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通道奇幻浪漫，头上月白色的流光浮动着，地面黑漆漆的，脚步踏足之处星光点点，回头一看，仿佛坠入星河。
地下极大，妖客却不多，这里买卖的皆是世面上禁止流通的东西，什么吃了短时间内修为倍增的丹，可将伤痛转移给旁的生物的草，能交换五日身体的药……
甚至还以竞价的方式售卖凡人。
蛇妖喋喋不休的介绍道：“买他们回去做契奴，勤劳又能干，大有用处！想打想骂随你们，若再买上一株转移草，自己的痛苦都转到契奴身上，修炼再也不怕受伤，而且遇到天敌还能利用契奴挡一次伤害。”
“好处多得很！你们买回去就知道妙处了！”
这里不知熏着什么香，盛瑛闻着难受，他一手遮鼻：“凡人寿命短暂，我花大钱买回去也用不了多久。”
蛇妖一脸神秘的道：“结契，我们帮他们实现一个愿望，他们将灵魂卖给我们，投不了胎的，死了魂魄结成丹，吃了对修为大大有益。”
蛇妖吐了吐信子，搓了搓手指，“一位贵客最多能买十个，就看你们这个多不多了。”
野萝看了眼售卖台，此地也无花神和牡丹。
她道：“人够吗，售卖场上不过八人。”
蛇妖凑近野萝：“你预定好人数，说清楚喜好禁忌，到时候我们会将人送到你的住处。”
盛瑛在传音阵中道：“千年一瞬困着很多凡人？既然有如此多契奴，那会不会用什么法子异化凡人？”
淇奥道：“应有可能。与人结契非小事，千年一瞬背后的主子，必然位高权重。没想到妖界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罔顾天妖约定，私下做此等禁事。”
一妖客半躺在摇椅上，身旁站着三个仆人，为其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仆人眼神麻木空洞，姿态谦卑，动作却显得机械。
其中一个为妖客捏肩膀的仆人似乎弄疼了他，被其拽过来狠狠掐住脖子：“你想干什么！我这么用力你疼不疼？下次再控制不好力道，我就吃了你！”
“你看，怎么撒气都成。”
淇奥脸上的不忍太过明显，甚至还想阻止，蛇妖见此拦住，掩唇笑道：“兔族就是容易心软，兔郎这样的，最容易被凡人骗了。”
盛瑛一副为妖族着想的样子：“天妖两界不是立过约，妖界不得伤害凡人吗？万一天族知晓，借此生事如何？”
蛇妖耸耸肩：“他们贪婪又卑贱，主动和我们签下契约，自愿在妖界为奴为婢，天族还能以此生事不成。”
见野萝仨一脸良善好骗的样子，蛇妖感慨道：“你们仨一看就不知人心险恶，妖不能太善良，凡人欺辱我族时不知有多狠，若非我修炼成妖，说不定被哪个贱人抓去剥皮泡药酒了，狐族不也被凡人剥皮制衣，兔郎的远亲们指不定正煮在哪个锅里呢，也就猫族与凡人关系好些，不过虐猫的大有人在。弱肉强食，当然有力量的是我们时，他们同样只能乖乖受着，这便是世间的法则。”
这里飘荡着各种**，嗅一嗅，满腔的浊气。
野萝望着那些被妖客们肆意欺辱的凡人，眸色变冷，心里忍不住自问：皆有因果命数，我何必多管闲事？
这般想着，她轻瞥了一眼契奴，淡淡道：“这地下也没什么有趣的，至于契奴，我不喜欢，盛瑛，淇奥，我们走。”
淇奥在传音阵中道：“吾等此时出手，兴许能救一部分，可破不了根源，着实无用，需回九重天商议，想法子彻底解决。”
野萝声音清脆，说：“世间事自有运行规则，何必插手，这些凡人若无**怎会让妖族逮到机会，自愿结契，而今不过自作自受罢了。”
盛瑛表情复杂，瞄了一眼野萝，观察她的神色。
“也许一开始确实自愿，然此事对妖而言稳赚不赔，产业形成以后，便会有人被迫自愿，长此以往人妖矛盾势必尖锐，人间不稳会令天界动荡，这种交易必须要被禁止！”
野萝冷笑一声：“冠冕堂皇的，还不是怕人间动荡，仙神力量会被削弱，仙神以大爱自居，总说什么拯救苍生，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
盛瑛神情怪异的看了野萝一眼，她为何突然这样？莫不是被什么附身了？
他一下子抓住野萝手臂，撩开袖口一看，皓腕上天帝给的青玉镯还在。
野萝用力缩回手，推开盛瑛，目光锐利，不悦道：“你做什么！”
前后差异实在太大，盛瑛不可置信地看着野萝，不是这地有古怪，断然是野萝体内的东西在作怪。
“她的本性会渐渐苏醒，比如冷漠……”
那个所谓六界说的话又回响在淇奥耳中，他无声念着清心诀，想要赶走耳边混乱。
蛇妖见野萝要走，没好气道：“我带你们转悠这么久，你们什么都没瞧上？”
野萝冷声道：“不过是些不起眼的东西，我们有力量，不必借助那些自可以做到。不是你主动引我们观看的吗？还是说，你们的主动都有问题？”
“自大……”淇奥耳中继续响着。
