弟子不过只穿了件里衣和外披就匆忙过来,她先过去探了探弟子手臂上的温度。她当初确实遣了一些人下山,可对于这些自小就是留在山上,尚且还不足十岁的弟子来说,离了岚山又能去哪,在询问他们的意见之后,便只能让他们继续留在山上了。
手臂传来的热度让萧子兮放松,她问弟子,“念忻如何了?”
弟子也毫不避忌于萧子兮的触碰,他回道:“公子还是昏迷,徐夫子一直在床边陪着”
萧子兮有些紧张,“就没有醒来?”
“是的”弟子点头回答。他也去送过几次草药,只是每回看到,都见徐弋那带着疲倦的苦恼模样,还有躺在床上,面色虚弱,呼吸浅浅的念忻。
“我去看看”萧子兮说着,她加快步伐,熟悉的往徐弋那边赶去。
行路当中,云祁好奇问她:“念忻的伤还没有好吗?”
“什么药都用了,但还是没办法醒来”她表情懊恼,中间还夹着几分强压下去的火气。
聚气凝神,她仔细感受着蛊虫现处在的位置。拿起放在桌上的匕首,萧子兮一把将其扎入自己的心口,强忍着挽心的痛苦,费了好半天力气,她才终于把那蛊虫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沾着血迹的蛊虫被暂时放在个透明的瓷盒里,趁蛊虫还未彻底苏醒,徐弋立马拿走瓷盒,抓紧划开念忻的手腕,不歇催动内力,迫使蛊虫在还休眠的状态下去进到念忻的身体当中。
蛊虫一旦离开,便意味着萧子兮已走上了和庄晏那般相同的老路。身体会不受控制的发速变老,从前存在身体里的,那些尚且未被彻底去除的毒药会再次于她的身体当中缠绵。萧子兮吃力按住胸前的刀伤,颤抖的摸到手边,徐弋提前就准备好的止血伤药。她弓身坐在凳里,把手搁在旁边的桌案,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前澎湃的内息而今却在一点一点的从自己身体里流走。
那种曾经拥有,现在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是眼睁睁看到自己那即将走向死亡的结局。
萧子兮默了默,压下心口那逐渐涌起的酸涩,视线变得有些恍惚,她紧忙闭了闭眼,无声的给自己包扎好,她艰难站起,进来看到床上那还在昏迷的念忻,她问徐弋,“念忻怎么样了?”
“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了”徐弋说道。念忻中毒太深,想法解毒也非一两日就能完全去掉,他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萧子兮,见她脸色已有些泛白,额前密密麻麻的冷汗还未滴下,她呼吸急促,胸腔发出起伏。徐弋赶忙站起,将自己的位置让出给她,萧子兮还顾着徐弋,迟迟不敢坐下,徐弋被她气恼,这都什么时候了,她非要拒着这些没用处的礼仪。
瞧见念忻脸上,那依旧有还没退去的苍白。视线下移,注意到他右手腕处那道被包扎起的伤口。白色的伤布缠了一层又一层,把他手裹得像只粽子。视线直直,萧子兮紧盯住那片会刺痛眼睛的白布,她到现在还依然能够想起,当初将念忻从地牢带出来时,手腕处的伤疤是有多么的深刻和狰狞。
“他的手,还有办法吗?”萧子兮不确定,她抬头试探的去问徐弋。自己没想到办法,可能徐弋会有,念忻习了这么多年,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剑法,如今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右手再也没办法提剑了。
徐弋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行,他的手脚筋都被蛊师挑断,就算以后能够恢复,也不能再像先前一般,我唯一能够做到的,是保证他以后的生活,至于习剑…”
徐弋不愿再说下去,念忻的双手已经被废,而他的右手再没法和正常人那般去提重物。
“蛊虫呢?”萧子兮又问。
徐弋站在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又将嘴唇闭紧,嘴角却不自觉的发起几下抖动。沉默许久,从他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疲倦。徐弋在心里急躁,他看着萧子兮,竭力想说出什么让她听了能够舒服好受的话,可是没有,临到嘴边,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那般,发不出任何的安慰声音。
看到他这般反复犹豫和纠结的样子,萧子兮哪里还会不懂。她眼底仅存的,那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消失,缓慢呆滞的视线当中不剩下什么,就如被抽走了所有水源的枯井那般,变得毫无生气。
她眼前有些恍惚,那种说不出来的酸痛感在她胸腔里翻滚,似平静的海面被突然卷席过来的浪潮,汹涌的如同海水那般泛咸的难受感,迅猛地冲到她的咽喉。萧子兮动了动唇,本就沙哑的声音里,带上几分无奈和苦涩,“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没用的事情啊”
*
后山处的绿意盎然,只是山里安静,听不得一点响动。携带微凉的冷风从背后吹来,搅起两人的衣裙摆角。云祁侧目,他去见了萧子兮一眼,她依旧冷静,面上分辨不清喜怒,可这脚下的步子却迈得越来越快。
两人在身量还有体型上的差距,云祁原本走得就会比萧子兮要快,只是她现在的脚步连着细密,自己得加快了才能去赶上。越往里走,他越觉得这山林似乎是带了几分奇怪,心里也无端的泛起嘀咕,可抬头望见熟悉的后山,这边种下的一草一木他都清楚,哪些树里藏着机关,有几株树下是种着致命的草药,这些他全都知晓。可说闭上眼,只凭借本能的意识就好在树林穿梭。但过现在,云祁是觉得这里有些变化,而这些变化自己尚未能去注意到。
