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是自己在法兰登堡陷入的那个梦境吗？！

“不会吧……又来？”

特里斯不由得呆滞道，不过下一秒，他就感到小腿被人用棍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别被迷惑了。”

西塞尔在旁提醒，“这和那时的情况不一样。”

不一样……确实。

特里斯回过神，更为认真地扫了一遍屋外景色，现在的情况的确和那时不同，没有压迫感强烈的迷幻夜空，没有会蠕动的怪异远山，黑暗中不像埋伏着袭击者，虽不叫他感觉亲切，但也的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罢了。

问题在于谁会构造一个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梦呢？

“教堂出现在这儿合情合理没引起任何异常，说明造梦的人应该是知道当时那事的。”

特里斯皱眉思考道，“会是当时和我一起的人吗？但姑且不谈现在可是大白天，如果梦境是由他们构筑，好像有点……太过和平了。”

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冒险，结果梦中没有任何有关事件本身的回想，只有剔除神力构筑的宁静风景……可能吗？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西塞尔扬起嘴角。

这个梦境和当时那个梦境的主人是同一人，这时的梦境，甚至可以理解为那个梦境最一开始的，还没有外人及神入场的状态。

“然后呢？发现之后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林恩就迫不及待追问，“你抓到他，干掉他了？”

“我倒是想……”

嘀咕着未免把我想的太厉害了，特里斯无奈摊手道，“但离开教堂踏入梦中会立即引起主人的注意，光是呈现在我眼前的区域都那么大，我什么准备没做，可不敢贸然行动。”

或许眼前的“尼诺”只是一个庞大梦境的边缘一角，不做准备就踏入，怕是还没找到人就被攻击至死了。

“你什么都没做就出来了，那怎么会知道梦的主人在这个美术馆内？”

林恩揉着下巴不解询问。

“这毕竟是那位的地盘，所以入梦之前，我特地请求了许可。”

特里斯早有准备般立即指了指附近的圣像解释，“

“就凭那人在法兰登堡展现的实力，不应该没发现有人闯入，而教堂内的活动之所以没引起主人的注意，大概率就是因为那位给予了庇护。”

事实上，由这一判断还能引申出更具体的，该梦境构造的过程有美神的道具参与，梦的主人可能就是美神信者，展馆的工作人员云云，所以神许可的存在，对他而言并不是异常。

由于自己没实际探查教堂外的区域，因此那片乡村景色可以说是一个梦境，也可以说还只是某人脑海中的一个画面，如果它的主人是美神的信奉者，那它也能够展现于现实，只是表现为一段文字，一幅油画，一座雕塑，或者一出戏剧。

“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大，因为站在教堂的门口，看到的风景和那时几乎一模一样。”

说罢西塞尔的讲解，特里斯又认真说起了自己的观点。

“如果那时的景色是被以那种形式记录了下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浓厚的黑夜力量，还能将梦境重建得如此一致了。”

“而且那样记录下来的话，就不止他，不止曾经入梦的人能构筑那个梦境了。”

林恩思考着小声接话，“所有有能力「临摹」的家伙都能弄出一个那样的梦境，对黑夜来说，要抓到梦境真正的主人就更不容易了……啊，原来是这个原因吗？真叫人想不到。”

特里斯愣了愣，忍不住问：“从前发生过类似的事？”

“黄昏挽歌那帮家伙可不是现在才出名的。”

林恩斜了他一眼，“布里斯托尔惨案你知道吧，发生在那里的一系列事件，也有造梦家的参与，当然我没参与过针对他们的行动，只是听黑夜的朋友说，他们知道有那么个人，可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真正抓住他。”

特里斯沉默无语：“……”

“不是我故意泼冷水，但你没法排除这个可能。”

林恩的脸上则没有明显表情。

“你见到的那个梦的主人，或许只是那位梦主的替罪羊。”

还能这样……？这的确没有想到。

特里斯一面佩服对方思维的活络一面暗想，不过西塞尔应该也考虑到了，毕竟美神的事是他先提的，且他全程表现得不紧不慢，究竟真是不打算贸然打扰，还是目标另有其人？

沉默一阵，林恩突然又反问：“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啊……”特里斯挠了挠头，“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告诉黑夜和星星他们吧，这里的黑夜信不过，就写信给詹姆，告诉法兰登堡的……”

林恩马上追问：“如果他们提出一样的可能呢？”

“那、那就我们自己调查试试？”

特里斯不太理解他在问什么，于是摊开手耸了耸肩，“那只是有一种可能罢了，你也不能笃定他就不是梦主，就算他当真不是梦主，能拿到艺术品并以此造梦，说明两人多少有些联系？”

林恩又问：“就算顺着这个梦找到的主人，是与那事件毫无关联的家伙，你也会继续调查？”

“你好烦啊，问这么多做什么？”

特里斯忍不住了，平时不都是他兴致勃勃的，怎么今天这会儿变得啰啰嗦嗦，犹犹豫豫了？

“那姑且也算伤害了我和我朋友的家伙，为了报仇总可以吧？”

“……好吧。”

这回，烦人的太阳的神职者终于笑了，举起手，认输似的摇摇头说，“合情合理。”

