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15年

看到方默的抽泣终于渐渐平息,虽然小肩膀还带着委屈后残留的细微耸动,鼻头也依旧红彤彤的像个受冻的小果子,但至少滂沱的泪雨算是暂时止住了。

温言的心底也随之轻软地松了口气。

她没有急着活跃气氛,而是选择了一个更郑重的姿态。

她微微正了正身子,迎着餐桌上方的暖光,目光温和而澄澈地投向方默和高筝。

“方默,高筝。”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稳定力量,像抚平涟漪的微风,清晰地介绍:

“我是温言。”

说完,她的视线自然地转向身边那个刚从“怂狗状态”恢复一点人形的余清歌,唇角牵起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弧度:

“是余清歌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方默那双残留着水汽、此刻正圆睁着望过来的眼睛,清晰地落字:

“……合法伴侣,或者说,妻子。”

她特意放慢了语速,确保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落在桌面上:

“我们之间,是光明正大、互相拥有、也只在对方身上倾注所有感情的关系,没有任何‘那位老公’的存在,也从来、永远,不会有任何所谓的‘出轨’或者‘小三’情节。”

她直视着方默的眼睛,坦荡得如同秋日里一望无垠的晴空,没有任何一丝暧昧模糊的阴霾。

说完这些根本性原则的澄清,温言才微微垂下眼睫,目光里染上了真诚的歉意,那种沉稳中透出的丝丝懊悔无比清晰:

“而刚才……”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歉意分量:

“我们两个,为了逗你玩,编造了那么一出……非常幼稚也非常不当的玩笑……”

话至此,温言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歉意更深刻地传递:

“这玩笑开得非常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恶劣。它给你带来了惊吓和不必要的难受……” 她的目光在方默微红的眼眶处停留了片刻,声音放得更软也更重:

“对不起,方默。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这一次的胡闹……可以吗?”

这番清晰、郑重又饱含歉意的解释和道歉,如同涓涓暖流,缓缓注入方默那颗还堵着点闷闷委屈的小心脏。

温言话语里的坦荡(合法伴侣)与诚恳(幼稚恶劣道歉)相互交织,冲淡了最后那点残存的疑虑和不平。

方默下意识地抬起湿漉漉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脸,尽管还有点难为情的、残留的闷哼,但那双肿得像桃核的眼睛里,总算漾开了一点带着哭腔后特有的、微亮而真实的暖意。

她甚至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温言那无比真诚坦荡的脸庞,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拍后背顺气的高筝……然后,嘴巴微微撅了一下,那点最后的小委屈,终究在温言这样郑重其事又清澈见底的道歉里,无声无息地化开了大半。

方默听完温言坦荡又诚恳的道歉,那双还浸着水汽的肿眼睛眨了眨。

她吸了吸依然红彤彤的小鼻子,抬起头,目光直接对上温言温和的眼眸。小脸上那点别扭的倔强稍微软化了一点点,声音带着点残留的鼻音,却清晰地应道:

“温姐姐……”

她甚至下意识地往温言身边小幅度地挪了挪,像是主动靠近这个温柔道歉的避风港:

“我……原谅你啦。” 这话说得又轻又快,像羽毛扫过,带着一种孩子面对真诚时天然的下台阶姿态。

随即,那小脑袋一偏!目光精准地“嗖”一下射向旁边那个试图把自己缩成透明空气的余清歌!

小嘴一撅,“哼!”

这声“哼”被她拉得又长又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迁怒和满满的“秋后算账”气场!

“但是——” 声音微微扬起,像把小喇叭宣布着对“罪魁祸首”的终审判决:

“我还不想原谅她!”

手指头一点都不客气地指向余清歌的方向,撅起的嘴巴能挂个小油瓶了:

“都是她!带头使坏!骗人精!” 控诉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

被无情点名的余清歌瞬间“嗷呜”一声,像被踩了尾巴!刚才假装揉肩膀、眼睛瞟天花板的“逃避术”彻底破功!

