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帆走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清漓爱吃的菜，他一一摆放到桌子上，再伸手拉住清漓，让她坐到软榻上吃。

清漓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她看着宁千帆把菜夹到了她的勺子里，也无动于衷：“我是神仙不用吃饭。”

“刚刚你都听见了？”清漓突然问道。

宁千帆点点头，表情轻松，又给清漓盛了一碗汤。

“我没想到神尊摆我一道。”清漓低头看向桌上的菜，小声说道。

“宁千帆，过几天带我出去玩玩吧，”清漓说，神情黯淡，“我们都没有怎么出去玩过。”清漓看向宁千帆，生怕自己心里的感觉在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好，”宁千帆出了声，深深地看向她，“想去哪儿？”

“我想去爬山，我喜欢山谷。”清漓慢悠悠地说出口，好像很期待。

到了那天，宁千帆和清漓的手攥得紧紧的，尽管清漓已经没有神力如凡人一般，他还是害怕她离开。

清漓第二次这样一步一步地爬山，第一次是那次去西渠，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宁千帆从山上跑下来的样子。

“累吗？”宁千帆转头问道。

清漓摇摇头，神情却没有往日活泼，她看向宁千帆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甚至有点疏离。

“是不是你们鸟类，都喜欢山，不喜欢水？”宁千帆突然笑了，望向近在咫尺的山顶。

清漓微微一笑：“有些水鸟喜欢水，不过我的朋友们都住在山谷。”

“你的朋友们……难道都是些上古神鸟吗？”宁千帆拉着她坐在石头上歇息，问道。

“有神鸟，也有凶兽。”清漓不太想再回答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她注视着宁千帆，眼里像有一汪水。

“宁千帆，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了。”清漓苦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

宁千帆的笑容缓缓消失，他垂眼，看向二人紧握的手，突然又看向清漓，摸了摸她的脸：“没关系。”他看了一眼清漓插在头上的那支银簪，还是露出了微笑。

“走吧，上去。”清漓拉了拉他的手，往山顶看去。

山顶上，夕阳仿佛近在咫尺，晚霞在低低的天空中渲染了一大片火红和橙色的云彩，再往上看，天空又好像布满了紫色的云雾。

“从来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天。”宁千帆搂过清漓，望向天空。

“你以前，从来没有看过吗？”清漓也看着天空，问道。

“以前，不知道，都在战场，”宁千帆笑道，“人生好像在最近才刚开始。”

清漓转头，眼神迷离地注视着宁千帆，她不禁伸手，触碰了一下宁千帆的鼻梁，宁千帆一愣，转头看向她。

“你以后也要多多看天，多看看漂亮的东西。”清漓说道，语气柔和且淡然。

宁千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脸，清漓的表情很古怪，莫名的释然与淡漠。

“我知道了。”宁千帆望着她回答道，当他看到清漓的脸上逐渐出现的那种神态，那种，与凡人不同的，属于神的疏离感，他的心止不住地疼痛起来。

宁千帆捏了捏清漓的手，努力扬起嘴角笑了：“回去吗？”

清漓舒服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嘴巴里发出了几声鸾鸟的鸣叫，在空荡的山谷里，回声悠扬。

“宁千帆……”清漓别扭地走上前几步，带着几分对这个行为的疑惑，她还是伸出手抱住他，“……别忘了我。”

宁千帆的心里咯噔一下，垂下头看向清漓，一阵狂风袭来，山谷里远远地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伴随着恐怖的鸣叫。

“漓漓……”宁千帆刚想问，清漓却猛地推开了他，蛊雕趁机抓住了清漓的身体，瞬间就振翅飞向远方。

“漓漓！”宁千帆疯狂地跑过去，脚下却是山谷，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鸟迅速消失在视野中，却无计可施。

“不行，不行。”宁千帆立刻跑下山去，奔向王宫。

子苓猛地站起身来，不等宁千帆说完，就抓起宁千帆的肩膀，国师府内瞬间空无一人。

再一睁眼，宁千帆的眼前已经是无边的山谷，他不禁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传来了清脆的声响，这漫山遍野的地面上，竟然都是玉石。

“……这是哪儿？”宁千帆问道。

子苓不发一言，伸手便触及了蛊雕的结界，茫茫山谷，就连他也进不去，找不到人。

清漓盘着腿坐在山洞口，漫不经心地看着深渊，一旁的蛊雕化为了人形，身上穿了一件白虎皮，他勾起清漓的手臂，带着她晃啊晃。

“没想到还真用上我了，”蛊雕想起那天清漓嘱咐他的话，“你放心，我的结界，就算是你那无神可敌的神尊下来，也得费好大的劲。”

