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怪状的建筑间，一座七八层高的阁楼格外引人注目。
匾额上由藤蔓绕成“千年一瞬”四个大字，意思是纵使活了千年，也比不上在其间一瞬。
阁楼歪七扭八的盘旋而上，看上去似乎随时会倾倒。每层檐角蹲着一只金色鱼兽，呼气时吐出大大小小的泡泡，那是妖怪们做的梦。檐角挂着不同的乐器，在风中合奏出美妙的乐曲。
粉白色大门上布着青色血管似的纹路，同乐曲的节奏一涨一缩，看了不禁要怀疑这座阁楼其实是活着的。衔门环的两头狮子，龇牙咧嘴的不时互扯头皮，叼着环互戳，看起来关系不大好。
门始终紧扣，门口右侧坐着一头黑熊妖，妖客们在黑熊妖那付了妖币，径直穿门而入。
有时一只小狮子打架时分神，趁妖客不注意，伸长手臂偷一两颗妖豆，又因为无法平分，打得更凶了。这时黑豹妖举着一根长竹竿用力一戳，俩狮子才歇停一会。
这里据说是妖界最好玩有趣所在，就是物价太高，寻常妖花费不起。也有妖为了进楼，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只为快活一回。
淇奥倒出荷包的妖豆，才五百个，进楼起码要一万妖豆。
野萝眯着眼打量千年一瞬：“这楼从外面看着就有一种吸引人进去的魔力，不知藏了什么秘密，不能忽略。可现在没钱啊，太穷了！要不我们卖艺？”
盛瑛皱着脸：“卖艺？”
野萝转过身，圆润的大眼睛里倒映的不是盛瑛，而是堆成山的妖豆。
“你乐艺不错，玲珑萧吹得多动听呐，厨艺也拿手，做出的食物多好吃，长得又俊美，开个班什么的，肯定能赚大发。”
盛瑛被夸得喜上眉梢，又微微蹙起剑眉：“合着只逮我一人薅啊！”
野萝食指左右一摆，瞄向淇奥：“淇奥书画厉害，妖界文雅的妖类挺多，这条街字画铺就有好几家。”
盛瑛忍俊不禁：“那你呢？”
野萝揉揉肩膀，活动手腕：“有你们，我只管拉着布袋收妖豆就好啦。”
盛瑛脑中浮现三人忙前忙后赚钱的样子，笑出了声：“你打算在这安家啊？”
淇奥似是考虑了下方法的可行性，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怕是太慢了。”
“开个玩笑嘛。”野萝笑着说罢，甩了甩空空如也的荷包，耷拉着眼皮，“出门急，忘了带钱。”
盛瑛打了个响指：“别着急，我有办法。”
野萝和淇奥同时眼巴巴地看向盛瑛。
最终盛瑛忍痛，将千百年来，自己研制的一些不具杀伤力，比如疗愈的、助逃的、护盾的等等法宝，拿去典卖了。
出了典当行，盛瑛神采奕奕，手里攥着一叠妖票，扬眉，对站在台阶下的二人道：“成了。”
野萝竖起大拇指：“凭你的本事，研制那些法宝还不是眨眼间的事！到时我来帮忙。”
材料上佳且难得，工序复杂且耗时，都是孤品啊……
盛瑛强颜欢笑，想到和野萝一起研制似乎挺妙，笑容变得真诚，神态向往：“那就这么说定了！”
千年一瞬内别有洞天。里面妖声鼎沸，好不热闹，野萝忍不住发出赞叹，啧啧道：“没想到有钱的妖这么多！”
盛瑛环顾四周，感叹道：“果然比外面有趣。”
淇奥心里焦急慌乱，这里实在令人眼花缭乱，都不知看哪才好。妖又多，妖侍太热情，真是周身不适……如果无此事发生，他更愿独自在兰韵台处理巨山高的公文。
跨门而入，脚下是鲜活的苔藓铺就的地毯，地上跑着随意变换高低的蘑菇凳，累了随时随地可坐。楼梯是自动的，踩在上面好像踩到了妖兽的骨头，仿佛还能感受心脏跳动。
各层东墙镶嵌硕大的蜂巢，六边格子里储放着不同的汁液，渴了随时自取。每层都有不同的设置，买卖东西的，琴棋书画文雅的、擂台比斗暴力的、娱乐风趣的……应有尽有。
调查可不是要大张旗鼓，那肯定查不到什么，自然要深入其间，融为一体。
