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前期准备时间很赶,季珩完成了最后几件道具的收尾后就动身前往汉城的影视基地。
小八已经带着她的工作室成员在基地边住下,一个工作室几十个人,再加一个季珩,组成了几班人马,轮换着在剧组租的场地日夜匆忙地赶制道具。
“唉,太着急了。季老师适应这样的节奏吗?”叫小八的中年女人摘下手套扇着风,站到在工作台前比对尺寸的季珩身边。
“还行。”
“岑导她们想把这部剧拍好给作者一个交代,你多担待。”
季珩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知道原著作者的选择,只是小八和岑导都这么说,难道其中有别的隐情?
季珩沉默着点头。
两人又就着桌上的图纸商讨一阵,就继续各忙各的。
不一会,就有一群人从隔壁浩浩荡荡地过来。
“小八老师!小季老师!来一下。”
季珩看到岑琼站在两个女人身边,其中一位年纪稍大,另一位……是谢鹤舟。
女人显然对于在剧组看到她这件事感到极为惊讶,只是几天不见,虽然化妆掩盖了些许,可毕竟是曾经陪伴了五年的伴侣,季珩发现谢鹤舟明显憔悴了很多。虽然化妆掩盖了些许,可毕竟是曾经陪伴了五年的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总导演,明诗宴明导,这位是我们剧组的心理学顾问谢鹤舟老师。”
季珩跟在小八后面打招呼。
“你们道具组可以多和谢老师聊聊,毕竟咱们是校园心理剧,有些东西道具上都可以体现出来。”明诗宴笑呵呵地拉着两拨人。
小八对这样的场面很熟稔,不过几句话就和谢鹤舟、导演等人聊了起来。
等看过了道具组的进度,明诗宴就带着岑琼和摄影团队离开,留下谢鹤舟和道具组一行人。
“谢老师?”小八对女人自己留了下来感到疑惑。
谢鹤舟笑得矜持:“我和季老师是旧识。”
小八喔了一声,眼神来回打量身着西服套装的谢鹤舟与一身简单工装身上沾着不知道哪里的颜料的季珩。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忙了,季老师记得把零件清单发我,我们这边人多!”
“好,麻烦小八老师。”
目送小八脚底生风地离开后,季珩不知道往哪里看,便低头玩弄自己裤子上垂下去的布绳。
谢鹤舟顺着季珩的视线看过去,自然看到那条在侧腰飘飘荡荡的绳子,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动作。
“不系一下吗?”谢鹤舟的手已经摸上了两条布绳,灵巧地打了个结并且拽紧。
“别!”季珩的脸噌一下变得通红,她的手抵在女人的手上,阻止她进一步动作。
那两条布绳其实是她的裤腰带,寻思着放在前面晃悠不是很好看,她就取了个巧别到了侧面。没想到谢鹤舟会一上来就拉紧帮她打个结,她感到腰部的收紧,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什么?”
反应慢半拍的谢鹤舟看到季珩的反应,才知道眼前人又偷懒把裤腰带别到了侧面。
“噗。”
女人憋着笑把两条布绳解开:“不好意思,是我考虑少了。”
解开结,谢鹤舟顺势牵住季珩的手。
“这段时间没有联系,我还想着用什么理由和你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十指相扣,季珩晃了晃腕子,没能抽出来。
“工作。”季珩闷闷地回她。
“我看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一点不惊讶,是早就知道了吗?”谢鹤舟拉着季珩站到影棚角落的位置,“也对,剧组很早就把我加盟的消息放了出去,之前你也有说。”
“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谢鹤舟问道。
因为我吗?季珩知道女人未尽的话里是什么。
“很早之前经纪人就和剧组签了合同,我只是没想过会碰上。”邵叶先前骗人的账先一笔勾销,这种时候只能你先顶上了。
季珩暗戳戳地腹诽经纪人,又小小地撒了个慌。
“真是缘分。”谢鹤舟笑,“上天注定我要再次遇见你。”
就会说土话。季珩沉默。
“我前几天做梦还梦到你。”
谢鹤舟只字不提之前她们分开的别扭。
“什么?”季珩竟也没有提起。
“你记得我最早的告白吗?”