清漓眯着眼睛，看着远远那处的结界被人强闯的光芒，她垂下眼，那日与蛊雕的约定，还历历在目。

【回忆】

“蛊雕，若是我站在山顶，你可能看见我？”清漓站在山崖边上，知道身后有蛊雕护着，就没那么怕。

“当然，只要我想，无论你在哪座山头，我都能看见。”蛊雕趾高气昂地指着自己。

“那你得帮帮我，哪日我站上山顶，你便要来接我。”清漓扭头走向他。

“哪日？你难不成还要回去？”蛊雕疑惑道。

“说不定呢，到时候谁知道是什么处境，我提前跟你说一下。”清漓漫无目的地在边缘走着，也想不了那么多。

“好，条件是给我带一百个人，做我的大餐。”蛊雕舔了舔嘴唇，眼睛放光。

清漓白了他一眼：“你是找打吧？”

【回忆结束】

“青鸾，你何必这样，”蛊雕摸摸她的头发，放在手指间绕一绕，“不就是个凡人吗？杀了就杀了。”

清漓的心里竟然出现了几分和蛊雕一样的想法，凡人而已，为着这个劫数，杀了又怎么样呢。突如其来的几分感情，又冲到她脑子里，杂乱至极。

“还好我过来了，否则还真，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清漓有点后怕，捂了捂心口，只要跟宁千帆隔绝开，自己应该就没有机会杀他吧，难道真的能一点感情都不存在吗。

“青鸾，有人入结界了，”蛊雕突然感应到了，“我这结界只防神，不防人，没想到，竟有人来做我的盘中餐。”

“什么？”清漓站起身来，看向结界。

宁千帆一步一步地走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没有方向，重峦叠嶂，根本不知清漓在何处，他没有头绪地爬着山，穿着洞，险些因为光滑的玉石滑落山谷。

清漓静静注视着宁千帆，尽管他只是夜色中一个小小的点，但是她好像还是能感受到宁千帆的情绪，只是他的情绪对她来说，渐渐变得毫无意义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还有一晚，我就要灰飞烟灭了，”清漓低声说道，“就让他走一走，来不及的。”

“灰飞烟灭？这你可没跟我说过！”蛊雕大惊，“什么意思？”

“不杀他的话，明天天一亮，历劫失败，就是我灰飞烟灭。”清漓注视着对面的山，眼神冷漠中带着无奈。

蛊雕有点不自在地垂下了头，又瞥了一眼清漓，抿了抿嘴：“那你还等什么？”蛊雕抓着清漓就要带她走，却被清漓用力甩开了手。

“蛊雕，我就呆在这，哪也不去。”清漓重新坐下来，闭上了眼睛，不就是禁翎吗，只要她坚持意志，难道还真能让她忘记当下吗。

“我说你是疯魔了吗？”蛊雕气得喘着粗气，指着清漓，“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两百年前也是这样！”

“两百年前？”清漓睁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两百年前？”

“……”蛊雕有点心虚，“没什么。”

天空中闪过一缕深紫色的光亮，清漓转移了注意力，再一次看向了宁千帆所在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蛊雕已经睡熟，在清漓的心里，突然失去了目前这个处境的逻辑性，在那一瞬间，她明白自己的那种感情彻底消失了。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与宁千帆隔离起来的这个行为突然失去了意义，清漓忘记了原因，为什么要让蛊雕把自己带走，为什么要设置结界，为什么要离宁千帆十万八千里。

“蛊雕，蛊雕！”清漓慌乱地大喊了一声，“我不要灰飞烟灭！”

“干嘛？”蛊雕又化为人身，迷蒙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禁翎”，又反应过来清漓不再是那个感情用事的凡人了。

“快，赶紧，来不及了，把我带过去。”清漓着急地站起身来，伸手抓住了蛊雕。

蛊雕带着起床气地抓住了她，展开翅膀，飞往宁千帆的那座山。

宁千帆远远看见了蛊雕的身影，停下了脚步，清漓被稳稳地放在了他的面前，蛊雕叹了一口气，转身飞走。

宁千帆注视着眼前失而复得的清漓，表情带着激动和苦涩，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而清漓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静、疏远，带着目的性。

“漓漓，你来啦。”宁千帆微微笑道，走上前去。

清漓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逐渐泛白的天色，眨了眨眼，冷冷看向宁千帆：“宁千帆，话不多说，接招吧。”

宁千帆的心像是裂了缝，突然感觉就连呼吸都在痛，他努力微微笑着走上了前：“动手吧。”

清漓一愣，此刻的她，已经不明白宁千帆这么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