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老的本子

元衍醒来时,发现自己瘫在了床上,层层叠叠的厚重帐子,“望”透殿堂的脊兽,透过云层,原本的三重天消失殆尽……

并非不在。

只是三千芥子看不到三重天。

在众神眼中,罪神元衍经历了一遭从天上九天玄雷轰个焦脆,到坠落地府冥河淬个粉碎,本该从此随风而逝。

谁能知晓,竟教他落入了三千芥子。

三千芥子,随时随刻都在变化,三重天上忌讳不可言的七情六欲在这里随处可见。天书奇谈称这些七情六欲是业,若是缠身越多,便如一叶障目,再也不见真相,更别谈从这里出去了。

神仙最怕碰这个。若要说天上那个神仙碰得最多,要属月老了。

要么是划上一小块,作为历劫场景,要么就是练自己的本子,若是后者,就不必划了,随意扔进去,若是好本子,自动被纳入历劫场所。

至于三千芥子,谁都不敢多看上一眼。

包括月老。

元衍一直很倒霉。不然也不会在一堆新神眼皮子底下又是被轰又是被浸,简直就丢尽了上古神邸的脸面。

原本以为死就死了。

与天同寿的一座山,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至于那些新神跳脸上了,他也觉得眼睛一闭腿一蹬,关他屁事。

现在关他事了。

月老的本子,真的很怪。

元衍记得有一次,月老送来了一些本子,一口一个老祖宗叫着,下巴尖上长长白白的山羊胡子,脸上一边一坨腮红,又显脸嫩又显老,说是什么让他看看打发时间。

元衍没看几眼就去洗眼睛了。

真的很怪。

现在甫一睁开眼,两腿瘫了。

命理对于上古神邸来说,就像是打有神识时就拥有的天赋。

元衍略微想一想,就得知了这个身体的一生。

可悲的一生。

他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为这个身体,而是为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元衍都不用看了,最平常的风吹草动,都能给他反馈信息。

他那好徒弟正在十三魔窟杀得痛快。

算了还是看一眼吧。

十三魔窟连绵一片布在困厄崖边,白衣青年悬浮在海面上,面向崖壁,白衣染血,眉间的火焰纹章犹如活了一般,显得越发的鲜红滚烫。

四溢的魔气之中,断手断脚的魔族失去了理智蜂拥而上,犹如乌云压城。

但青年只是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然而刀一横挥,气浪若奔,横斩过去,魔族覆灭十之有九。

元衍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天上地上许多自诩正义之士,杀人弑神时总是讲究个干净优雅,最好能有观赏性。

元衍被淬那回,就见着不少小神仙又是捂嘴又是惊呼,效果算是三重天刑罚最好的一次。

这徒弟弄得场景很是血腥,效果很不尽如正义之士的意见。

元衍掏掏耳朵,喽啰嗓子都快喊劈了,一连声的:

“报!珩生连破十三魔窟!!”

“报!魔王归降……”

……甚至还来不及报了。

珩生垂眼看着脚边的魔王,连嘴角那笑意都敛尽了,不笑时便好似寒潭浸了千年的玉,叫人胆颤心惊。

他歪了歪头,原本横握的刀,挽了个刀花,握着刀把垂直刺入魔背脊处。

太快了。

那魔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剖开,青年的手很稳,一半就是一半,原来成为魔王了也会流这么多的血。

珩生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样,那笑意又漫上眼眸,怜悯又疯狂:“不止如此,你还会死哦。”

他抬起眼眸,笑吟吟地看着虚空:“你们……”

与元衍视线对了个正着。

那笑意扩散开来,疯狂又甜蜜。

“你醒啦。”

“师尊,我把这儿打扫干净就过来了,你等等我,马上!”

元衍:“……”

倒也不必。

于是元衍耳边一声比一声着急:

“珩生绞杀……”

……

“十三魔王尽数绞杀!”

“什么?!”

就连最爱装样子的正义之士都坐不住了,拍案而起,祭出法器。

只见战场上,青年负手而站,那柄凶刃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顷刻之间,困厄崖下海面上残肢漂浮,血色浸染之下,竟如血海一般。

入眼一片血腥,竟也分不出哪一块是魔王的。

太……

刀回手上,青年还使了个清洁术法,利刃归鞘,整个人犹如簇新一般,若是细究之下,还有点温润如玉的意思。

他抬脚,皂白靴子落下时,脚边甚至泛起涟漪,竟是怕弄脏鞋子,凌空而行。

珩生笑意微敛,偏头颔首,右掌摊开,法阵符文亮起。

转瞬间,就出现在寝殿之中。

重重帷幕之后,瘫在床上的,是他最爱也最恨的师尊。

珩生甫一出现,元衍就被他身上浓重的业给熏到了。

上古时常闻,后来那群小神仙来了,很是寡淡,再闻到竟有些不习惯,他抬袖掩了掩鼻子。

帷幕外的好徒弟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上几个头:“珩儿叩见师尊。”

元衍摆摆手。

他却依旧是不起,仍拿额头抵着毯子:“弟子身上浊气,冲撞了师尊,弟子错了。”

元衍给气笑了,要是你味儿撞到我了,你就惶恐至此,那原身那加料的药,凭白淋雨受冻,岂不是够你小子下地狱好几层了。

装什么大头蒜呢?

