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明：“家父与慕伯父年轻时是好友，口头上曾定了娃娃亲。自从知晓慕伯父去世后，家父就命我一定要将慕姑娘带回清风山好好照顾。”停顿问道，“请问慕姑娘怎么称呼，这两位又是谁？”

慕汐看着这位初次见面就套近乎的人，不悦的说道：“既然是好友，竟不知道对方女儿叫什么。”

锦明“这……家父和慕伯父因修炼不合闹了矛盾，慕姑娘出生时办庆生宴也没通知过家父。说来惭愧，我确实不知。”

“沐茼儿，如沐春风的沐，草字茼。这是我人间收来的徒儿，取名慕汐。”指了指一旁的泽安，“在崇明山结识的朋友泽安，十八年修为的虎妖。”

泽安困惑的目光望来，沐茼儿面不改色的又补充道：“幼时山里遇到的落单小老虎一枚，崇明山妖魔血洗乱葬岗后，我带着他一起来了凡间。”

泽安不是普通凡人，瞒不过的，不如换个普通小妖的身份应下。

锦明那双深灰色瞳孔注视着泽安，一道有着暗淡斑纹的黄色兽影萦绕在少年身上，背对身子甩着尾巴，与寻常虎兽极为相似。

修为年龄极低的小小虎妖，竟有隐藏自身妖气的能力。

沐茼儿：“你来找我是要和我成婚，履行父辈定下的娃娃亲一事？”

慕汐瞳孔一怔，扯了下沐茼儿的衣袖，“师傅！你信他说的话？”

锦明一手扶额，忙摆手：“长辈间随口说说的，况且我瞧茼儿姑娘对我也没那男女间的心思。三日后是家父每年要举办的盛圆会，汇集清风山各路修仙者。茼儿姑娘若能来参加，家父定是十分欣慰的，至于之后茼儿姑娘是否想要留在清风山，随意。”

听着是个热闹的地方，沐茼儿真心想去瞧瞧了。

眼前玄黑墨衣的锦明一身穿戴不凡，戴着一侧的银耳坠，头上玉冠、腰间束带、手间玉扳皆镶嵌着璀璨的宝石。

脸上涂抹着淡淡的脂粉，俊朗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瑕疵斑点，是个十分讲究的注重仪容的富家子弟。

反观沐茼儿一行人，清爽朴素的没有过多锦上添花的配饰，穿着尤为简单。沐茼儿更是几件白衣走天下，脏了使个净衣术。

“好啊，我这徒儿和虎兄朋友的吃喝住行也有劳你们安排下了，他俩得和我一同前去。”

锦明：“放心，白龙祖上留下的财产宝物丰厚，家有朱楼碧瓦数座，在白龙殿内服侍的妖奴上百名。茼儿姑娘带来的同伴，我也会好好招待的。”他停顿思索了番，“清风山离这儿路途遥远，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赶在盛圆会举办前到达。”

他拍了拍手，拎着腰间的玉佩摇了摇，底端琉璃竟发出了清脆的“叮叮”声响。

地面之下，四道拱着翠绿草皮的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附近一丈之外，从地下破土而出四位个子矮小的眼睛蒙着黑布的男子，脸颊处长着对称的细长胡须，头发梳成一个发鬓用黑布盘在脑后，皆脱了上衣赤着胳膊，一身褐色结实的肌肉。

站成一排，每个人一侧肩膀处凹陷下一道弯痕，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样貌一模一样，分不出区别。

锦明：“这是妖奴，地鼠，被招来做轿夫一职。白龙殿修建在山峰云端，平日里来访的客人出行不便。家父便安排了轿子接送。”

话音刚落，天空飞来两只白鹤，口中衔着绳索，身后拉着一顶樟木制成的轿子，通体呈白色，上面雕刻着游龙盘云图案，两面锦绣白绸挡帘飘动，看起来极具古朴高贵。

白鹤轻巧落地，轿身下的浮云散去。轿檐四角各挂着一枚红绳串着的纸符和一颗叮当响的铜铃，底端红穗飘逸。

地鼠妖走到轿旁，将杆放在肩部弯痕处，弓着背将轿子抬起。

锦明做了个请的姿态，掀起挡帘先行踏进了轿子内。

白鹤衔绳，地鼠抬轿。轿子稳稳的飞至空中，行驶在滚滚云流之中。

几人坐在宽敞高大的轿厢内，桌上摆放着新鲜丰盛的果盘，沐茼儿剥开一颗橘子，清香的味道散开。

锦明：“茼儿姑娘可否和我聊聊，崇明山妖魔血洗乱葬岗之事，当时茼儿姑娘也在场？”

“嘘。”沐茼儿食指抵在唇间，找了个借口压低声音说道，“他俩睡着了，之后再和你细细聊，当时场面太过血腥，这一时半会的讲不完的。”

坐在对面的泽安闭着眼睛，微弱的鼾声响起，他的脑袋抵在轿厢处，颠簸时发出咚的碰撞声。

倒在沐茼儿肩处的慕汐随着轿子的一阵颠簸，往前栽去，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扶着她的脸颊，帮她调整了位置。

