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今日休沐。

王君比平时稍晚起身,洗漱用膳后坐在案前处理政务。阿奴好不容易捡得空隙,捧来一盏明前龙井。魏昱心思在各地奏报上,无心去看是谁奉茶,伸手去接。两手相错间,微烫的茶水便溅了几滴在手背上。

“嘶——”魏昱抬眼去看人。

阿奴神色大变,弯着虾腰告罪。他侧身将茶盏接过,揭开抿上一口:“你有些浮躁,若是累了,便叫你那个徒弟来伺候,你歇上几日。”

“这......老奴......”

魏昱颇狐疑的看他,见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阿奴,有话直说。”

阿奴只得道:“香姬娘娘,昨夜将此物送来。”他话音落下,小春子便捧着白瓷瓶上前,殿内骤然寂静无声。

啪嗒,是茶盖碰盏的清脆声,魏昱眼风轻轻扫过那瓶,不太在意:“让兰草去寒山宫侍奉香姬出行。”

寒山宫·长生殿

魏昱猜的不错,除了兰草没人能劝得动香姬。

众人见兰草姑姑来仿佛瞧见来救星一般,桃子扯着袖子无奈道:“娘娘不愿意,我们实在是没辙。”

“你做的很好。”兰草摸着桃子的头顶,带着安抚的口吻:“一会你也得随行伺候,快去准备吧。”

她独自进寝屋,只见梅盘膝坐于长榻,身后靠着五色鸳鸯软枕,正掀起眼帘朝这处望,语气不善:“魏昱又想出什么法子来作弄我?”

兰草仍记得头一回见神女的模样,面容惨白,身形瘦弱。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好似无知的孩童。而此时,她慢慢地在适应王宫的生活,甚至在一言一行中有了妃嫔的模样。这对王君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从衣柜里取出罗裙,对着香姬说道:“陛下说要带娘娘去神女庙,这件湖蓝色您喜欢吗?”

“神女庙?他要送我去神女庙?”梅有些诧异,撑起身子下榻,往妆台那去,一面说道:“往后我便不回来了吗?”

兰草将罗裙挂在衣栏上,上前替香姬梳妆:“陛下没说,您去了便知道了。”

今日出行是魏昱一时兴起,加之上京内仍有不服之人,陈子恒在街道暗处布下隐卫,冯渊随行。出行依仗也省去了,就如普通贵族一般。

车马候在王宫侧门,香姬乘辇来时,有些疑惑,轻声问兰草:“只有我一人去吗?”

即使神女庙里住着讨厌的巫姑,也比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好。她前几日用了一道炙烤兔肉,那兔子是寒山宫小厨房养的,桃子也喂了它好几回,养的胖胖,可可爱爱。吃起来肉质鲜美,肥而不腻。

自己不就是一只待宰的兔子吗。

兰草扶人下辇,梅踩着木凳上马车,弯腰掀帘时上身一顿,进退两难。魏昱十分坦然的坐在车内,端着一盏茶细品,目光掠过她的面颊,啧声:“别磨蹭了。”

梅阴沉着一张脸走进马车,马车内并不拥挤,两人分坐两边,气氛尴尬。

不一会马车便摇晃起来,再听见沉重的推门声,出宫了。

魏昱视线毫不掩饰,直勾勾的打量着梅。这是个废物,但确实是个美貌的废物,穿华服是冷清尊贵,换一身民间装扮,平白添了几分温婉气质。再把眼里的不耐与厌恶收一收,便更像大户人家的夫人了。他屈指点了点一旁的阿奴,阿奴便从车内的木匣子中取出白瓷瓶,奉与香姬。

“你什么意思?”为了一个破瓶子来来回回的折腾,真是有毛病。梅语气不耐,冷眼睨他。

魏昱多看她两眼,哂笑:“不是很想当神女吗,那便好好捧着。”

梅以为,魏昱是存了将她送去神庙的心思,配上这话细细琢磨,便觉得此事是板上钉钉了。既然往后是生死不再见了,倒也不必再同他再起争端。于是接过那白瓷瓶置于怀中,目不斜视,难得的没与魏昱斗嘴。

马车行过上京的大街小巷,日光透过车帘打在梅打脸颊上,她稍稍侧过脸,眯着眼去看那缝隙,像一场走马灯,将上京的繁华展现在她的眼前。看得入迷,身子已轻轻像那处倾斜。目光中现出舒缓轻柔的温柔来,平淡却鲜活的人世,是她不曾触碰的梦。

魏昱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可怜巴巴的宠物,期待又好奇的模样,实在是好笑。淡淡的梅香充斥着他的鼻腔,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鬼使神差的,“夜里头更好看,下回再带你来看。”

她仍沉浸在上京的繁华喧闹之中,耳边有话传来,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缓过一息方才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奇怪的......温柔与耐心。

转头望向他时四目相对,梅这才发觉魏昱今日穿的也是寻常衣衫,玉冠束发,没了君王的威仪与压迫感,是很俊朗的公子哥。从他的眼里,能望见自己,那他是否也一样呢?

