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宫内众人为了避讳王君名讳,便省去姓氏,只唤这位巫女为春潮。春潮接替桃子,成为寒山宫的掌事姑姑,为人处事雷厉风行,冷脸冷心,将寒山宫原先的颓废散懒之风一扫而空。

天是眼见着热起来了,梅捏着一柄花鸟团扇缓缓送着风,只是徒劳。隔着虾须帘听见屋外有吵闹声,于是起身往外头走上两步,想听听是什么事。

春潮问道:“这都六月了,内宫还未将冰与冰鉴送来,是什么意思?”

“姑姑,我先前已经跑了两回了,内宫人说去年储的冰少,要紧着章台宫用,还说......”赵福满脸委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还说什么?”春潮语气不善,火气上头。

“还说后头要迎王后、妃嫔入宫,实在是分不出冰。这些人是势利眼惯了的,前些日子还巴结着娘娘,见王君常来,什么好东西都往咱们这送。这......这几日宫里头传娘娘失宠,又拿出无品无级的说法来搪塞,姑姑,我是真没辙了。”

去冬也道:“本想着入夏了要给娘娘裁两身轻薄的衣裳,内宫也不曾送衣料来。咱们苦点、委屈点也就罢了,他们竟敢克扣到娘娘头上。”

春潮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屋内漏出的一角,清了清嗓子道:“都去做事,不许嚼舌根了。”一面往屋内走,遮掩道:“奴才们嘴里没个把门的,娘娘别往心里去。”

梅神色平淡,从身后的五彩立柜里又摸出一把美人扇递给春潮,又拍了拍身边,示意她坐:“内宫的人,对你们不好吗?”

春潮往人身边坐下,摇着扇子也是往香姬那送风,笑道:“我是吃苦吃惯了的,怕您不习惯。”

“高成君的女儿,做巫姑也会很苦吗?”

“我只是杂役的女儿,神庙里的巫姑都是奴籍贱籍,拿来充数罢了。真正伺候神女的巫姑,都是王君一脉的,血缘亲近的女儿。上一任巫姑,伺候了您的母亲,又服侍了您,她是先王君的姐姐。若不是做了巫姑,也是该称一声长公主的。”

梅神情淡漠,唇瓣张了又合,终是问出一句:“我的母亲唤做什么名?”

“月。”春潮笑了,她长的艳丽,笑起来便如同富贵花一般,“您和月神女,和书上写的神女,都不一样。”

“哪不一样?”梅心里有数,无非就是神力微弱、行为乖张,还做了王君的妃嫔。但是她仍想问一问,她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你是神女,却更像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

梅的胸腔里滚出一声轻笑,眉眼微微一松,看着她静默了好一会:“放肆。”

春潮却点点头:“这样看,更有香姬的感觉了。内宫的人欺负咱们,娘娘得做主啊。”

见梅不言语,春潮又道:“我从庙里出来是老天让我再活一次,娘娘也一样,做了香姬便没有回头路了。”

梅仍是静聆之态,掩下古静无澜的眼,声音里萦了一丝如烟般的感叹:“你们都知道,我回不去了是不是?”

春潮话锋一转,语气轻快:“我听她们说,娘娘爱吃甜食。这夏日里可少不得酥山冰酪冷元子,盛在剔透的水晶碗里头,用小银勺刮着吃,那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梅甫听这话时,先前的愁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手中的团扇在指尖转了两圈,若有思索道:“内宫那,我也说不上话。”

“您是娘娘,内宫行事乖张,传召他们来寒山宫训斥两句,是天经地义的事。”春潮笑着起身,往外间去吩咐。

于是赵福便趾高气昂的又去了一趟内宫,这回也不说见谁了,站在内宫门口吩咐小黄门去传话:“香姬召李管事。”,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管事听得传召后捏着账册的手抖了抖,好东西总共就这么多,谁都想要,那人人都有的,还叫好东西吗?况且也不是降了香姬的奉例,她本就是无品无阶,再说王君也有小半月没搭理香姬了,后头再有新王后、妃嫔入宫,东西实在是不够看。

身旁共事的王内官看着李管事满脸通红,适时提点道:“你这事做的不妥当,好歹那位从前也是神女娘娘,现如今做了香姬便不用恭敬了吗?等王后入宫了,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自有王后决断,你在这里操什么心。要说我,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给寒山宫送去。”

李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赶忙吩咐底下的人去冰库取冰,自个则带着冰鉴布料等物先往寒山宫去。

大殿面前架着一幅屏风遮挡,李管事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等着香姬的吩咐,梅用过一盏凉果茶润喉,随口说道:“内宫的冰不够吗?”