慕汐半躺着，头枕在沐茼儿的腿上，连续几晚的折腾，她的眼下乌黑一片，在缓慢的路程里，撑不住闭上了眼帘。

腿上的人蜷缩着身子，露出的皮肤上细小的寒毛战栗，沐茼儿的手从慕汐的脸上、颈间拂过，掌心处冰凉的触感。

白绸帘外的云化成寒冷的霜雾，钻进了轿子内，不知不觉间温度骤降。

沐茼儿运用灵力，指尖发烫放在慕汐颈部的脉搏处，往她体内输送热气。

睡梦中的慕汐呢喃一声：“师傅。”抬手拉着沐茼儿的手拖至腰腹处，十指相扣。

沐茼儿见锦明有话要说，便在慕汐耳边使了个静音术。

锦明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神色波澜不惊，眸间划过一丝清冷。

“茼儿姑娘与徒弟的感情深厚，我竟有些心生羡慕。可惜她乃凡人之躯，生命脆弱短暂。”越说越是感慨，“三界之分，一直在提醒我们，人妖殊途，仙魔为敌。茼儿姑娘是我同族之辈，龙族的名声被打压至今，家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希望有朝一日能平反龙族威望。”

沐茼儿垂眸温柔的看向慕汐，问道：“方法是成神？慕……父亲生前对我的唯一期望就是成神。”墨色眼眸里涌动着坚定的情绪，“凡人寿命虽短暂，我可以去找她的下一世，下下一世……”

掀开挡帘，云雾缭绕隐约瞧见白鹤展翅的身影，与白鹤轻盈怡然的身姿不同的是，轿子的长杆重重的压在地鼠妖的肩膀上，原来那处畸形的凹陷是长年累月压成的。

沐茼儿：“白龙一族是不是很看重尊贵卑贱之分？条条框框的规矩颇多，像人间的皇权那般，给妖分个三六九等。”

锦明顺着沐茼儿的视线望去，陷入沉思，他耳间的银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整个人有种柔美之态。

“清风山的妖确实如你所言，有等级之分。”指了指外面的地鼠妖，“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入白龙殿成为抬轿妖奴的，若把他们赶了出去，这种低阶小妖很快会沦为大妖的食物。家父对待府上的众多妖奴，给予的报酬丰厚从未有体罚的举措，白龙殿也是小妖们的庇护之所。”

“实话告诉你，我爹是个玩顾不灵的老古板，极为要面子，我曾学着人间唱小曲的戏子，脸上抹艳妆，差点被我爹拔了层龙皮。”锦明眼中带着笑意的看着沐茼儿几人，“你能和妖做朋友，和人做师徒，你是个有趣的……龙。”

沐茼儿笑了笑：“你也是个有趣的性子。”终于不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沐茼儿抽开手时被咯了下，掀开慕汐的手腕处，一根红绳穿着桃核的手链。

颜色鲜亮没有一点儿破损的地方，随意送的东西，她竟一直戴着。

沐茼儿想起了凡间看到的女子出嫁时的装扮，发间金灿灿的配饰，干脆照着给慕汐整上一套，金手镯也配上，把那寒酸的红绳手链丢了吧。

取出乾坤袋内的毯子盖在慕汐的身上，沐茼儿掀开挡帘，“坐着太累，我出去舒展下筋骨。你也一起啊别坐着了，咱们都是龙，翱翔云海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一条金色的巨龙围绕着轿子，穿梭在浓密的云层里，身上的金色鳞片耀耀发光，它巨大的金瞳看了眼矮小的抬轿妖奴，尾巴抬起无意的抵在轿子的底部。

地鼠妖弯腰弓着的脊背挺直了点，它们的眼睛被黑布绑着，灵敏的耳朵能听见身旁的风刮过庞然大物所发出的呼啸声。

轿檐上的铃铛一路上叮叮当当的响着。

锦明看着轿厢内熟睡的两人，察觉到有股向上的力量在撑着轿子，挡帘外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辉，照在他的脸上，刺眼不适。

他摘了几颗果盘内的葡萄放进嘴里，酸溜溜的，还没到熟透的时候。

“时机未到，再等等。”

他掀开挡帘，张开双手，仰面朝后栽去，身子直线下坠，睁开的眼睛凝视着云海里的庞大身躯的金龙，他突然眼眸一亮，看见抵着轿子的龙尾。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里闪烁着兴奋。

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有意思……”

金龙低头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坠落成一个小黑点的锦明，眼角抽抽，心想：他果然是个疯子，早就感觉他一本正经客客气气的样子很违和。

锦明下降的速度迅捷，五脏六腑被强大的气压挤压，他的眼睛微眯一直看着那抹金色的身影。

身后是连绵蜿蜒的山峦，直到他快要砸向高耸的山峰时，一条雄壮威严的白色巨龙奔腾而上，直冲云霄，飞至轿子的另一端。

轿子内的慕汐裹着毯子，掀开挡帘，下颏搁在手臂上趴在窗沿一角，歪着头看向窗外的金龙，她那漆黑的双眸中星光点点，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愫，目光划过金龙的每一寸身姿，眼底放不下任何别的颜色。

她的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指尖抚上腕间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