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知街遇不知人

“阿爹,又来了三个外乡人。”

周姑娘把他们领进家时,阿爹正头痛,“又来?”

扯着胡须抿着嘴,十分嫌弃的模样。一抬眼,见一男一女穿白底镶青边袍时,脸彻底垮了下去,“又是你们!”

怒而拍桌,“一下子来这么大帮子人,惹的我们整村都不安宁,究竟是来干啥的?”

席有玉刚道了声“村长”,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不恼,斯斯文文朝他一揖:“贸然来此实在打扰,只是不知您说那是哪一帮子人?”

村长见他举止有礼,脸色稍缓,意识到自己迁怒了,也解释道:“就在不久前,一群同你们一样的修士,在我们村门口大打出手,伤了三个村民!”

说起就来气,“打架不去外面打,非要往咱村里钻,出不去又要闹,道爷就是金贵,比泼皮还难搞!”

“那他们……”席有玉稍稍试探,村长便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敲:“关起来了。”

“啊?!”

师兄妹俩齐齐惊呼。

这些手无寸铁毫无修为的凡人,居然把那些难搞的同修给、给关起来了?是他们听岔了,还是他们在做梦?

“你们没有听错,”

一人分了条树枝照路,周姑娘领着他们向外走,“先说好,只顺路带你们去看二师兄。只能看,不能放出来。要是再动手,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姑娘看着纤纤弱弱,说出的话却颇硬气。一青年立在她身后,亮了亮满臂肌肉,又挥了挥比他手臂还粗的棍棒。

是周家的大儿子,也是周姑娘的兄长,名叫周大柱。

周姑娘排行老二,便叫周二丫,那小傻子叫周三夭。村长真是取名高手,孩子的名一个比一个好记。

还没等师兄妹二人蛐蛐完,便听周大柱威胁道:“别想动歪心思,有神木保佑,你们打不过我。”

神木?席有玉抬眼望了望天上很高很高的枝条,微弱地闪着光,从地面看去,真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想继续套话,可那周家兄妹根本不搭理他们,真就只是“顺路”带他们去看看,还是看在疯老头的面子上。

——话说他们能出得这趟门,居然靠的是疯老头的面子。

那疯老头认定了周三夭是他孙孙,撒泼打滚,死皮赖脸地耗在小姑娘身边。

不知究竟是哪一点感动了村长,叫他泪眼朦胧地拍了拍疯老头的肩,便成了忘年交:

“风兄,千里寻孙实在感人,为了你们这份爷孙情谊,周某必要帮你一把!”

又叫他家大儿子带风老伯去村里寻孙,瞧瞧有没有和周三夭相似的十五岁上下的孩子,不论男女。

毕竟疯老头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疯,小孙孙也指向不明,还是都叫出来得好。

周二丫果断说没有,村长倔强地骚骚脑袋,“我记着是有几个的,其中肯定就有风兄的小孙孙。”

便拍案定下。

可临到走时,疯老头成了倔驴,硬要呆在周三夭身边,被周三夭勾了魂,怎么拖都不走,村长便大手一挥,叫兄妹俩带着妹妹,一同照顾这可怜的风兄。

他哪里可怜了!

一路上疯老头绕在周三夭身边像一只蚊子,小泠儿长小泠儿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简直比她亲爹还要疼惜小傻子。

至于那小傻子么,被姐姐牵着走,怀里抱着一捆剥了皮的嫩枝,边走边啃,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很是乖巧。

只是眼角跟着他身边围着他转的怪老头,喉间一滚,向下一咽,笑出了大白牙。

疯老头配小傻子,真是世间奇景!

染青唏嘘一阵,没脸再看,扭头大步向前,转眼到了“不知街”。

不知街是本地村民起的,叫“不知”当然有来头。

村民这十五年来,靠着神木的庇护自给自足,就算出不了村,也人人安居乐业,仿若世外桃源。

可偏偏有外头的人隔三岔五闯进村子,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最开始,村民会热情接待他们,问他们从何而来。可奇就奇在,这些人进了村,个个都得了失魂症,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家在何方不知道,过往经历不知道,问啥啥不知。

这样的不知人一年年多了,村长便组织村民在村里划了块地,搭了几间房,专门安置这些“不知人”,延续下来,便成了不知街。

“头一回遇到你们这样的修士,进来后什么都记得,真稀奇!”周大柱用稀奇的目光打探着他们,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周二丫只道:“事有例外,不见得好。”

不知人在这里安定下来,吃住穿衣和本地村民别无二致,俨然成土著了。

有妇人远远地喊:“二丫,来聊嘞!”

周二丫也热情回应:“婶,晚些聊!”

其他娘子再喊:“妹妹作甚带着个俊俏小伙子?”

二丫应:“带他们去相亲嘞!”

“哦!是相亲呐!”娘子们再笑。

二丫笑容明丽,没有丝毫扭捏羞涩,原来二丫本性如此活跃,染青咋舌:“她们好像、和我想象中的凡间女子不一样。”

“是不一样。”二丫对着他们却没了笑容,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村里人都不一样,却都简单质朴。”

村人简单质朴,那他们就不简单不质朴了?染青气极,终于尝到被人阴阳的滋味,正要发飙,又听二丫道:

“我不管你们进村要找什么东西,总之不要破坏村里的安宁。”

“你!”染青正要发飙,尽头却突然爆发一阵喝彩。

黑树皮竟长了脚围成一圈在起哄?!

