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新的会议。

“人齐了，我们速战速决，尽快把道具方面安排好。我也不和大家客气，该说的客气话都说过，能得到什么也看大家的本事，但丑话还是说在前头，如果不够专心，我不介意直接开掉。”

明世砚盘着头发，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说话干脆利落，衬衫挽起的手臂处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季珩只凭第一段话便欣赏这位直率的导演，也是后来和小八聊天才得知，这位导演其实已经四十来岁。

“大家再认认人，岑琼老师负责统筹道具组，有什么大事小事找不到小八老师就找她。”

明导身边的岑琼站起身举手示意，确保到场的所有道具组成员都能看到她。

“谢鹤舟老师是我们剧组的心理学顾问，我们情况特殊，细节要非常到位，如果有细节深浅需要探讨，可以问她。”

明世砚伸手介绍另一边的谢鹤舟，笑意变深。季珩看到谢鹤舟同样起身示意。

“还有我们特意请来的季珩老师，也是我们道具圈以细节闻名的彳亍老师，我希望你和谢老师之间可以多碰撞出一些火花。”明世砚转向季珩，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刚要出神的季珩吓得一激灵，赶忙站起来欠身给四面八方的道具组成员们鞠躬。

“请大家多多指教。”

“好。”明世砚像长辈一样笑，挥手让季珩坐下。

红了一张脸的季珩忙不迭坐下，自然听到左手边小八的笑声，手机抖动，一条消息进来。

【小八：笑死，跟个小学生一样。】

【彳亍：我是学生，v我50。】

“好了，小八老师。”

“到！”

如同上课开小差偷玩手机被抓到一样，小八听到自己的名号直接来了个立正站好，挨挨挤挤用塑料凳占满会议室其实大半的人都是小八工作室成员的会议室里，一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明世砚和蔼地示意小八打招呼：“小八老师和工作室成员们的实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一定能和诸位老师好好相处做出一番成绩。”

介绍完主要的几位道具组人员，明世砚火速进入正题。

“时间比较赶，剧本给大家提前看过了，我们今天先大致讲一下基调，然后讨论一下第一部分的框架。大家有问题请及时举手发言。”

季珩听着明世砚讲话，看到手机里有消息噔地弹出来，吓得急忙把消息提醒关上，不再让手机震动。

【您有一条新的短信请查看】

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跃然屏幕，谢鹤舟闲得慌给她发短信干嘛？季珩点开短信。

【13*********：在小黑屋里可擦不出火花，季老师能不能把我放出来？】

“《月之暗面》的整体色调比较昏暗，作者游迩老师对心理学颇有研究，原著里的隐喻很多，主线故事是两位女主角各怀心思相互试探的互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尽量还原原著。”明世砚暂停一瞬，等待在座成员的反应，季珩身边的小八举了手。

“小八老师请讲。”

季珩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谢鹤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认真，谁又知道女人的手在桌子下面盲打？

季珩稍微舒展肩背，确定谢鹤舟正看着自己，便把原本藏在会议桌下的手机摆到了桌面上，挑衅地冲着谢鹤舟挑了挑眉。

“明导想拍爱情线还是友情线？”

“目前我倾向于朦胧的暧昧。作者借用了大量光怪陆离的梦境和幻想，来展现女主们复杂的内心世界，我想不必将感情设置得太过明确。”

季珩看到谢鹤舟借着撩头发的动作低下头，猜测她在看有没有收到自己的回复，憋着笑盯着手机旁边的空白笔记本。

调暗了亮度的手机没几秒就收到了新的短信。

“如果要做梦境和幻想，明导的意思是直接做出梦境的布景吗？”

明世砚点头：“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主要原因之一。剧组的资金已经到位，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放手去做，电影的目标可以放大一点。”

【13*********：不厚道了季老师，不能装没看见我的消息。绿泡泡都在黑名单里，短信总不是了吧。】

季珩眨眨眼，不太确定手机号码被拉黑的话能不能发出短信，正犹豫着用什么姿势查浏览器不会被上首的领导发现，就听见明世砚点了她的名。

“季老师和谢老师有什么关于细节的想法也要及时说，我想这样小八她们才好配合。特别是两位女主的人物动机和成因，近来网络上也很流行这个东西——”

一心二用的谢鹤舟立马接上了明世砚的话：“不安全依恋类型，女主一位是回避型依恋，在亲密关系因为不信任TA人而表现出疏离的态度；一位是焦虑型依恋，因害怕被抛弃而患得患失，容易情绪上头。”

季珩看到谢鹤舟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听到会议室其它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

心里嘀咕谢鹤舟肯定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话和短信，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就发出来，她太了解女人，就像谢鹤舟在某些方面也很了解她。

“是的，谢老师说得很到位。这两个又是焦虑又是回避，想要把小说里写出来的情绪拍出来并且拍得精细，有一定难度，因此要靠我们道具组各位的努力。”