特里斯正准备反问他两句怎么回事，就见他啪一声放下手，拍拍衣服说：“那事不宜迟赶紧行动吧，先去看看下面那个风景画展，毕竟你看到的恰好就是乡村的风景。”

“这就有兴致了？”

特里斯倒是高兴他恢复了过来，不过……

“灯架那事有什么说法吗？”

“一个可能，真的是意外，另一个可能，是你被同行盯上了，对方想把你在这儿直接处理了。”

林恩一边走到门前开门一边飞快道，“不过不管哪种可能，都不会改变你被盯上了的事实，祈祷造梦的家伙和他们是一路吧！这样可以一锅端了。”

同行……？特里斯困惑地跟了上去，同时追问：“我怎么就一定被人盯上了？”

“因为吸引灵界生物的家伙也来到了这座城市。”

林恩咧嘴笑了，眼眸再度闪烁起了炙热的光芒。

“「驯兽师」行动了，「造梦家」行动了，可就差那位「吹笛人」。”

啊？！

什、什么？他是说那个能指挥老鼠的家伙吗？

特里斯大惊，只是离开了员工通道，林恩跑在前面，不好在大庭广众下高呼询问，他只得赶紧呼唤西塞尔。

“他居然发现了。”

没曾想对方毫不意外，反而称赞说，“是注意到了市场上聚集的黑云吗？”

“别说他了！”特里斯急道，“在法兰登堡惹事的家伙跑这儿来了！”

“我知道。”西塞尔的口气依旧冷静，“不过从目前形势看，他们并没计划在这里弄什么大动作，可能甚至刚来不久，尚未做好准备。”

特里斯咕哝着：“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听他的说法，自己陪詹姆他们逛市场时，那伙人就出现了？那时的暴雨正是他们搞的鬼？

“那时没有告知的必要，他们不算做了什么，我们也没空闲对他们做什么。”

西塞尔继续道。

“现在你其实也不用太放心上，吹笛人不在这里，造梦家还没注意到你的存在，他们现在应当处于一种相对松散的状态，而我们要尽最大可能利用那种状态。”

不同于法兰登堡的己方在明敌方在暗，现在的状况，是他们比对面更暗一层。

“……好吧，听你的。”

特里斯轻轻吐出一口气，楼梯处无人，林恩也稍稍放慢了速度，于是他赶紧追上又问：“警长怎么在这儿？你们聊了什么？”

林恩飞速答：“他说他也是来看展的，瞧不出有什么蹊跷，虽然对你那事毫不在意让我有些恼火，但我也拿不出那不是意外的证据，所以算了。”

“单纯说灯架掉下，的确是没有人为因素的意外，但那个时间点掉下，可能是出于谁人的愿望……”

特里斯下意识接话。

林恩哈了一声：“那他说的是真的？你卖东西给别人，惹得哪位商人不高兴了。”

原来是商人同行！特里斯无语片刻，咕哝道：“那范围可太广了。”

回到一层，指向风景画展所在馆的标牌十分醒目，那里的门前没有工作人员发放手册，进出相当自由。

“进去以后，我们分头行动，看到感觉有问题的画先记录下来，我给你的纸带着吗？”

进去之前，林恩一边掏出小册子一边安排道，得到特里斯肯定回应以后又叮嘱，“走起来不要停，别给人偷袭的机会，虽说我觉得同样的事再来一遍会惹人怀疑，但所谓意外，就是谁也说不准。”

“我知道了。”

特里斯又连连点头。

相比楼上的道具展，风景画展人更多，不过空间也更大，反倒更利于行走，特里斯本想着速战速决，毕竟从普通物品中找出神奇道具，对他而言不算难事，但当他真正站在一幅画前，却瞬间傻眼了。

这第一幅画，就被飘带一般的神力所包裹，而当他犹豫着写下其名称作者，移步到第二幅画前，发现同样的神力也笼罩了它。

“那位会给予展厅内所有艺术品保护……”

西塞尔若有所思道，“那道具不是美神的造物还好，假若是，恐怕会很难分辨。”

“就算是美神的道具，加了一层神力，力量的浓度不是会变更高么？”

特里斯则在意询问，“那也不难看出来吧。”

“太阳黑夜会更高，但美神不会，祂们推崇相对平等的关系，因此只有更强的力量会耀眼夺目。”

西塞尔解释，“从那位的「教会」构成也能看出，他们只有师长与学徒两种身份，两者还能互换，理论上，永远无人能触及神的领域，不过他们的追求似乎也不在此就是。”

与太阳的不愿公开，死神己身懒惰不同，美神是确实没有那套晋升的系统。

更强的力量才会闪耀，当下更强的力量，自然就是神的庇护。

特里斯苦恼地嘶了一声：“那要从画面内容判断？直接画尼诺不大可能，刚那梦境，尼诺明显不是对方意识的中心，只能以那为起点延伸出去，寻找能合理相连的场景……”

对此，西塞尔并无异议，特里斯便又请求：“我拿着蛇杖？要是感觉来了，可以短暂入梦对比对比。”

话音刚落，他迅即感到摊开的右手手心一沉，下意识五指握紧，才发现原来是蛇杖已沉默地来到了手中。

“哈，果然还是你最叫人安心。”

特里斯见状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接着重新看向展厅低声说，“那开始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