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瞳店主眼中的鸢尾花

“我说,你是不是拖欠人家电费啊?怎么还停电了?”

陆升月坐在杨辰家客厅沙发上,看着杨辰翻箱倒柜找蜡烛,如此发问道。

闻言,杨辰回头瞪他一眼,陆升月举手投降,但还是得逞地笑了起来。

跟着自己一路,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大规模停电,整个小区都停电了好吗?这家伙又故意逗自己。

杨辰心里明白得很。但看见那人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中放肆地笑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时他实在很难将一身书卷气的教授和眼前这个耍无赖的小孩联系在一起。

陆升月无视他投来的嫌弃的一瞥,兀自取出酒杯摆好,倒上葡萄酒。

他知道杨辰的喝酒习惯,打死不喝白酒和啤酒。这点倒是没什么,对于喝酒百无禁忌的陆升月忍了,但是在选酒方面两人依旧分歧很大:陆升月喜欢喝简单的酒,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调味;杨辰则刚好相反,偏好花里胡哨的鸡尾酒,以及颜色炫酷的气泡酒。

虽然他不止一次打心眼儿里想让杨辰尝尝别的酒,甚至不惜把给杨辰调的自由古巴里的朗姆酒换成低度数的白酒,但每次都被杨辰丑拒——只不过不是因为嫌弃自己好友的颜值,是嫌弃难看的包装,他只需要这种简单的理由就可以打死不喝这种酒一口。久而久之陆升月只好作罢,结果就是两人在选酒这方面只在葡萄酒和白兰地上达成了一致。

杨辰已经翻出了两根蜡烛,但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家里没有打火机,连火柴也没有。

“咳,陆升月,你有打火机吗?”

杨辰尴尬地咳了一声,如此发问道。随即如他所料,陆升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笑他的机会:“哟,杨总,什么家庭啊,有蜡烛没火机?”

杨辰早已免疫这种阴阳怪气,面不改色抛了个明显的鱼钩:“说得好像陆总有一样。”他们俩都不抽烟,杨辰问这一句纯属是抱一丝希望。

下一秒,这人还真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嘚瑟地晃了晃,笑道:“谁说我没有的?”

......哪家好教授会一脸嘚瑟地用一个打火机邀功啊。

杨辰接过打火机,边点蜡烛边问道:“身上一点烟味儿也没有,兜里备个打火机,哪儿来的?”

“有个学生在非吸烟区抽烟,让我抓了,我兜里还有包烟呢。”

陆升月往桌上扔了那包烟,杨辰扫了一眼,“软中华?小子挺有钱啊。”

“不是小子,是姑娘。平时老能见到她,文文静静的,不像是会抽烟的样子,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陆升月用食指点了点那包烟,除了被抽出了一根,几乎没怎么动过,连塑料封皮都是被用剪刀认认真真地剪开的。

文静的姑娘?

杨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他随口问道:“白芷吗?”

平时他上班也没什么架子,与他熟识的学生甚至有时着急都直接问他要找的书在哪儿,而懒得去用那台看上去比他岁数都大的电脑查书。杨辰每次都一边嫌弃一边尽快找到他们急需的书。一来二去的,他认识了学校不少学生。

但想到白芷,却有别的原因。

“好像是吧。我不怎么记得名字,应该不是我的专业的学生。”陆升月拿起酒杯,回忆了一下才说,“哦,我想起来了。李主任让我审贫困生表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字。可能是别人帮她买的好烟?”

“也有可能是想混份助学金的人。现在这样的小孩可比咱们当时上学多多了。”

“那倒也是。”陆升月往沙发上一靠,抬眼瞥见杨辰的表情,咧嘴笑了。

杨辰眉头紧皱,盯着那盒烟,手里的酒杯却端得很稳,在烛光的晃动中,他就像是美术馆里的雕塑。

陆升月抬手,将带着凉意的酒杯贴到杨辰脸上,满意地看到他被激得抖了一下,“干嘛?”