她立刻放下手,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片天塌下来的惨痛表情,一只手做作地捂在左边胸口的位置,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趴趴地往后一瘫靠在了椅背上:

“别呀——!”

声音哀怨凄婉,拖着长长的尾调:

“小默默~手下留情啊!姐姐这颗老心脏……都要被你戳成渣渣灰啦!” 她的眼神疯狂地向温言那边发射求救信号:“老婆~~救命啊~~你管管这只记仇的小太阳嘛~~”

温言看着自家夫人这副被“点穴”后瞬间“战损”的怂样,又看看方默那小老虎似的、死盯着余清歌不放的愤怒视线,以及那句“骗人精”的精准指控,一个忍俊不禁的小小弧度悄悄爬上了唇角。

她伸出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揉了揉方默还沾着点儿泪痕的小脑袋,没帮腔也没批评,但那眼神里的宠溺和了然,像温暖的溪水一样流淌开来。

高筝则全程波澜不惊,只是端起刚斟满的茶水,凑到唇边,默默地抿了一口。袅袅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镜片,却也没遮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微乎其微的、名为“干得漂亮”的亮光。

那微微向下压住的唇角弧线,泄露了一丝对这场“余老师狼狈翻车记”的高度评价。

温言的手指还停留在方默柔软发顶,掌心下的温度带着青春特有的暖意。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描摹着少女微肿却仍难掩清丽轮廓的眼尾,以及那因为赌气而微微撅起的、饱满的唇珠弧度。

就在这一刻,一种极其微妙的熟悉感像涟漪般轻轻荡过心湖。

【这眉眼……这神气……】

一个尘封许久、带着轻微刺痛感的念头倏然惊醒——

【如果……如果当年妹妹没有跟我们坐同一辆车……】

【现在,应该也差不多是默默这么大了吧?】

这个假设像一根极细的针,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扎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无望怅惘和深切遗憾的暖流无声地将眼底那片温和,晕染得更加柔软深沉。那本能的亲近感,甚至之前那次带着歉意的过度玩笑……原来都悄然扎根在这片时光深处的隐痛与移情里。

指尖无意识地将方默一缕微乱的额发温柔地别到耳后,温言的声音愈发轻软,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补偿般的心疼:

“先喝点暖的润润嗓子好不好?看这嗓子都哭哑了。”她拿起温热的玉米汁放在方默面前。

“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淇淋?待会我们慢慢挑。” 语气耐心得像在哄自家的小妹妹。

就在温言转身示意服务生时,一直安静坐在方默身侧的高筝,目光极淡地掠过温言方才停留过的那缕额发。

少女清澈却敏锐的眼底,似乎无声地捕捉到了某些情绪断层里的蛛丝马迹——温言凝视方默时,那份近乎沉郁的温柔,并非全然出自歉意,倒像是在透过谁的光影,努力填补一片早已注定缺失的年华。

高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却轻轻敲了敲方默放在桌面下、被自己用纸巾悄悄盖住的手背,无声传递一丝微凉的安慰。

她们之间的故事,或许远不止一场未散的火锅烟火那么简单。

温言指尖轻柔地抚过方默还带着点湿润气的刘海,声音温柔得像融化的蜂蜜:

“默默饿坏了吧?”她的目光扫过桌上那锅红油翻滚频率明显变缓、汤汁也收缩了一圈的鸳鸯锅,“看这锅都快要煮干底了。”

说着,她利落地抬手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

“麻烦帮我们加点骨汤高汤,汤底快收干了。”

随即又自然地拿起方默的小碗,用漏勺避开厚厚的红油层,熟练地帮她在清汤锅里捞了几块滑嫩的牛肉和吸饱了鲜汁的冻豆腐,轻轻放到碗里:

“先吃点垫垫,热的才暖胃。”

服务生很快端来一壶滚烫的高汤注入锅中,蒸腾的白色水汽瞬间弥散,带着浓郁的骨香。原本略显焦灼、油脂因水分蒸发而微微浮聚的汤底,再度被充盈的乳白色汤汁覆盖,重新焕发出活力。