蛇妖被野萝一呛，气得脸都紫了。
野萝打了个哈欠：“倒是有个需求，有些累了，我想休息，能提供一间安静的雅间吗？”
“懒惰……”淇奥眼睫一颤，深呼一口气。
蛇妖哪能错过一丝赚钱的机会，瞬间变脸：“有！最安静雅致的房间，只需五万妖票。”
盛瑛换的妖豆和妖票都交给了野萝，她拿出一张五万的妖票塞给蛇妖。
“引路。”
盛瑛和淇奥互看一眼，跟了上去。
静谧昏暗的房间内，野萝躺在床上，居然真的睡着了。
盛瑛在房间设下隔离结界，靠着柱子看向野萝，眼中满含担心：“她从前也是这般说睡就睡的吗？”
淇奥脸色凝重：“她在冥界时素来勤勉，不愿浪费一刻时间，不是在修炼，便是处理公务。何况眼下发生那么多诡事……”
“混沌鼎镇压常予海太久，碎片上附着暝神之力，许是那力量作祟，天帝给的青玉镯确非常物，照理说她不该有此异样啊。”
“暝神之力……”淇奥眼中闪过惊讶，若一切都是受暝神之力影响呢？可又如何解释野萝与他的力量相冲？
盛瑛道：“她散去大半修为，身体本就到了极限，却还奔波，是该休息一会。也许方才她心情不好，太累了，才会有那般言辞，先让她睡会。”
“吾出去找找线索。”
“我们暂时别分开，一起行动，等见到幼箐再说。”
淇奥点点头：“好。”
野萝没睡多久，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她就醒了过来，望着穹顶发了好一会呆。
自称另一半的自己好像消失了，没再开口，她也感受不到。
没了那家伙念叨之后，她居然有些想念？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完整了。
盛瑛和淇奥各揣心事，前者坐在窗台发呆，后者盯着虚空走神。
外面天光大亮，有鸡妖在半空扑腾，一只接一只，大喊：“元青少主的朋友在何处，听到后请到城中央。”
野萝道：“幼箐在找我们！快走！”
盛瑛一惊，转身跳下窗台，连忙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恢复不少精力，你俩还愣着干嘛，走吧，不是还有正事。”
淇奥欲言又止，野萝有些生气：“想说什么就说，没话讲赶紧走。”
说罢不听淇奥到底说不说，也不管他们跟没跟上，直接跳窗走了。
幼箐身着华丽的羽衣，站在城中央的高台上扫视各处，见野萝独自在前，盛瑛和淇奥紧跟其后，顿时笑了，连忙飞下高台，冲野萝奔去。
幼箐扑在了野萝身上，紧紧抱着她，高兴不已：“姐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野萝轻轻推开幼箐，往后退了一步。
幼箐见野萝对自己有些生疏，心脏一紧，难道姐姐生气了吗？
她一时有些无措，冲后面俩人摇摇手，笑道：“能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鬼大哥，知道你活着，你都不知这些日子我有多高兴！”
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眼中满含笑意，一脸单纯无害，看上去确实像个没心眼的。
盛瑛弯了弯嘴角，又眼含抱歉：“人间的经历，我还没想起来。”
幼箐道：“无妨，总会想起来的。”
枕安跟了过来，对幼箐道：“少主，你飞太快了。”
幼箐侧头瞄了枕安一眼，她抿着嘴，有些不敢看野萝，犹豫半晌才道：“姐姐，之前并非刻意隐瞒我的身份，我……”
野萝想到之前幼箐欺骗自己时的话术，气血顿时止不住上涌。
盛瑛见她有爆发的症状，连忙揽过她的肩膀，一条隐形的丝线从他袖口飞出，细细密密缠住野萝，那是他抽离的一缕神魂。
“那个，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住处了，我带她去找找，你们先唠会啊。”
话罢不等人反应，半抱着野萝飞奔离开，一路疾行，直至妖迹罕至的河边。
盛瑛设下一方结界隔绝气息行踪，将野萝放在地上，掏出玲珑萧吹起了忘忧曲。
野萝身上溢出煞气，刺得盛瑛神魂发烫，脸色惨白。
盛瑛见野萝紧闭双目，似在与什么搏斗，身体抖得像筛子，他收回那缕神魂，上前紧紧抱住野萝。
同沧海一样，满身刺痛，疼到窒息，但他知道，野萝一定比他难受。
“野萝，你又失控了，快凝神，别让那玩意有可乘之机！”
野萝忽然睁开眼眸，里面红光一闪，她挣脱盛瑛，后者被强烈的煞气击退数步，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野萝神情冷淡，慢慢上前，一手捏住盛瑛下巴，迫使他抬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怎么，你接受不了不同面的我吗？”