“沉思者,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杨辰拨开他的酒杯,沉吟片刻,道:“你可能会觉得我接下来的话很没有道理,但我觉得白芷不是那种会买烟的人,更何况是这么贵的烟。”

“你和这姑娘很熟吗?”陆升月微微转了下酒杯。

杨辰摇头,“算不上熟,只能算是见的次数多,但没讲过话。印象比较深而已。她常来图书馆,基本我值班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在。”

他停顿一下,想继续说时对上陆升月幽怨的脸,忍俊不禁道:“怎么,就许我上班时记得你来,不许我记得别人来?”

陆升月心思被戳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什么,死鸭子嘴硬道:“看来以后我得多去找你,才能让你记住我也天天在你值班的时候去找你。”

杨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他确实没特别注意过这件事。他一直以为陆升月没课的时候来图书馆是习惯,找他吃饭只是附带的。但现在想来,每周的值班表都不一样,他是怎么精确逮到他的?

“杨总日理万机,不会不记得了吧?”

好茶。杨辰抽了抽嘴角。

偏偏这家伙还是专攻心理学的,又因为太过熟悉,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要在表情上显露一点异样,就基本被他猜个**不离十。

对上那双含着揶揄笑意的眸子,深知自己被反客为主的杨辰只能举手投降,“下次我去找你吃饭,可以了吧?”

“勉强满意。”

杨辰看着陆升月脸上那根本不能被仅仅概括为“勉强满意“的笑,无语地给自己又倒了些酒。

“所以听你这么说的话,她是那种喜欢读书的文静女生?跟我的印象差不多。我这学期开了门催眠学的通识课,见她来上课也总是一个人,每次都来得比我还早,课上也没见过她刷手机。”

“不只是因为这个才讲她不会买烟。”杨辰喝了一口酒,眉头舒展几分,“她有哮喘。我帮别的同学拿书时经过她的桌子,见她桌上放着沙丁胺醇。后面我查了一下,是治哮喘的药。”

陆升月心中一惊。他回想起那时在教学楼门口抓到白芷抽烟时,她依他言丢下烟后就猛地咳嗽起来,他只当是她刚抽开烟,有些不适应,还教训她抽烟这么难受下次就别抽了。白芷低垂眼睑,只对他点点头就快速跑走了。现在想起,她抽烟反应确实比一般人大些,直到走前都一直在咳。

“那她怎么不当场用药?虽然有哮喘还抽烟很奇怪,但自己的命不比这点面子要紧?”陆升月眉头紧锁,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不过这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也许她只不过是想冒险尝试一下,我们太过忧心了。之后我会对她多留意些的。”

杨辰拈起那包烟,终又放下。他叹口气,“也许吧。不想了,喝酒。”

大概跟上午一样,又是自己想多了吧。

杨辰没有再想。他摇摇头,甩掉头脑中的怀疑,与陆升月碰杯。

"白芷,今天下了课要不要出去吃?咱俩也整个宿舍团建!"

白芷抬起头,看见于悦正趴在床沿边,一头栗色的卷发垂下来,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她那双杏眼里盛满了期待,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白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咱宿舍一共就俩人,还团建。"

"那怎么不是团建啦?"于悦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她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白芷面前,故意拉长声调:"那我换个词——"白芷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每次于悦露出这种狡黠的笑容,接下来准没好话。"约会怎么样?"

白芷龇牙咧嘴地"啧"了两声,顺手抄起桌上的笔记本作势要打:"谁要跟你这疯丫头约会,再吓到别人。"

于悦灵活地躲开,顺手扯来一张白芷桌上的抽纸。她翘着兰花指,将纸巾当做手绢在眼角点了两下,声音突然变得矫揉造作:"白家公子怎的嫌我?我今生非公子不嫁~"

"噫——"白芷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赢了你赢了,陪你吃陪你吃。"她看着于悦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无奈地摇头,"于小姐想去哪儿吃?"