高筝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目光在那碗被细心捞出的清汤食物上短暂停留,随即将自己手边一盘新上桌的雪花牛肉,不动声色地推到了离方默更近的桌沿。

余清歌捏着筷子,眼巴巴地瞅着温言只顾着照顾方默,嘴角微不可察地耷拉下来。她身体不安分地凑近温言,手臂轻轻碰了碰对方胳膊,刻意拖长了委屈巴巴的调子:

“老婆~~~~”

那尾音拖着九曲十八弯的甜腻:

“汤是有了~ 那我的肉呢?”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面前空空的小碟子,眼神亮晶晶地充满‘我也要投喂’的暗示,声音里裹满了只有对着温言才会释放的小女孩式撒娇:

“我也要当老婆的宝宝嘛!人家也饿!”

说着,她甚至像块甩不掉的橡皮糖一样,更近地往温言身上“扭”了一下,完全不在乎对面还坐着两只“超大瓦数电灯泡”。

温言被她这黏糊劲儿闹得脸颊微热,哭笑不得地轻拍了她一下,却也顺从地夹起两片裹着均匀雪花的、一看就鲜嫩无比的肉片,在翻滚的红油里稳稳地涮熟,再小心地放到余清歌那印着小兔子图案的蘸料碟里:

“吃你的吧!这么大的人……” 语气带着宠溺的嗔怪。

余清歌立刻眉开眼笑,如同得了顶级肉骨头的大型犬,美滋滋地开始享用老婆的“特别关照”。

这顿饭因那个横生枝节的“出轨”玩笑,吃得比预想中漫长许多。窗外的夜色早已浓得如墨染,街灯次第亮起,如同蜿蜒散落的星海。

走出弥漫着辛辣香气的火锅店,深夜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余清歌掏了掏车钥匙,自然地扬手一挥:

“行了,两位小祖宗,走!送你们回酒店休养生息去!”

说完便拉开后车门,等着她俩上车。

方默却没有立刻挪步。她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高筝,然后小碎步挪到温言身侧,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温言风衣的下摆一角,抬起头,一双因为哭泣而更显水亮清澈的大眼睛,在街灯暖黄的光晕下,漾着毫不掩饰的、直白的期冀:

“温姐姐……” 声音还带着点未散尽的软糯鼻音。

她稍微踮了踮脚尖,像是要更靠近那份源自对方身上的温柔暖意,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明天……有空吗?”

那双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子,一眨不眨地锁着温言:

“能……再陪我们玩一天吗?”

温言低头,视线落在这张带着泪痕后独有的、格外惹人怜惜的小脸上。女孩那双映着暖黄色灯光的瞳孔里,仿佛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跳跃,纯净又执着。

【这张脸……这执拗又依恋的眼神……】

温言的指尖在衣兜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又触碰到了心底那片隐秘的、属于“妹妹”的柔软荒芜之地。

那句清晰的“明天要出差”的行程安排滑到嘴边,却在方默此刻这混合着委屈后遗、讨好和巨大期待的注视下,如同被投入温水的冰块,无声消融。

【罢了……】

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掠过。

那份从初见方默就悄然滋生的、想要靠近和守护的欲念,终究压倒了原定计划里严密的条条框框。

温言脸上绽开一抹温和得如同融化冬雪的浅笑,伸出手,再次轻轻揉了揉方默额前那柔软细碎的刘海,声音也放得像羽毛般轻软:

“好。” 一个字,清晰、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她甚至安抚性地捏了捏小姑娘微凉的手背,给予承诺后的温度:

“明天……温姐姐带你们继续玩。”

方默瞬间像被点亮了的小灯泡,脸上那点残余的阴霾彻底消散,嘴角猛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带着因为欢喜而蹦跳了一下的小动作都透出无比的满足:

“太好了!温姐姐最好啦!”

