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三界之内，怕是谁也料不到，金凤一族那位出了名性情乖戾、动辄焚山裂石的凤渊上神，竟会因为胡清雪几滴金豆豆似的眼泪，破天荒地亲自将她带到这金凤禁地的后山来散心。

谁又能想到，这平日里连只飞鸟都懒得拉屎的后山深处，竟是一处暗藏玄机、灵气氤氲的绝佳双修之地！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如碧玉般嵌在山谷间，氤氲的白色雾气袅袅升腾，与山间缭绕的青岚交织缠绕，仿佛仙境初开。旁边一座精致的小木屋静静伫立，檐角挂着几串风干的不知名花草，带着与世隔绝的幽静与古朴。比起金凤大殿那刺目的金碧辉煌、令人窒息的威严慑人，这里反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柔缱绻，仿佛一方被时光遗忘的桃源秘境。

“心情……可好些了么？”凤渊的声音难得地放轻放缓，尾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那语气深处还藏着几分做贼心虚般的讨好。他那双惯常盛满怒火与不屑的金瞳，此刻竟也柔和了些许，像融化了一角的寒冰，紧紧锁在胡清雪微垂的侧脸上，不肯移开半分。

胡清雪望着眼前云雾缭绕、山温水软的景色，紧锁的眉头虽稍稍舒展了些，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郁结却依旧盘踞，心神依旧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遥远的东海。这里的每一缕温润的山风，每一片悠然的流云，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敖漪——想起他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想起他总是带着淡淡暖意的手掌，想起他为她煮的那碗安神汤……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近乎执念的渴望——好想见他，哪怕只是一眼，确认他安好。

她的沉默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不偏不倚地压在凤渊的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何尝不明白，她的心里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那个该死的敖漪！可明白归明白，不甘心，偏偏就是不甘心！那股不甘如同燎原的野火般疯狂灼烧着他的理智，凤渊猛地咬牙，下颌线绷得死紧，沉声道：

“这里，是我金凤家族历代传承的禁地，除了血脉纯正的核心族人，旁人便是连靠近半步的资格都没有。”他刻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她，抛出了自以为是的诱饵，“但我没把你当外人。你若答应留下，安心待在我金凤族地，不离开半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敖漪与青丘嫣公主大婚那天，让你见他一面。”

“大婚”二字，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入胡清雪的心脏最深处。她猛地回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眸瞬间燃起熊熊怒火，火光几乎要将他灼伤，她冷冷盯住他，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彻骨的寒意：“所以，你这是打算把我囚禁一辈子？凤渊，你别做梦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难道你活了万万年都不懂吗？”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诛仙剑，快、准、狠，直插凤渊心口最柔软、最不愿触碰的地方。敖漪当初不也是强行把她掳回东海的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强扭的瓜”？！凭什么？！

凤渊被她这明目张胆的双重标准激得怒火中烧，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放屁！敖漪那厮当初对你难道就不是强抢民女？！你怎么不说他强扭的瓜不甜？！胡清雪，你对我偏见也未免太大了吧！我倒要问问你，我凤渊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冷冰冰的泥鳅？！”他越说越激动，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被灼烧得扭曲起来。

胡清雪毫不留情，双手往腰上一叉，笑得明艳又嘲讽，像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准备随时扎人：“差多了去了！敖漪他温柔体贴，懂得克制——哪像你，活脱脱一个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疯批加禽兽！”

“疯批？禽兽？！”凤渊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然后魂飞魄散，他捂着突突直跳的胸口，痛心疾首地哀嚎起来，“我的姑奶奶！我到底禽兽在哪儿了？我凤渊自认对你从未有过半分亵渎之心，连你的清白身子都好好护着，从未越雷池一步，你怎么就一口一个禽兽地骂我？我这辈子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你给我安的这污名了！”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胡清雪冷哼一声，猛地转过身去，留给了他一个决绝而纤细的背影，声音从肩后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厌恶：“我不管你清不清白，反正你别来烦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无法无天、只会用强权逼迫别人的疯子！”

这句话，比她狠狠甩过来一巴掌还要狠戾，还要伤人，瞬间将凤渊所有的嚣张气焰都浇了个透心凉。他心口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剜开，鲜血淋漓——原来，前世她被自己那样逼迫、那样囚禁时，竟是这般锥心刺骨的感觉。窒息、绝望、还有深入骨髓的厌恶……他终于懂了。可惜，这份迟来的懂得，早已是于事无补，换不回曾经，也暖不了此刻。

“若……若没有敖漪，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凤渊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得如同受伤困兽的悲鸣，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杀了敖漪，挫骨扬灰，她也绝不会转头看自己一眼，甚至可能……为那个泥鳅殉情。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万年冰窟，浑身血液几乎都要冻结。随即，一个更加阴鸷、更加疯狂的想法陡然在他心底滋生、蔓延，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理智：不必杀敖漪，只要让他顺利娶了那个青丘嫣公主，只要彻底斩断胡清雪和他见面的任何可能，时间久了，再深的感情，总会被磨淡，总会被遗忘的，不是吗？

而他自己，只要耐心潜伏在她身边，静静等候，总能等到她心防最薄弱的那一刻，趁虚而入！

凤渊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如同酝酿着风暴的黑海，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的声响，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的，他还有机会。他绝不会放弃！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用囚笼，也要将这只总想飞往别人怀抱的鸟儿，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