“我们先来看看虚拟聊天室，原著里女主们只有七次对话，但是这个聊天室，我认为是重中之重。”明世砚语气严肃，“岑琼老师，麻烦你。”

岑琼闻言，到大屏幕前给众人讲解PPT上的内容：“我和明导的意思是做出一个类似黑匣子的东西，让两位女主在里面互动，内部具体的方案想听听大家的讨论。”

季珩看到图片里四四方方黑漆麻秋像骨灰盒一样的东西立在那儿，内部透视做成一分为二的形态，两个代表女主们的星星各占一边。

“外部拍吗？这么简陋。不能做个像拍大头照的那种机子一样的东西？弄个帘子什么的？”小八吐槽。

“里面放化妆桌吗，看起来会不会很老套？”小八身后一个长头发戴眼镜的女生低声道，季珩记得小八之前叫她seven。

“听起来是有点老套。”岑琼点头，明世砚在一旁坐着不吱声，只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分成四份呢？”季珩在众人沉默之际出声。

“四份？东南西北那样？”小八两只手手指聚拢在一起，比划着小时候玩过的纸游戏。

“有点像，也可以像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女主们心情转变的时候可以跟着转？”季珩也跟着比划出一个旋转的圆。

“女主还要和对方对话。”岑琼提醒道。

“那就加镜子，像潜望镜一样，不在空间中部放，在每个空间的尽头放，不同角度的镜子照的不一定是当下的自己，也可能是某个时期的自己或者对方。”

小八眼睛放光，抓过桌上早就散乱放好的积木开始摆弄：“可以哎！她们不是想上台，那就把里面也用黑布罩着，可以做暗门，她们能接触到对方吗？用塑料膜隔开？”

“岑琼给她们看一下分镜。”明世砚抬头指点岑琼翻下一页PPT。

“可能还是要用镜子，质感会更好，灯光也可以从不同的地方照进来。”季珩遥遥指着张分镜。

小八在会议桌上摆弄一阵：“要多大啊黑匣子，小点还是大点，小点就是走的暗室风，大的可以多放些细节。”

“都试试。”

“seven！”

小八身后的seven空出左手比了个ok，右手不曾从鼠标上放下来。

“岑琼老师可以投屏一下吗？”

……

明世砚和岑琼都是实打实的工作狂，早上九点的会议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好在中间有工作人员送来了咖啡和奶茶可以填一填。

出了会议室，小八和季珩肩并肩走在一起。

“走哇，去我那里吃小火锅，下午还能讨论一下那几个布景。”小八的身后乌拉拉跟着一群人，都是她工作室的骨干人员。

“呃……”

“季老师。”谢鹤舟从后面赶上来。

“啊，是谢老师！”小八叫一声，棒球帽下的眼睛又在季珩和谢鹤舟之间滴溜溜地转。

“小八老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季老师。”谢鹤舟礼貌地点头。

季珩小声嘟囔：“有什么问题不能手机上问吗？”

“季老师忘了，我的绿泡泡还在你的黑名单里。”

小八头顶上的灯泡噌一下亮了起来。

季珩涨红了脸：“是嘛，我记性不太好。”

“季老师记性确实不太好，不过我可以帮你看看。”

季珩的脸在小八看戏的眼神里越烧越红：“不，不用了，等我回去把你放出来，到时候再问吧。”

“我担心季老师会忘了这件事，所以还是当面请教比较好。”

小八在一旁看着两人一言一语你来我往，脸上的姨母笑都要藏不住，动了动身子挡住自己身后同样吃瓜的下属。

“哎呀季老师我们下次再约，我突然想起来小火锅的食材没有买，我先走了哈！”

“诶，小八老师！”

季珩眼睁睁看着小八带着一群人乌泱泱从自己面前经过，有几个小姑娘还悄悄抬头看站在她身边的谢鹤舟和她。

“小八老师下次我请你吃饭。”谢鹤舟在季珩身边心情颇好地朗声道。

季珩瞪了颇为得意的女人一眼。

“走吧季老师。”谢鹤舟非常自然地牵起季珩的手。

“什么问题着急问？”季珩抽回手揣进衣兜。

“看你和小八老师聊天，感觉现在的你有很多朋友。”

季珩皱眉，抬眼看看四周，见所有人都离开才道：“不是朋友。”

她本想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交朋友”，可是又想到昨天分开后自己下诀心不再和谢鹤舟聊过去，便没有开口。

“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旁观者啊？”谢鹤舟站得离季珩近了，身高近似的两个人在角落里团出一块黑影。

“你还记得孟君同吗？”谢鹤舟问。

“谁？”季珩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金鱼脑袋。”谢鹤舟笑得宠溺，“读书会里大家一起救回来的那个女生。”

季珩下意识反驳：“我可没有。”

然而话是这么说，季珩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双紫罗兰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