站在徐弋的药屋门口,萧子兮顿了顿,她深呼吸,似给自己这一路赶来,那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道缓和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做什么心里准备。她按上那扇关紧的木门,一阵浓烈呛人的药味混着稀稀浅浅的血腥,从那道被她打开的门房空隙里飘散出来。
屋里没有掌灯,只是些微弱的亮光从那扇遮掩的窗户口进来。
迈着小步,她悄声的走在云祁跟前。绕过门口摆的几筐足足有半人高,可还没来得及去收拾和整理的草药,看到桌上那摊开摆满的各类药匣瓷瓶,云祁疑惑,认真打量起房间。
最让徐弋气恼的便是看到自己的屋里被旁人弄乱,他从前还不知道的时候,和念忻一道来过两次。只是不小心将他桌上还没整理好的草药给弄到地下,就被徐弋他追着打骂了半个多时辰,最后是庄晏给拦下来,按着两人去给徐弋道歉,又听他说完好一顿教训,把刚才弄下的草药全都清理,分门别类去归置好了,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草药救人,怎可以随便对待”这是当时,徐弋对他们说最多的一句话。
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会使得他这里竟变了副模样。
走到内屋的床前,看到那正睡着的人,萧子兮伸手去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还将他滑下去的被子提来掖好。云祁过去,只看见还在昏迷的念忻,他面上异常苍白,整张脸看不到一点正常的血色,安静的睡在那里,却令人觉得,仿佛他身上的所有生命力气已经都被抽走了,唇角已经干裂,嘴巴微微撑开着,似在呼吸,只是那点呼吸也微弱急促,就像在风里被反复吹打的枯叶,随时都可能被风刮散。
“回来了”徐弋从里屋转出来,他手上还端着碗刚熬好,有些烫热的药。
“嗯”萧子兮点了点头,她去接过徐弋手上的药碗,坐在床边摆出的那张小木凳子,拿起药碗里放的汤匙,靠近嘴边,她轻轻吹了几下,小心的把药给念忻喂进去。
看着躺在床上的念忻,想到他刚被救出地牢时候的场面,这也快过去半个月了,可看上去,他和之前相比,情况并没有太多好转。
徐弋先看了云祁一眼,他绕过这桩问题,去问萧子兮,“你还没告诉他吗?”
“没来得及说”萧子兮应了一句,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给念忻喂药这事情上,她一点一点,仔细看着念忻把汤匙里的药都喝下去,才好接着喂下一口。
“念忻身上被蛊师下了很多种毒药,得一个个的去解开”徐弋代替回答。
云祁关切,“还有什么没解开,我可以帮忙”
“不用,她都解决好了”徐弋把视线垂下,落在萧子兮身上。她的样子和前两天刚走时候的相比,已经瘦了许多。那宽大的衣服遮在身上,衬得她模样愈加的单薄和虚弱,或许过来一阵稍微强烈的风就可将她吹走。
稍微一会,等到她给念忻喂好药,擦干净嘴边那多余的药渍,萧子兮从凳子上站起。
那木头凳子脚做的是有些矮,她起来时身体还晃了一个踉跄,就快摔倒,云祁立马反应,过去抓牢萧子兮的胳膊,紧忙把人扶住。
萧子兮点头与他道谢,撤出还被他握住的手臂,过去将手上的白瓷药碗还给徐弋。
很是突然,她手去到旁边,碰见云祁垂下放在身侧的手掌。忽地,她牵住云祁的手,十指相扣,在人惊讶的目光和注意下,她牵着带云祁出去。
“你想好要告诉他了?”徐弋在她身后询问。
萧子兮的脚步却未停下,只是她肯定的回答徐弋,“他应该知道”
出门往左,向着山林深处走了一会,晨起清新的空气当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举目远眺,但见一望无际的山脉连绵不绝。
她寻到一处熟悉的灌木丛,内力震开挡在前头的几株碍事的矮树,跟起被一扫而尽,萧子兮对上一脚,用力踢向那藏在树冠底头的按钮。山林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听到着突如其来的声音,云祁方才反应,先前所觉得奇怪到底是出自哪,山林如此震动,他却没看到有一只雀鸟从山里飞出。
她沉默牵着云祁的手,带他走出这片弯绕的树林。遮挡的树枝被她拨开,眼前豁然开朗,山脉当间,一道巍峨耸立的山崖赫然矗立在他眼前,狭长的崖壁有如刀削斧劈,高顶撞入云尖。瀑布从崖顶飞泻而下,源源不断的水势,汹涌的沉没在崖底那方水潭当中。
看到眼前这从未有来过的地方,云祁震惊问道:“这是哪?”
“禁地”萧子兮回答。
她放开之前牵住云祁的手,握紧当中两人手心发来的热气,化作炽热的温度还依旧留在萧子兮手上,她先往前认真叮嘱云祁,“跟好了,在这里千万不能走散”
云祁不解问:“为什么?”
萧子兮侧目,示意他先去看看身后那条还尚且明显的来路,“机关已经打开,出口只剩下这一边,待一盏茶后这的位置就会发生变化,至于它下个位置会到哪,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云祁疑惑,冷眼看着她问,“倘若不小心被困在这里呢,也不去救出来吗?”
既为山主,便应该知道山里所有的机关和构造,如果有连山主都解不开的机关,那为何还要多留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足够你看明白了”萧子兮说着,“被困在这里一次,其实就没必要再出去了”
云祁想要试探,他故意问:“那要换做是你珍重的人被困在这呢?”
没了先前她还会有的迟疑和放不下去的担忧,在回答这问题时,萧子兮显得异常冷静和严肃,“我会在山里给他立好衣冠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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