她先败下阵来,逃避了他的目光。坐端正后,沉默了足有三息。喉间沉沉的,掩下心中波动:“不......不必。”

魏昱对自己的行为也觉得诧异,被她拒绝后倒舒了一口气,总之两人之间缭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车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车外的喧嚣渐渐消失,到神女庙了。百名工匠连夜翻新修补,看起来还有几分气派。

梅跟在魏昱的身后仔细的打量着神女庙,冯渊则站在两人身后抱臂傻笑。这么一看确确实实是一对璧人,养眼的很。

魏昱眼风剜过冯渊,他立马觉得后脑勺寒津津的,收起八卦的眼神与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咳嗽一声,摆出御史大夫的模样。

巫女们已在庙内恭候多时,依照祖制,巫女并不跪拜王君,只听命于神女。但如今,神女成了妃嫔,王君随时可能杀人毁庙。

魏昱坐在神庙大殿之上,这群巫女伏在地上,就连头也不敢抬。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梅,说道:“你去选一个吧?”

梅从踏进大殿起,心里就莫名的有一股恶心。前任巫姑对她的伤害太大,以至于看见这么一群穿着黑衣服捂着脸的,只觉得喘不上气。

“你说什么?”梅终于不再克制,质问魏昱:“你让我,再选一个巫姑?”

魏昱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大,支着脑袋点点头:“是,选一个回宫伺候你。”

她“蹭”的一下起身,不顾身旁人的拉扯劝阻就要往外走,一面冷笑道:“你真是有病。”

王君与神女当场吵架,这简直是......太刺激了。底下的巫姑们瑟瑟发抖,冯渊站在一旁看好戏。阿奴与兰草、桃子默默流着冷汗。

“你不选,孤便推了神女庙,杀了她们。”

梅心道再好不过,全死最好。桃子只得跟在她身后,拽着香姬的袖子想拦住她。

“还有那个叫桃子的。”

梅猛的停下,她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回身冷冷看向魏昱:“你很擅长虐杀女人,是吗?”

“那你可,真有本事。”梅一字一顿,话里带笑。

魏昱目积阴风,沉似山雨欲来。

她手中还捧着那只瓶子,于是两指捏着,悬在半空,问那群巫女:“这是什么?”

她们转过身来抬头去看,异口同声道:“圣瓶。”

梅很满意这个答案,两指一松。那只崇国传了二百年的圣瓶,重重地砸在了神女庙的大殿之上,一片惊呼哀嚎。魏昱的神色暗了暗,盯着殿下那个肆意妄为的女人。他并不心疼的那个瓶子,只是对这位神女,又多了一层好奇。

她眼里带着挑衅,压抑了多年的情绪,这些天的愤怒倾巢而出:“我,无比厌恶你们,甚至想杀了你们。”

环顾大殿,口吻轻快:“谁愿意?”

这话仿佛在问,谁愿意去死?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这时跪在梅脚边的一位巫女直起了身子:“我愿意。”,她将面纱取下,漏出姣好的面容,她重复道:“我愿意。”

巫女取下面纱是死罪,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而梅打碎圣瓶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梅看着她,她也毫不躲避梅的视线,两人仿佛在对话,两个相似的灵魂在诉说。

管事的将名册翻开找到她的名字,念道:“魏春潮,高成君(魏成行的远房表弟)十三女。”

梅是半分脸面不想给魏昱,带着魏春潮便往外走。回去时冯渊与魏昱一辆马车,梅独自乘坐一辆马车。

冯渊在车上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有些感叹:“香姬这脾气,还挺大。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

阿奴与兰草偷偷抹了把汗,觉得冯大人在找死。

“她今日不正常,你去查一查,她为何会对巫姑如此排斥。”魏昱心中有气,但梅的话确实刺中了他。他确实是在折磨一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罪有应得。

他看见了她的反骨,不一样的她。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那幅面孔下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者君回来啦!谢谢大家的支持等待,从今天开始两天一更哈~

隔天15:00的准时更新,希望大家喜欢。

如果有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地方给我留言哦,鞠躬鞠躬,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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