“哪次?”季珩迷惑。
“漫展那次,你拒绝我的那次,你又忘了。”
“那次不算告白吧?你还用的书里的话。况且我拒绝过你很多次。”
“怎么不算,本来我是想着之后和你说的,没想到出了那样的意外。”
谢鹤舟不想季珩离开,因此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可我也是第一次啊,”女人叹口气,“你真的很喜欢拒绝,在这些事情上。”
季珩的眸子清凌凌地看她:“不然呢?你知道冬眠计划的。”
又到谢鹤舟不想谈论的事情上了,她硬着头皮强行扯开话题。
“那次告白的视频传了好久,故渊和蒹葭还来笑我。”
季珩就这么望着女人自顾自地说话,她不回应,她便自接自话。
“我还梦到当时你室友和我们一起吃饭时拷问我的架势,生怕是我骗的你。”
“你好受欢迎,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宇文白也好,玄机也罢,怎么都喜欢往你身边凑。”
“故渊和蒹葭都说我是恋爱脑,我也没有那么明显吧。”
季珩听着女人絮叨过去,记忆跟着回到热热闹闹的从前,却被那热度灼得眼泪差点冒出来。
“他们也算是看我们从开始到分手的人,当时分手的时候不敢去问你,都来问我。”
“是不是没有人问过你?因为她们都来问我,你也不理我,我后来知道你最不喜欢我说你的事情,那些都是**,我又要怎么和外人说……”
“停。”季珩闭了闭眼,她不能让谢鹤舟说下去,女人知晓她最心软,这样下去,她很难不动摇。
谢鹤舟看着季珩难受地闭上眼,心里跟着翻腾。她至始至终想不明白季珩和她分手的原因,当时女孩留下的什么话?
【谢老师,你还是不懂我,我要的一直都是自由。】
她不是给她自由了吗?是女孩自己说的,她自由地放弃了她的部分自由,选择和自己在一起,她们约定了五年内谁也不能分手。
她原以为季珩会在五年里被她捂热,就这样继续和她过一个又一个五年,可五年之后,她又听到了女孩和她说她要去追寻自由。
她没有给她自由吗?
“谢鹤舟,你觉得我自由吗?”
季珩想到家里的玄机和上个月刚断联的宇文白,她看上去挺自由的,可谁又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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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展上的告白很快被季珩抛在脑后,除了有时候室友会拿着被转赞多次的视频晃到她面前。
“季小珩你快看!这个视频太火了吧,谢老师真的好认真噢,成熟女人太有魅力了呜呜呜。”
“你喜欢的话,欢迎加入读书会。”季珩躺在床上拉着窗帘看书,室友拉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光线照了进来,季珩循着那抹亮光翻了个身。
“还是算了,我更喜欢纸片人嘿嘿。”闻言,室友转身就走。
她当然知道季珩口中的读书会是什么,她的另个室友也是里面的成员,光是讨论和读书时间就占去了休闲时间的大半。
她在这上面没有多少兴趣,自然不会在这多花时间。
【归舟:茶馆?】
枕头边的手机亮起,季珩看到谢鹤舟发来的第三次邀请,犹豫。
有几天了,她还不知道谢鹤舟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奇怪,太奇怪。同样,她也摸不准自己的心。
可这是第三次了,奉行事不过三的季珩决定给双方一个机会。
【彳亍:时间?】
【归舟:现在。】
“诶你去哪?”室友问下床的季珩。
“找人。”
“谁啊,学妹还是那个谁?”室友挤眉弄眼。学妹指的是宇文白,之前有过一次还让人找上门来的经历,那个谁则是被季珩保密起来的谢鹤舟。
“那个谁。”
“哟吼,看来学妹没希望了啊。”室友趴在桌上吧嗒吧嗒打游戏。
“本来就没希望,”季珩皱了皱眉,小小地提醒道,“不要和人乱说啊。”
“不会的,你去吧,晚上吃食堂吗?”
“不吃,你们自己点外卖!”
“知道啦。”
迅速到常去的茶馆包间和谢鹤舟碰上面。
“你在这里办卡了?”季珩感叹女人的财力。
“老板是熟人。”
“噢。”
“要是有想在这里聚会,可以帮你呀。”女人笑得像狐狸。
“什么好处?”季珩脱下外套。
“不然,亲我一下?”
吓!季珩惊得手里的茶杯抖三抖。
"认真的?"季珩稳住手里的杯子。
“当然。”
“不行。”
“拒绝得这么干脆?”
“玩可以随便玩。”季珩摇头。
“我是说真的。”
季珩看归舟的眼睛。方才她当女人在说笑,纵然她们这些天是有些暧昧,双方也都在纵容这种暧昧,可季珩并不认为谢鹤舟会选择她。
现在两人对上眼,季珩打量对面人的神情。不像作假,可好像也真不到哪里去。
“我说的也是真的,”季珩垂下眼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的心告诉我可以,我的头脑告诉我不行。”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季珩无端有些恼怒。
“我脾气不好。”
“这段时间的相处挺愉快。”
归舟回答得很快。
“假的。”季珩反驳得也很快,“我还不爱说话,不会陪你聊天。”
“话是挺少,但是我话多,你听我说,记得回应我就行。”
“我吃饭挑。”
“我觉得不是挑,是根本不爱吃饭。”
季珩抬眼瞪人:“我说挑就是挑。”
“好好好,你继续。”归舟好脾气地笑。
“继续什么?”季珩失笑,“吃不到一起,聊不到一起,你还想和我在一起?”