一旁的余清歌看着自家老婆被成功“拦截”,挑了挑眉,无声地吹了个低低的口哨,脸上带着点“又被分走了宝贵老婆时间”的微末醋意和纵容交织的复杂笑容,耸耸肩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行吧……明天行程——温老板说了算!”

“上车咯!小金主和小太阳们~回家!”

高筝无声地跟在欢呼雀跃的方默身后,目光掠过温言答应时那抹不易察觉的柔软停顿,又滑过余清歌认命开车的姿态,她极其轻微地垂了下眼帘,唇角随之牵起一个极淡极淡、转瞬即逝的弧度。指尖轻轻勾住方默蹦跳时差点滑落的背包带子,将那点小小的混乱无声地归位。

酒店房门,暖黄的廊灯晕开一方静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均匀的低鸣。

方默刚想扑向柔软的大床,手腕却被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拉住。

她回过头。

高筝就站在一步之遥,暖融的光线将她清冷的侧影轮廓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沉淀着浓郁如夜色的歉疚。

“方默……” 高筝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

她松开方默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声音里带着一种方默从未听过的、近乎微哑的沉重:

“对不起……” 再次吐出的字眼,比在火锅店里那句保证更沉,像坠入深潭的石块,“以后……”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某个刻入骨髓的决定,“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方默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深刻自省的脸。火锅店里那点因为“被同谋”的憋闷和不平,早已在温姐姐的暖意、美食的安抚和高筝此刻如潮的歉疚中消散无踪。

“哎呀……” 方默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在饭桌上似乎闹得太“惊天动地”了点。她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点释然后的轻松:

“没事啦高筝! 真没事了!”

话虽如此,她眼神却倏地闪烁了一下,带着点后知后觉的羞赧。

刚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对着陌生人(温言老婆)结结巴巴闹别扭的形象猛地撞进脑海!

她的脸颊后知后觉地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几乎要烧到耳朵尖!羞耻感像一个迟到的巨大浪头,瞬间将她吞没!

“我……我就是……” 方默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自己埋进胸前的衣服里,声音像蚊子哼哼,带着浓浓的窘迫和难为情:

“刚刚……在火锅店……我是不是哭得……特别难看啊?”

她没勇气抬头,只是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只恨不得钻进地缝的鸵鸟,闷闷的声音带着点自我毁灭式的尴尬:

“唉!肯定一点都不好看……鼻涕眼泪糊一脸……呜……一点都不可爱……我……我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前……哭成那样……”

这副懊恼又无地自容的小模样,简直和她平时元气满满、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形成了剧烈反差!

“没有……” 两个字,平稳而清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泛起安稳的涟漪:

“一点也没有……” 她甚至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在驱散方默脑子里那些自我否定的画面。

“不丢人。”

夜晚酒店里,方默和高筝并排靠在床头)

方默侧过身,在朦胧的夜灯中看着高筝,眼睛亮亮的:

“高筝,”声音带着点亲昵的软乎劲儿,“你说奇怪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温姐姐! 总想和她待着……”

她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

“而且温姐姐看你的时候,眼神也特别暖!真的!”

她晃了晃高筝的手臂,满怀期冀地提议:

“我好喜欢这里……喜欢温姐姐……你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Z市玩吗?”

没等高筝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地追上一句,带着不容反驳的小小霸道:

“当然——你得陪我一起来!”

黑暗中,高筝的脸在柔和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朦胧。

片刻的安静后,一个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单音节,裹着未散的温度,稳稳落定在柔软的寂静里:

“嗯。”

车子在夜色织就的缎带中平稳滑行,窗外的霓虹光影如同流动的星河。余清歌瞥了一眼副驾安静闭目养神的温言,

她松开扶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探过去,覆住了温言搁在腿上的那只微凉的手。指尖在那细腻冰凉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老婆……”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今天对默默那孩子,” 她略微停顿,侧过头,目光在妻子在光影明灭中显得愈发柔和的侧脸上温柔盘旋,“是不是有点……格外的好?”

