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家伙来自这个鬼地方?”阿十抱着胳膊在人来人往中盯着灯火通明的高楼牌匾上刻着的烟月楼三个字,没看错的话这是青楼吧。
阿十的红衣太扎眼,长相又俊秀,在人群中格外出挑,很快就被揽客的姑娘们注意到了。
“来啊公子!进来喝一杯啊公子!”眨眼间,三四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姑娘簇拥上来,一个扯袖子,一个揽肩膀,还有一个在后面推着,阿十就这么被拉进烟月楼中,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宋离,我要你狗命!
阿十在前挤后拥中只来得及咬牙切齿恨恨地想。
宋离身为长歌门少主,在朝云皇城总是有自己的积蓄,于是查访信息这件事就交给他来负责。宋离倒也没有让人失望,很快便查出温辞来自于朝云最大的青楼烟月楼。
一个男的,出身青楼!开什么玩笑!
温辞,就是青云司中暴毙的人魔混血。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被拽进脂粉堆里,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嘴里灌着,脑袋都快被酒气和脂粉气熏晕了。
回头一看,宋离那厮左拥右抱,喝着美人喂的酒,吃着美人喂的糕点,好不快活。
合理怀疑,这混账就是专门找借口来喝花酒的!
许是阿十的怨念实在太深重,宋离这个缺德鬼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在喝了不知多少杯后他用长笛末梢将姑娘们递过来的吃食和酒杯一一挡开,笑眯眯地在怀中的一个姑娘肩膀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在娇羞的姑娘耳边故意暧昧不清地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兰辞啊,公子我可是专程为他来的。”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都从其他人眼中看到了讶异。
方才被宋离调戏过的姑娘首当其冲嗔怒一般推了宋离的胸膛一把哀怨道:“公子真是的,搂着奴家却想着别人,怎么?奴家一个好好的姑娘还比不上那硬邦邦的男子吗?”
宋离哈哈大笑:“怎么会呢?公子我可没有那些不寻常的爱好,只是我有一位朋友极喜欢兰辞的琴音,我十分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籁之音才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朋友说出喜欢二字。”
姑娘脸色好了些,又给宋离斟了一杯酒,轻叹道:“公子可是来晚了,兰辞半年前就离开咱们这攀上高枝啦。”
宋离装模作样地失望,“这可是可惜,看来是我没有这个耳福了。”
“不知公子这朋友是哪家小郎君啊?让他下次来记得找奴家啊,抚琴,奴家也会的。”一姑娘用着甜腻的嗓音道。
“好啊,”宋离也是个随和的,“我那朋友啊,姓宁,叫宁妄,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夜夜笙歌纸醉金迷都是常事,但又长的吓人,简直能止小儿夜啼,到时候,美人你可别被吓到了才是。”
宋离一边作死一边朝阿十挤眉弄眼。
这是要演戏的意思?不,是要找死的征兆。
本着大家认识一场的情分,阿十勉强对宁妄解释:“他就是胡说八道的,别当真。”
宁妄估计是被气狠了,压根不回话。
哎!
阿十只好继续听宋离同那些姑娘打擂台,渐渐将这一插曲抛在脑后,光顾着研究案情。
兰辞,温辞,一字之差,莫非这是同一个人?
只听宋离似是而非地叹:“哎,前几个月皇城闹哄哄的,说什么试炼,我还以为咱们兰辞也沾上仙缘也去修仙了。”
“公子说笑了,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就出得起仙人了。”一姑娘猛地落到宋离的怀里,柔弱无骨一般攀着他的脖子,“再说了,仙人有什么好的,一天天守着这规矩那戒律,半点红尘都沾不得,一辈子孤孤单单,半点趣味都没有,哪有我们爽快。”
“说的也是。”宋离笑着把倒在怀里的姑娘抱起来,然后朝阿十抬下巴,招呼道,“兄弟,家里长辈管这么严的?都到这了还端着,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走啊,哥哥带你找点好玩的。”
阿十:“……”这家伙到底是装的还是本色出演?长歌门作风这么差的吗?