“起来吧。”虽如此,他仍是道:“你最近出去那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珩生起身,抬手撩起一层层帷幕,走到元衍榻前,眉眼弯弯:“未曾出什么事情,只是清理些杂碎罢了。”

抬手一挥,那哗哗往里灌风的窗子关上了。

又一挥,柜子里的缎面被子给元衍盖上了。

是暖和了不少。

但是你手望我下三路奔是什么意思?

元衍抓住珩生的手:“不若你再找些杂碎去。”

珩生一笑:“珩儿本非想要轻薄师尊,只是这躺久了难免会生褥疮……”

这小子长得原本温润儒雅,经眉间纹饰一衬,妖异得很。

但再妖异……

元衍额头青筋蹦了蹦,握住他的手,又施了几分力:“你要不要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珩生眨眨眼,很是委屈:“师尊,我是真的担心。”

元衍看着他,不妙,好像还真是真心的。山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情况。

月老的本子,果真是童叟无欺的怪。

元衍咳了咳,将他的手扔出去。

珩生没说什么,瘪了瘪嘴,巴巴地把他看着。

元衍:“听闻童子说,魔窟连破,你知晓么?”

问完一抬眼,就见那好徒弟抿了抿嘴唇,眼睛闪闪的,要是有尾巴都抡出风了。

不是,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

元衍忽视:“听闻下手之人心狠手辣……”

算了,这么说他可能听不懂。

“你要知道,惩恶扬善激浊扬清是好事,可做过头了就会引人注目……”

珩生笑道:“师尊,珩儿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杀人如麻本来就是珩儿该做的。

珩儿是……

元衍哑然。

三千芥子,浮世沉浮。

太多人了,太多爱恨情仇。

太多“本该如此”。

帷幕一层层撤下,又上了一层白纱帘,连风拂过都温柔。

珩生进进出出,像是被感动了又或者其他,专注地给他亲爱的师尊改善环境……

包括且不限于吃穿用度。

他熟练得让人怀疑,明明熟稔于心这屋子的破败,却时至如今才进行调整……

不过一想到,这是月老写坏了的本子,就不足为奇了。

元衍在想,如何破三千芥子。

人间有个东西叫解连环。

他闭上眼睛,心头已有了决策。

连环九解,世人多爱急智钻营,但他不爱。

他只想炸了这烦人的三千界。

哪管帆动风动,是他心烦。

山不会就任何人,任何事。

三千芥子,要炸,也是往核里炸。

也就是阵眼。

阵眼就是业缠身最多的那个人。

杀了那个人。

杀了那个缠业最多的人。

元衍蓦然睁大双眼,所有的命理尽数消失,原本微风晴空,突然间电闪雷鸣。

白纱帘被风撕扯着,豆大的雨珠在窗棂处乱弹,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一小块地方。

天机不可泄露。

他又没说出来,只是想一想。

原本以为上古神祇都快被遗忘了,没想到祂还记着。

真是难为祂了。

三千芥子崩溃,那么多的本子里养出的蛊跑出来了,会很头疼吧。

唰一声,窗子被关上。

火烛点燃,光映照在珩生脸上,犹如给玉上了一层暖黄的釉色,纤长的睫毛温顺地垂下。

元衍突生感慨,原来他这便宜徒弟,不笑不发疯的时候,才是最为漂亮的。

可珩生偏偏不如任何人的意,抬眸迎上元衍的眼睛,笑意盈盈:“师尊修为都没有了呢。”

元衍:“……”一点也不乖。

“真是……”

他走近,笑容璀璨,握住元衍的手,“……可惜啊。”

元衍挣了挣,没挣开,这下真是困在了这被珩生虐哽过去的壳子里了,沉重疲乏酸痛,还有毫无知觉的下肢。

果真是个倒霉的神。

想杀人,力有不逮,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徒弟。

珩生拍了拍他的手:“师尊神力丢了,要想办法拿回来呢。”

就是说,不是语气词多一点会显乖的。

元衍冷冷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会啊。”珩生神采奕奕,将元衍的手塞回被子里,还拍了拍缎面被子,把被子给元衍盖严实了,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一个条件。”

大家好,新文开张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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