她想起温言当时看着方默那双期待眼睛,毫不犹豫压下出差计划的模样:“甚至……明天的集团股东大会都往后挪了?” 语气是纯粹的探寻,不带半分质疑。

温言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仿佛也陷入短暂思绪,然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嗯。”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挡风玻璃,落在前方一片模糊摇曳的光影里,声音像浸透了夜露的羽毛般轻飘飘:

“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确切的表达:

“就是……” 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眼底浮起一种自己也难解的困惑和深沉的情愫,“看到她……就特别想靠近……” 她的目光无焦点地投

向窗外变幻的灯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好像看见大哥对我一样(指对亲人孩子的本能呵护),但……似乎又更深一点……”

最终,那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暗礁浮出海面:

“或许……”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低了下去,带着久远时空沉淀下来的、磨人心尖的痛楚与恍惚,“是因为……默默那股子扑面而来的鲜活劲儿……看她的眉眼……总让我觉得……”

温言的目光在窗外流光中失焦了一瞬,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时间帷幕:

“……像看到了小妹……如果……如果当年那场车祸后……我的小妹妹还在的话……”

那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尾音被巨大的心酸和虚空吞没,只剩下眼底难以抑制翻涌起的水光,被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光芒点染出细碎的疼:

“……也应该……就这么大了吧……?”

余清歌的心口像被狠狠攥了一把!

方向盘下方的左手骤然收紧!她几乎是立刻将车子稳稳滑向应急车道靠边停下!

发动机还在轻微震动着。昏暗的光线里,她没有犹豫地解开自己身侧安全带,整个身体急切地转向温言,双手紧紧、牢牢地包裹住妻子那只此刻如同浸在冰水里般微凉、甚至有些发颤的手!

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将那冰冷纤细的手攥进自己滚烫的掌心里,指腹一遍遍安抚性地拂过妻子绷紧的手背,力道柔和而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决心都烙印进去。

“老婆……” 余清歌的声音放得前所未有地低沉、平稳,像沉在海里的锚,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承载岁月重量的踏实感:

“别胡思乱想!听着——”她刻意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笔直地看进温言带着湿意的眼底深处,斩钉截铁地宣布:

“没有确切的消息,没有……那些不该看见的证明!这就是好事!这就是最大的希望!”

她稍稍倾身,额头近乎抵住温言的额角,呼吸温暖地拂过,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相信我!小妹……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着。”

她握紧妻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承诺的重量:

“而且……从现在起,不是你‘陪着’我找!是我们一起找! 余清歌温言,一起!无论多久,无论多远!”

她顿了顿,看着温言脸上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心悸,指腹轻柔地掠过她微湿的眼角,再开口时,语气放得如同春水初融般温软诱哄:

“至于默默……”

她的声音里揉进一点轻松的暖意:

“喜欢她就大大方方的喜欢!以后啊……等天冷了,或者等她们放假想我们了,我们就开车去S市!”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描绘出一个充满期待的温暖画面:

“带她去海洋馆看她最喜欢的海豚表演,或者在她们学校附近找个最热闹的馆子搓一顿……把她喂得像个圆滚滚的小太阳!怎么样?”

说完,她还故意用力握了握温言的手,像是要把这个暖意融融的未来,提前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里。

“所以……不要怕,也不要难过。好吗?” 最后那句追问轻若耳语,带着无限缠绵的温柔。

温言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几乎要将她骨骼都要融化掉的热度,和那份掷地有声、如同山岳般坚实的承诺……

心头那片压了不知道多少年、沉得让她喘不过气的浓雾,仿佛也被这汹涌而至的热和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冰冷的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是因为无望的追忆。她把额头抵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发出的那声回应,轻如叹息,却又带着无比郑重的分量:

“……好。”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奔流的灯河。城市巨大的轮廓在窗外无声流淌。

余清歌依然紧紧握着温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无名指那圈冰凉的金属戒圈上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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