野萝弯腰，好奇的打量蘑菇凳。
一蜈蚣妖挺着娇美丰满的身体，着装暴露清凉，对盛瑛抛了个媚眼，声音娇滴滴的，骨梯听了都会酥软载不动妖。
“白狐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比你身边的黑猫好看？今夜同我一起玩好不好？”
说着就要往盛瑛身上扑，盛瑛目不斜视，脚下灵巧一动，蜈蚣妖扑了个空。
“辣眼睛辣耳朵，离我远点！”
白狐一族还是有些地位的，蜈蚣妖咬牙切齿，只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经过野萝时差点没把她撞飞出窗。
野萝歪在蘑菇凳上，指着蜈蚣妖：“有病吧，冲我撒什么气！有本事撞他去！”
盛瑛闪身过去拉了把野萝，后者避开，没好气道：“沾花惹草。”
野萝指尖一点，蜈蚣妖脚下的苔藓地毯卷了起来，蜈蚣妖没注意，摔了个实打实。
蜈蚣妖站起后还想来找野萝麻烦，此时见一只鸡妖走来，吓得瞬间跑没了影。
这边淇奥被三个女妖前后包围，是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兔妖外表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掩盖了淇奥本身自带的一股冷意，看着温润好欺负。
“兔郎，做我的夫君吧！”
“做我的！”
“姐姐我先看中的！”
“明明是妹妹我！”
“是我！兔兔君分明多看了我一眼！”
“兔儿还冲我笑了呢！”
淇奥正思索要不要动用法力脱困，女妖们互相揪着彼此耳朵，已经扭打了起来。
三个女妖在地上缠成一团，战况惨烈，淇奥摇了摇头，拂袖绕了过去，连忙走向野萝和盛瑛所在。
野萝拿过一把扇子，扇面上人物景象浮动变换，食指轻点其中一个，关于它的画面便开始呈现。这把扇子讲述着六界异闻，很是有趣。
商家淡淡道：“二十万妖豆。”
二十万！一把扇子二十万！
真是狮子大开口。
野萝多扫了一眼，放下扇子：“算了，不要了。”
盛瑛打开一看，“哐”一下合上，道：“这也不难，回头给你做一把比这个更好看的。”
以盛瑛在法宝上的造诣，想来这确实对他不难。野萝笑了笑：“好呀！”
商家在旁“噗嗤”笑了，一脸鄙夷地看了眼盛瑛。
盛瑛不想和他计较，偏过头去。
有只花豹妖停在野萝前面，他穿金戴银，腰间挂满了妖豆，妖票从半敞的领子露出，浑身写满了两个字——有钱！
花豹妖夹着嗓子，拉长语调，像在撒娇：“猫——猫——”
他一出口，野萝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野萝没理花豹妖，他动了动手臂，就有不少妖豆滚出来。
自顾自道：“猫嗷猫，他穷得连二十万妖豆都拿不出来，仗着一副好皮相，说什么‘做一把更好看的’，穷就罢了，还爱吹嘘，哄骗咱美猫猫，宝儿猫别信他！这样抠搜的不要也罢，猫贝贝看看我，我啥都给小猫咪买，阿猫儿弃他选我！”
一番话变了多少个称呼？野萝五根指头都快数不过来了……
她一脸难以置信，不忍直视，闭着眼睛扭过头去，若有仙露，恨不得此刻就洗耳朵。
淇奥也傻眼了，下意识往前挪了几步，不着痕迹地将越说越靠近的花豹妖挤远了些。
盛瑛表情像吃了苍蝇，他攥着拳头咬牙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花豹妖白了盛瑛一眼：“又没和你说，你可以不听。反正咱美猫儿马上就会踹了你。宝贝心肝，跟我去玩吧！老板，这扇子我要了！”
花豹妖的手下送上妖票，商家乐乐呵呵地将扇子递给野萝。
盛瑛不耐烦地揉了揉鼻梁，一手夺过商家手里的扇子。
花豹妖扯着嗓子喊：“你！你穷！还抢我猫嗷猫的东西！无耻！”