“我也挑食,况且怎么会聊不到一起,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会和你见面的。”
季珩对归舟的话嗤之以鼻:“脾气呢?我可不觉得你了解我那么多。”
“这个确实是知道得比较少,不过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互相多了解一点。”
季珩用彷佛看到什么古怪物种一样的眼神看女人,谢鹤舟直白地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季珩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人怎么这样,好的不沾竟碰一些坏的东西。
“我也不了解你,”季珩道,“而且……我没有太大的兴趣。”
“有点伤心了,我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季珩挑眉:“把别人看作观察样本的那种意思吗?”
归舟对季珩的坦诚并无意外:“难道你没有?”
“……这是我为了生存必须要做的事情。”
踌躇一瞬,季珩本着说都说了,再多说一点也没有什么的心理,同归舟坦白了她拒绝的最大原因。
“你是心理咨询师,”季珩看一眼谢鹤舟,“我之前说过,我有过抑郁。”
“是什么样的抑郁,有去过医院吗?”谢鹤舟的语气较之先前认真许多。
“去过医院,做过测试,”季珩想到谢鹤舟讲座上的内容,笑道,“我现在是看上去没什么,挺正常的,可我不能保证未来某个时刻它不会再出现。”
“当时我的确确诊,可我很清楚,那时候抑郁已经陪着我很长时间了,只是因为高考,所以没有去医院,听起来有点好笑。”话没说完,季珩自己先笑出声。
“我只是把医生给我的报告单给我爸看了一眼,就自己收起来了。”
季珩看着归舟,耸肩:“如果讲完这些你还愿意听,我不介意再讲讲以前的事。”
“带着抑郁生活其实不难,只是那种情绪时大时小,需要学会怎么去控制它,有些时候是挺烦恼的,因为控制不住的时候你只能任它摆弄,但有的时候还是挺享受的。”
季珩眯着眼睛思考:“那种感觉像是很多喜欢喝酒的人对微醺上瘾,沉浸在轻度抑郁里时自己的情感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你可以任由它倾泻,而不去责怪它,只是享受。”
“即使那些情绪可能都挺负面的。”
“你的意思是你在享受抑郁吗?”谢鹤舟问。
“不完全是,偶尔,毕竟我不能完全掌控它。”季珩把茶杯握在手心,感受杯身传递的温度。
“话说回来,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同情。”季珩观察女人的神态,许是经常接待这样的群体,谢鹤舟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异样的神色。
“我想说的是,因为抑郁,我对外界的感知不深,情绪上更加封闭,我给不了多少恋爱关系中用于维系关系的情绪价值。”
“因为抑郁?你需要先照顾自己的情绪,所以无法匀出精力来维持关系。”谢鹤舟并未被季珩的话吓到。
季珩没有否认。
“你说抑郁陪了你很长时间,还记得它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初中,我是高中认识到这点的,但后来细想,应该是在初中。”季珩给归舟答案。
“初中,那时你才十几岁吧?是什么让你认为这种状态就是抑郁呢?”
季珩察觉到对方的语气不同寻常,给她一种面对心理医生的错觉,但因为谢鹤舟的特殊,季珩没有像过往那般抗拒。
“大概十四岁,”季珩面无表情,“因为我会哭,整夜整夜哭。”
“那一定很难受,当时是每天都会哭吗?”
“每天。”季珩的回答变得简短。
“每天都哭,会不会影响睡眠?嗓子会哑吗?”
季珩迟疑:“印象中还好吧,我哭完就睡过去了。不是大哭,是无声的那种。”
“哭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季珩思忖,她和谢鹤舟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没有。”
谢鹤舟显然早已预料到季珩的回答,没有气馁,反而放缓了语气:“没有想法的话,会有什么情绪吗?伤心、委屈、愤怒、失望,还是别的?”
“我不知道,可能都有吧。”季珩眉头紧皱,她回忆不出当时自己的情绪。
谢鹤舟敏锐地观察到季珩的动作,猜到眼前人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也许内心已经因为陷入回忆感到痛苦。
她思索片刻,换了一种问法:“有时当压抑的情绪难以表达,人们会用流泪的方式来宣泄。彳亍,你那时流了很多眼泪,那些眼泪承载着你无法说出口的心情,我想请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的眼泪会说话,它会说些什么?”
季珩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谢鹤舟看着她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失去神采,连身体都静止下来。
时间静静地从两人身边淌过,好像穿越了时空的桥梁,连结了过去与现在,将回忆的老家翻遍,赤1裸1裸地摆在大地上,直到问题有了答案。
她终于听到了那个压抑已久的声音:“我好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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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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