“香姬恕罪,奴确实不知此事,底下的人做事不动脑子,奴回去便收拾了他们,没有下回了。”

站在门口的赵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鼻孔里冒着热气。

梅又问道:“那王后入宫的东西,还够用吗?”

李管事一身冷汗,悄悄抬眼去看,隐约见屏风后的香姬宝相端庄,再不敢糊弄欺骗,双腿打颤,支支吾吾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春潮虽说是绷着冷脸,但心里很是高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入香姬的角色了,还会发难人了,进步很大。

众人等啊等,等啊等,终归是没等到香姬的下一句。春潮朝屏风内走了两步,看见梅端庄平静地坐在那处,眼神迷茫,便晓得方才是她揣摩错了。

“香姬乏了,你退下吧。”

李管事如释重负,千恩万谢的退下,直到出了寒山宫的大门,再往前走了十几步才敢大声的喘气,一面同自己的徒弟说道:“我方才只是瞥见了香姬的裙摆,便觉得喘不上气,往后你们做事都得仔细着,思量着,可不敢招惹她。”

去冬将衣料送去裁衣,这头送来了好几块大冰块,桃子将时鲜瓜果放在冰鉴里头冰镇着,再将冰鉴搁于内殿,没一会便凉快了下来。春潮是个嘴硬心软的,又有香姬的吩咐,做了好多酥山,浇上牛乳,配上凉果子,寒山宫里伺候的一人一份。

梅手里用小银勺刮了冰,抿在唇瓣间等它化成凉意,带着奶香在口腔中流淌。解了心中燥热,笑也温润了起来:“春潮,我头一回吃冰呢。”

春潮吞咽时有一顿,这些都是在神女庙里学的。到了夏日,冰做的食物要源源不断的送进王宫与仙境,可是神女却说没有吃过。

她心里有点难过,“我还会其他的,后头慢慢给你做。”

寒山宫的事像一阵风刮进了魏昱的耳朵里,间有一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响:“内宫克扣她份例?”

阿奴道:“这...内宫原来是多给了,这些日子忙着迎王后,怕是一时疏忽了。”

他翻书盯看片刻:“往后寒山宫的事,不必插手。”

阿奴心里头摸不准王君的意思,正琢磨着呢,上头又传来一声:“有日子没去寒山宫了,今夜在那歇。”

夜里长生殿安静极了,梅不爱亮,又灭了几盏烛台。

她贪嘴贪凉,用了两碗酥山还不够,这会子还要躺在冰鉴旁边的软椅上吃冰镇葡萄。六月的葡萄还是有些酸,酸和凉混着来,用春潮的话来说,牙齿都要倒了。

难得香姬兴致高,众人劝了两句也就由得她去了。章台宫来人传话,梅已经要歇了,此时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笑容也垮了,整个人寒津津的。

魏昱来时,梅只是冷冷问他:“你来做什么?”

“不是做了酥山吗,孤来尝尝。”

话音刚落,去冬便去小厨房端出一碗酥山来。魏昱挖了一勺放入口中,梅又道:“吃完就走。”

他不爱吃甜食,放下碗。近身捉她手腕往寝屋去,熟门熟路:“孤在这歇。”

梅被他拽着手腕挣脱不得,两人你来我往间就被他带进了屋内,还是春潮帮忙关的门。她猛的将手一甩,嘭的一下磕在门框上,白皙的肌肤上登时青了一片。

“嘶——”梅皱着眉头去看,忍着痛不说。

魏昱摇头失笑,揭开冰鉴捡出两块碎冰,用帕子包了丢给她:“这可是你自己撞的,赖不着孤。”

“不是你非要拽我吗?”梅气呼呼的用冰敷着痛处,“你不能睡这,赶紧走。”

魏昱已然更衣上榻,安抚心神的梅香环绕着他,困意席卷而来。他这半月有意忽略香姬,忙于前朝,夜里总是睡不安稳。阖眼不再言语,不一会便传来轻缓的呼吸声。

梅有一怔,往榻边近了两步,借着烛光去看。他眉间舒缓,睫毛像飞蛾一般歇在脸颊上,眼底鸦青一片,好像比半月前瘦了些。

她无奈吐出一息,轻手轻脚地绕到另一侧上榻,明烛寂灭后,魏昱睁眼去看身边蜷缩着的女人,幸亏这床榻够大,不然她今晚得挂在墙上睡。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复又沉沉睡去。

作者君去理大纲了,很久不更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写,脑子里乱乱的。

可以养肥再看,坑是不会坑的,就是得了一种叫懒得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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