尽管排斥,但想着继续套消息,阿十只好摆着一副臭脸,迎着宋离的邀约,随手点了个低眉顺眼戏不那么多的小丫头跟上。
直到二楼雅间门口,宋离把浪荡公子急色的架势演的十成十,一脚把门踹开就搂着姑娘往里走,哐镗一声门就被踹上了。
阿十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领着自己带上来的姑娘进了隔壁的房间。
进门之后倒是惊讶了几分,这烟月楼虽然是烟花之地,造价却不小,至少这房间就不一般,一进门就把那些吵得人耳朵疼的靡靡之音挡在外面,里面简直静的出奇,要不是有一股藏不住的奇怪的香味,都快赶上青云司青玉弟子的居所了。
只能说,青云司还是太穷了点,都跟青楼楚馆一个层次了。
阿十不理跟上来的姑娘,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动不动就开始与识海里的宁妄交谈起来,半点不带搭理杵着当柱子的姑娘。
宁妄显然不太适应这青楼之地,看着就不大高兴,尽管有宋离胡说八道招的气在,但那股子排斥是做不了假的。瞧着他这幅模样,阿十却诡异地想到世人传说红莲城中魔王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估计都是空穴来风。
“温辞的身份不简单。”宁妄直截了当,“那些女子也没有说实话。”
她们虽然说的是奚落之语,但态度中充满了回护。
阿十显然也想到了,却不与他论这些,说起些无关紧要的来:“你为何不叫兰辞?照这里的姑娘来看,兰辞应该才是他的本名。”
宁妄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既然他用温辞这个名字进入青云司,或许意味着他想以这个名字重新开始,或者说在他内心认可的名字就是温辞,我叫这个应该没什么不妥。况且,叫什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们都知道说的是谁不就行了。”
闻言,阿十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眼角,他就是故意的,想看看这魔王与宋离从书上和他人耳中得来的有几分相似,如此看来,所谓史书、所谓文坛大家,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连名震天下的魔王脾性都能搞错,当真是无能至极。
宁妄不理他,继续先前的话题说:“现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温辞为何会在烟月楼?”青楼之地不是一般都是女子吗?难道这一千年来世道变化太大,男子也能入青楼了?
事实显然没这么简单。
阿十作为一个人族,懂得稍微要多点,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青楼里面有的一直都是女子,男子待的地方该叫南风馆。男子能在这种地方,只有一个可能。”
阿十顿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就是他从小就长在这里,亦或者就出生在这里,甚至于他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楼里的人。”
“他是个混血。”宁妄道,人魔混血的生存难度比一般人族要大得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千古不变的宗旨。
阿十:“我知道,我也只能猜到这里,其他的总要问问这里的人才知道。”
姑娘自打进门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阿十不说话,她就靠在一处使劲绞着帕子,艳丽的丝绢都要被她拧成抹布了。
阿十一手撑着头冲她招手,一改先前正儿八经的态度,就那轻佻样比之宋离也不遑多让。
姑娘猛地低下头,步子一挪一挪地走过来,就如同面对着洪水猛兽一般,紧张的很。
阿十也不催她,等到她挪到面前,才朝邻座抬抬手示意:“坐。”
姑娘不敢看他,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坐下。
阿十又倒了杯茶递过去,见她不敢接也不强求,只轻轻放在两座之间的小桌上。
好半晌,见她实在没反应,阿十只好主动开口:“你放心,我家教严,家人不许我在外面胡来,我此番是被我那损友骗来的,不做别的,你陪我聊聊天,过了这一夜就行,钱我照付,你也别出去多说就是了。”
姑娘这才怯怯开口:“……是……”
肯开口了,是个好兆头。
阿十悠闲地品了口茶,想了想才慢吞吞道:“聊天之前总得知道彼此的名字,我叫宁十,你呢?”
阿十二字随着嗔骨都不知道传到哪呢,前两天还看见以自己名字为主角的小话本,还是低调些为好,宁这个姓在人族很常见,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对不住宁妄的。
但宁妄没说什么就是了,横竖更过分的锅都背过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姑娘答:“妙凤。”
阿十点头:“好的,妙凤姑娘。”
“宁公子。”妙凤壮着胆子礼尚往来。
阿十被呛了一下,稍稍平复后艰难问道:“你多大了?”
妙凤有问必答:“十六。”
十六岁,在普通凡人堆里都是没长大的存在,况且是在修仙人中,还是该被家里人呵护的年纪,落到这种地方也是悲哀。
瞧着她今晚的行为,想来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情愿却又不敢不做,也是可怜。
阿十头一回真心实意地替这些底层百姓哀叹,位高权重者纸醉金迷,神明高坐神坛,谁来怜悯活着都要努力的他们?
他想的太投入,也就忽视妙凤落在他身上探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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