盛瑛眼神阴狠地盯着花豹妖，声音凉飕飕的，像是从冥界而来，带着股阴风，将扇子丢给花豹妖：“她岂容你肖想！拿着你的扇子，滚。”
“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找抽！”
野萝深吸一口气，立马抱住盛瑛胳膊，道：“别起冲突，我来跟他说说。”
野萝正欲开口，一马妖不知从哪奔来，扬起马蹄，指着花豹妖破口大骂：“登徒子！休要纠缠！再敢上前撕烂你的身体！”
野萝仨看着从天而降的马妖，一时失言，妖界也有如此仗义侠气的妖！不是大富豪大权贵，就是妖力高深的大妖。
花豹妖被突现的马妖吓得一激灵，怒道：“哟，能耐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撕烂谁！”
岂料下一刻，看上去威猛无比，正义凌然的马妖被按在地上痛打，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帮了野萝，不能坐视不理，野萝仨上前去帮忙，这时甲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跑来，拉开纠缠的俩妖。
马妖见到甲卫，吸了吸鼻血，跪地认错：“是我之错，是我！”
野萝指着鼻青脸肿的马妖：“马妖为帮我，仅是威吓了一句，分明是花豹妖痛下毒手，”
野萝说话间，裙角被什么扯着，垂眸见马妖对她挤眉弄眼，咬牙道：“别说了！”
马妖为何生气？
豹妖枕安是羽君沉澜身边的红妖，甲卫畏惧花豹妖后面的势力，见马妖承认错误，为首的甲卫道：“无端辱骂妖客，引起争斗，扰乱秩序，关垂狱十日！”
野萝扣着马妖肩膀，不想他被押走，盛瑛和淇奥也在旁替马妖说话。
马妖转头对野萝悄声道：“大姐！求求你别替我求情了！我就是想入垂狱！你就别阻挠了！”
呵？所以不是帮她，只是借由头入垂狱？
不是，这时节入狱也如此积极主动是作甚？
野萝又傻了眼。
甲卫押走马妖，后者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很是心甘情愿，不像入狱，倒像要去什么宝地。
马妖刚走几步，一狼妖从上面跳下来，指着马妖：“一千万妖票！输了还敢跑！还钱！”
甲卫拦住狼妖：“他犯事已入垂狱，有什么出狱后再解决。”
盛瑛顿时了然：“原来是为躲债！”
野萝眯了眯眼，还能这样！
马妖被带走后，狼妖追债不成气得捶胸顿足，气恼间看到花豹妖正轻手轻脚离开，眼睛一亮：“你在这呢！”
花豹妖撒腿就跑：“再容我几日！”
“容个屁！你有钱在下面挥霍，都不还钱！给我站住！”
淇奥道：“花豹妖看着这么有钱，到底欠了多少……”
盛瑛睨了一眼：“让他高调，活该！”
旁边有犬妖小声谈论：“三堂兄本该前日出狱的，到现在还没出来。”
另一只犬妖道：“惹了太多妖，许是待不下去，偷偷出城了。”
“不该啊，他家还有老娘呢，他又那么孝顺。梅花鹿的爹娘听说也没出来，反正我认识的一些，进了垂狱后，在无上山再也没见过面，你说，这垂狱会吞妖不成？”
另一只犬妖连忙食指盖唇：“嘘，可别乱说，小心被关。”
“咱好歹侍奉狼王的，甲卫敢！”
野萝耳尖，在混乱中听到这番交谈。
垂狱？吞妖？
花豹妖的小插曲很快就过了，商家白得妖票，喜滋滋地捡起扇子，倒是个有原则的，伸手递给了野萝。
野萝摆摆手：“不要了。”
商家高兴坏了。
四处打探时，一蛇妖扭着腰，见野萝仨气度不凡，一看就有钱，道：“各位头次来？”
野萝仨点了点头。
蛇妖像是看到了财神爷：“还未来得及去地下吧！跟你们讲，千年一瞬，最妙的地方就在这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