“你觉得我冷漠？自私？易怒？不可控制？”
“你想唤醒的，是那个好说话、纯善的那面？”
“当然，我理解，我没有她的好态度，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讨厌，光这么短时间，我看你就接受不了。”
“没关系，我不需要被喜欢，感情是很无趣的东西。”
盛瑛嘴角渗出血，他摇了摇头：“不是的，野萝，世间万物相对存在，没有谁是绝对的良善，都有两面，你待人接物淡漠也好，情绪反复也罢，都无妨，只要你自在，我不讨厌不同面的你。”
面前人目光凝滞了会，而后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哪一面你都能接受？”
话罢一手捧着盛瑛的脸，弯腰亲了下去，蜻蜓点水般甫一触碰，立即离开半分。
“这样轻浮，也能接受？”
嘴唇轻碰的瞬间，许多过往在盛瑛脑中迅速闪过。
“既然你是在这片树林遇到的，那就叫你阿树好了。”
“阿树？这么土！不行，我不要叫阿树。”
“到时你排队也见不到我！”
“你是大天神行了吧。”
“鬼差能不能和鬼成亲啊？”
“乖乖滚去投胎！”
“买衣服花了我三十锭冥银，那可是上好的鬼娘所织锦缎，回头也别忘了还。”
“还当是礼物呢，没想到转头就要钱，扣门！”
“野萝，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叫风琼和。”
“抱歉，我无意窥你心事，只是我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我想帮你找找，或许找到了，你会开心些。”
“她，是我心悦之人。我想，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
“愿阿树早日找到野萝！”
“就这一个？你不为自己祈愿？”
“我踢死他了，你别再生气了。”
“若我早早出现在你的生命中该有多好。”
“阿树，你再坚持坚持，我可以的，我可以……”
“别说这样的话，我会救你，我能救你的。”
“小仙女，珍重。”
“不要……”
盛瑛脑中一片混乱，画面模糊交织闪现，声音却异常清晰，他只觉心口钝痛，好像在被利刃剜肉，一点点掏干净他。
他站了起来，一手扶住野萝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脖子，反守为攻，浓烈的思念狂风骤雨般砸向野萝。
脑中的画面寸寸铺开，野萝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吻如涛涛巨浪，一波一波将她吞没，野萝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咬了一口，而后用力推开盛瑛：“你做什么！”
盛瑛眼中闪着泪光，嘴唇被咬破，他抬手擦掉血迹，一步步靠近野萝：“这就是你所谓的轻浮，那为何生气？”
野萝步步后退：“你……”
“不过是光吓唬的人小猫罢了。”盛瑛步步紧跟，不顾野萝身上似火球般的热浪，伸手揽她入怀，一滴清泪已滑落眼眶。
“小仙女，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野萝木然抬头。
盛瑛眼中满是自责懊悔：“对不起，阿树来迟了。小仙女，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做鬼时喜欢，为神时也喜欢，无论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你，只喜欢你。”
“你说你冷漠，自私，可你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用你的处事原则面对世界，解决问题，冷酷如鬼魅是你，悲悯如神明也是你，你本就是多面的，又为何将自己剥裂成两个你？”
野萝愣了许久，眼中红光变淡不少。
“可若我蔑视生灵呢？”
“我依然喜欢你，但我会阻止你。”
盛瑛拨开野萝脸侧的碎发，嘴角又渗出一缕血：“哪怕被烈焰焚逝，我亦无悔。野萝，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野萝望着面前贴得极近的人，他的眼中溢满了爱意，比她周身的热浪还要滚烫。