"阿三烧烤怎么样?"于悦立刻凑过来,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钻进白芷的鼻尖,"听咱班同学说那儿又便宜又好吃,吃完了咱还可以去逛夜市。"

白芷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在这种事情上,虽然很多人都说"随便我都可以",但对她而言,"便宜"确实是唯一的标准。生活费捉襟见肘的日子让她早已学会精打细算,也从不避讳在同学面前坦言自己的拮据。所以每当有人提议去超出预算的地方,她都会直截了当地用"没钱"两个字拒绝。

而于悦...白芷抬眼看了看正在哼着歌收拾背包的女孩。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姑娘,每次给出的选择都恰到好处。白芷甚至不需要问价格,就能确定那一定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好啊。"白芷合上笔记本,"那咱现在出发?"

"诶等等,我要补个妆。"

于悦像阵风一样旋回自己的桌前,"咔哒咔哒"地摆出一排化妆品。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粉底、眉笔、眼影在指尖翻飞。白芷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熟练的手法,忍不住调侃:"于小姐,去吃小摊烧烤还补妆呀?嫌你的化妆品用的不够快是吧?"

"你懂什么?"于悦单手利落地合上粉底盖子,歪头冲她做了个鬼脸,"我这叫练习化妆技术。化妆就像学习,一天懈怠就会躺平。"她拿起口红,对着镜子仔细涂抹,"再说了,万一有帅哥在烧烤摊,说不定我俩还能来个'灯火阑珊处'的邂逅呢!"

白芷噗嗤一笑:"大概率有帅哥,但可能是老帅哥。说不定烧烤摊老板就是一个。"

"去去去!就你会说话!"于悦抹好口红,转身作势要打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于悦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连发丝都在发光。

今日斗嘴,白芷胜。

正当两人笑闹时,于悦桌上的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谁的?你的吗?"

"我的我的。"于悦把化妆品推到一边,拉过电脑点开消息。白芷看见她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嘴唇不自觉地撅起。"我们部又要团建!"于悦哀嚎一声,用力捶了两下键盘,"真服了,挑什么时候不好,偏挑周五晚上,这跟多上半天班有什么区别?"

白芷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都是自己的电脑,轻着点打。"她想了想,"没事,如果推不掉,咱明后两天出去玩也行。你周六日没课吧?"

"没——有——"于悦整个人瘫在桌子上,声音拉得老长,"但我也不想去参加部里的团建啊。一堆不认识的人,还要收钱,烦死了!"她突然直起身,咬牙切齿地说:"早晚把部里炸掉。"

白芷刚想接话,于悦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冷。刺骨的冷。

那寒意从于悦的指尖渗入皮肤,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白芷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于悦死死掐住。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疯丫头,快把我放开,疼死了。"

"白芷,陪我去吧?"

于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像一道惊雷劈进白芷心里。她抬起头,看见于悦依然在笑,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可不知为何,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不了,我不想凑热闹,你们老去的那个北辰太吵了。"白芷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你去吧,记得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想说的是"你不要去"。

但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平静地告别,看着于悦把包甩到肩上,像往常一样轻快地出了门。临走前于悦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婆妈!"

白芷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却只抓住了一缕消散的微风。她拼命向前扑去,想要拽住于悦的衣角,书包带子,甚至是那一头飞扬的卷发——

"砰!"

白芷被自己的啜泣声惊醒。她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脸颊一片冰凉。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趴在于悦的桌子上睡着了。

是梦啊。

白芷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桌上的相框上。于悦在照片里对她微笑,那笑容如此熟悉,仿佛在笑话她:不过是场梦而已,怎么就哭成这样?

她伸手轻轻擦拭相框,指尖描摹过于悦的轮廓,然后慢慢盖上黑布。走到阳台上,白芷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软中华。打火机的火苗在夜色中跳动,映照出她泛红的眼眶。

与第一次抽烟相隔不过七天,但这次,她已经能熟练地吸入第一口烟,将呛人的烟雾压抑在胸腔。尼古丁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苦涩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安慰。

没事,不是第一次了。熟能生巧。

白芷倚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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