染青飞掠过去拿亮枝一照,原来是一群穿树皮衣的村民,正在一个大鸟笼子前看热闹!

大鸟笼子和天上一样,由一根根粗壮的木枝编织成网,却没有发光,笼住了其中吱吱喳喳的修士鸟。

修士鸟不管往日多么嚣张霸气,今时今日竟也只能憋屈蹲在这鸟笼里,修士挤着修士,剑鞘抵着剑鞘,一个后退就踩着另一个道爷的脚后跟。

立刻传来怒骂:“找死!”

便是剑出鞘的利声,乒乒乓乓打起来了,可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混似街头斗殴的泼皮,你一刀我一剑,拥挤之处难免波及旁人,于是更多修士鸟加入混战。

树皮村民在外面看得热闹:“好!好!”

“右边的,打他!”

“上啊!我看好你,快爬起来!”

“唷赢了!嘿嘿!”

“唉!”

染青见此状噗嗤一笑:“常师兄你也有今天!金凤凰你金疙瘩掉啦,二师兄你哈哈哈哈哈哈你……”差点背过气去。

席有玉也连忙上前一看,嚯,原来都是熟人!

这下子修士鸟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外头的二人:“你们怎么能在外面?”

染青道:“我们怎么不能在外面?”得瑟模样叫人咬牙切齿,居然背叛他们!常师兄做主,除名,今天就把她除名!

“大师兄!”

叶有舟挤走众人趴在鸟笼前,委屈巴巴的模样才没有刚才殴人的凶残,“大师兄你们到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呜……”

眼泪已经淌了下来,染青嘲讽:“倒霉呗。”

席有玉温和道:“降落点不一样,我和阿青在路上遇到,却没见你,阿舟,别怕。”

叶有舟便止了泪。

染青嗤:“娇贵。”

大柱在一旁惊呆,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二师兄了吧?怎么也和他想的修士不一样?

“星星!”叶有舟忽然喊道:“大师兄,这里有星星,好多星星!”

修士鸟吱吱喳喳骚动起来,“哪呢?你看见了!”

“当然了,我们都看见了。”树皮人拿着木棍往笼上一敲,都安静了,才道,“天上到处都是星星,你们想要满天满地都是,何苦斗殴!”

树皮村民真人不露相,居然将他们制得服服帖帖!

席有玉却蹙着眉,若有所思。

视线和二师弟一触,反手便朝大柱袭去,一掌却穿透了大柱的身体,席有玉不经一怔。

“大师兄!”叶有舟惊叫,席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后退,终究被木棍敲中了肩膀,凝起的气便被打岔了。

“你这是做什么!”大柱气急,怎么翻脸就打人!

席有舟轻咳一声,跪地捂着肩膀,抿唇忍痛,那旁修士鸟惊呼,南山长老一派身法最是矫健,居然也被树皮人打中了。

大柱满身肌肉看起来结实有力,但也只是凡人,唯一的怪异来源是这些木头。

只要和那颗树沾上边,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想想修士鸟他们自己也是这般,一着不慎,叫树皮人钻了空子,连影子都碰不到,就被他们打趴了!

趴下的席有玉顺势捞起地上一根断枝,道了声“抱歉”,向前一探,断枝勾破大柱的树皮衣,却没见他想要的东西。

这下,树皮人团团围住席有玉,拿怪木做成的各式武器对着他。

染青挥鞭挡在大师兄跟前,蓄势待发。

“阿青,不要动手。”席有玉拦住三师妹,朝周大柱致歉道:“我们只是想拿回一样东西。”

叶有舟疑道:“怎么回事,明明紫星盘被他拿了。”

“哦?你们说的可是这个?”

周二丫伸手,亮出掌心一方巴掌大的圆盘。

针尖在圆盘中央左摇右晃,三夭探头去瞧,指针便在她鼻尖微微颤了一下,疯老头接着拿拐杖敲敲,针尖晃得更厉害了。

“正是。”看着师门法宝被疯老头敲得梆梆响,席有玉一阵心疼,“紫星盘乃师尊法器,若在我等手上遗失,无脸再回去见师父。”

周二丫没给他好脸色,转身便将法器收了回去:“之前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大打出手,还给你,要你们拆村么?”

环视一眼对面逐渐躁动起来的修士,冷笑道,“阿爹嘱咐了,只要你们还在这个村里,东西就只能归我们保管。”

席有玉:“也好,便依周姑娘所言。”

周二丫:“那好,便叫你们师兄妹团聚。”

下一秒树皮人将他们捆住,席有玉按住蠢蠢欲动的染青,放弃抵抗,“我们有错在先,任凭处置。”伸手就俘。

染青道:“大师兄!真要在这村里被捆一辈子?”

修士鸟也叫:“不要!才不要在这野村当野人,放我们出去!”

村民议论纷纷:

“就算不被捆也出不去了。”

“不是我们不想放,而是你们太闹腾。”

“道士的精力比普通人好,放你们出来,少不了招惹是非。”

“不如安安静静在里面待着,少惹麻烦。”

双手被套上树皮搓起的粗绳,轻易将他们捆住了,任凭染青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只好放弃抵抗。

周二丫道:“现在开门丢进去怕出变故,就捆着他们,跟我们回去再另关押。”

看他们垂头丧气,又补了句,“什么时候安分守己,再放出来。”

才彻底安静了。

修士鸟,吱吱喳(野人,都是野人!)

树皮人,看热闹(麻雀,都是麻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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