泪水从眼眶滚落，野萝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侧头喷出一口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盛瑛连忙抱住野萝，施法为她疗愈。
半晌过后，野萝缓缓睁开了眼睛，抬手摸了摸盛瑛脸颊，话没出口泪水先流出眼眶。
“你是不是傻？都说了我失控时远离我。你想起来了，你终于记起我了。”
看上去恢复如初了。
盛瑛吸了吸鼻子，冰凉的指腹拭去野萝眼角湿润：“别哭啊，我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记起来了，你好些了吗？”
野萝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又红了眼。
“对不起，从千年一瞬开始，我的负面情绪被放大，直到看到幼箐，那种情绪好像到达了顶点，我看眼前一切都碍眼，抗拒一切靠近，这次我有意识，我的言行我清楚记得，而且当下我就想那么做，我能控制自己言行，但抑制不了情绪。”
“这次你有意识？什么意思？”
野萝还有些虚弱，靠在盛瑛肩膀上，轻声道：“毁坏葡萄那次我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那段记忆是空白的，好像有力量占据了我的身体，掐你那次也是，可这一次，我有意识，但情绪是失控的。”
“之前我在秘境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她说她是我的另一面，我不信，但又怀疑。如今看来，失控时会溢出煞气，那绝对是暝神之力，是暝神之力在蛊惑、影响我。青玉镯想来压制了她，她力量被削弱了，无法出来，可却放大了我的负面情绪。”
“我觉得我忘记人间的经历，或许也是暝神之力干的！”盛瑛抱紧野萝，下巴抵在她圆润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野萝后背：“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阻止暝神之力再次影响你。”
野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想到那一番告白和激烈的亲吻，连忙垂眸，将头埋进盛瑛怀里。
盛瑛脸上也后知后觉浮现红晕，他摸了摸野萝后脑勺：“躲着干嘛，又躲？幼箐和淇奥还等着呢，我们快些过去，有些事，之后慢慢说。”
野萝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你再让我冷静一会，就一会。”
盛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清晰地传到野萝耳中，反而让她更加慌乱。
“我看你是想多抱我一会吧！”
野萝一骨碌抬起了头，噌一下站了起来，又别扭的转过身：“谁想抱你啊！”
“是我，是我想行了吧。你说你失控时能控制行为，抗拒靠近的你为何要亲我，你是不是对我蓄谋已久？”
野萝脸涨得通红，咬着下唇不说话，还倔强地白了盛瑛一眼。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谁默认了啊……”
“我看你也是嘴硬派。”盛瑛走到野萝身边，“对了，你失控时有个法子，估计很快会让你清醒。”
“什么？”
“亲一下啊。”
野萝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盛瑛：“滚！”
盛瑛吃痛，本就半人半狐的模样，此刻脸色看上去更白了。
盛瑛被煞气所伤，闯九阶时的伤也没恢复，他不过也在强撑罢了。野萝紧张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现在没法动用碎片，调整一会给你治，治好再去找幼箐和淇奥，否则不好解释。”
“你看你气性本就大吧。”盛瑛伸手在乾坤袋翻啊翻，“不用消耗你的力量，咱带了法宝。”
写到一半，低血糖了，恐怖如斯低血糖，宝们可要照顾好身体，按时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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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记忆恢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