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门在崇城显然很有威名,守城官兵认得江璟瑜的脸,也没怎么检查就把这一行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走进崇城,好像重新回到了人间。街边灯火万家,行人言笑晏晏,随处可见追逐打闹的孩子。
江璟瑜和苏允不知怎么又在前头吵起嘴来,苏允显然是被压制的一方。单辞鸢嫌他聒噪,放慢了脚步企图远离战火中心。
时少清也慢慢地走在单辞鸢身旁,幽幽开口,“群英门近年初具规模,崇城算是比较太平的地方,素被称作‘小长京’。”
他离的很近,微微低头开口像似耳边低语。单辞鸢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又一阵地发热,像是要烧起来,心中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人不是来视察的吗,不知大人可放心?”
“......你离得近,太热。”
时少清挑了挑眉,眼中带着些许促狭笑意:“热?现下正是腊月,大人莫不是病了不成?”
单辞鸢愣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奇怪,便真的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有点烫。”她皱眉。
“咳......你手太凉,摸不出来。要不要我帮你?”
还没等她开口,一阵暖意便覆了上来。她后退一步躲开,剩那只白净修长的手愣在半空
时少清倒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笑道:“大人反应如此快,应是没有大碍的。”
“......”
“快些走吧,要掉队了。”
他仍旧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倒像是只有她不自在。
好像被耍了。
单辞鸢瞪他一眼,扭头走远。与她相处过便知道,这是她平生做过的最生动的表情。
时少清无辜地笑着,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蓦地背后一阵阴冷。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萤月,眼中尽是令人发颤的寒冽。
“我不管你身后是谁,你胆敢再对她下手,我定不放过你。”话间全然不复刚才春风拂面般的柔和。
萤月笑着,“奴婢只不过是主人的奴仆,身后能有何人。”
“最好是。”
“公子多虑。”
“你指缝里残留的迷药,可处理干净了?”
“不劳烦费心,这个可不归公子管。”萤月笑意未敛,轻盈抬脚跟上了单辞鸢。
单辞鸢全然不知身后暗潮涌动,跟着江璟瑜走了莫约一刻钟,终于看见了那幢气派的宅院,朱红大门上的檀木牌匾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群英门。
守门弟子见自家大小姐历练回来,连忙打开大门将人往里迎,眉眼间皆是喜意。
“快通知师父,小姐回来了!”
一时间群英门众弟子吵吵嚷嚷地像是一圈红萝卜似的围上来,嘴里喊着“师父担心了一天,可算平安回来了”之类的话。
江璟瑜听了,撇撇嘴闷声道:“平日里恨不能亲手把我宰了,这会倒是枉他费心了,哪里能死外边了呢。”
“怎么?和你爹关系不好啊?”同是在叛逆期的苏允立马探出了脑袋。
紧接着一路上他们俩达成了共识,压低声音对大家长就是一通吐槽,江璟瑜激动得脸都红了,尚不知自己嚼的是当今天子的舌根。
也许未来的某天她会回想起今日,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的现在。
江璟瑜才刚讲到自己儿时因为爬树就挨了十个手板子这件事,群英门的大堂便到了。
江门主端坐在主位,鬓间有些斑白,却仍然是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的模样,不见任何倦怠。神色看上去极其肃穆,也不知是如何教出江瑾瑜这一跳脱的性子。
此时江瑾瑜倒也跳不起来了,听了汇报的江门主果然怒了,罚她滚到院子里跪着。苏允没见过这等场面,瞪大了眼,时不时往院子里张望。
面对单辞鸢一行人江门主倒是客气,“不知御司大人远道而来,江某多有怠慢,还望担待。”
“江门主不必客气,我家主人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
“小女莽撞,多谢大人今日出手相助,此等大恩江某无以为报,不知大人......”
萤月面上是得体的笑容,接过话,“举手之劳罢了,主人向来良善,江门主不必介怀。只是......主人离京巡查各地魔情,不宜四处声张,现下途径崇城,正缺落脚之地,不知江门主能否替我家主人安排下来?”
“这是自然,院里还有几处空厢房,我这就命人打扫出来。”
话罢江门主带笑看了一眼时少清:“恰巧我这义子近日游历归来,他最是稳重,平日虽然用剑更多,但对符咒法阵倒也有自己的见解,想来与单大人是聊得来的。”
就只差把“欣赏”二字写在脸上了。
单辞鸢只是失神看着烛火跳动着,一言未发。
苏允隐隐觉得奇怪,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联络辰一他们么?萤月却是只字不提。
难不成!他们要开始江湖闯荡的副本了?
苏允只觉得自己的侠客之魂在隐隐燃烧!
“如此,便多谢江门主了。”
几番来往客套后,便打算起身告辞。单辞鸢觉得衣角紧了又紧,回神一看是苏允。他偷偷往院里努努嘴,单辞鸢顺着看过去,只见江瑾瑜身形单薄跪在寒风中,好不可怜。
单辞鸢朝苏允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苏允急的挠头,指指江瑾瑜,又对单辞鸢拜了又拜。
像是福至心灵,单辞鸢迟疑着缓缓开口:“今日逢魔,江小姐临危不惧,并非莽撞之人,有令爱如此,江门主好福。”
这是单辞鸢进屋以来第一次开口,这位天才出现在群英门,就像是戏本里的角儿活了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江门主一直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惶惶之感。自家女儿被她这么一夸,江门主心中又忍不住就有些小小的骄傲。
他向来知道女儿优秀,除了贪玩胡闹爱偷懒缺心眼一天气死自己八百遍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忽而他又想起自家夫人,若被她知道瑜儿被自己这么罚,定又要在榻前放搓衣板了。
江门主偷偷抹了抹冷汗,说着大人过誉了,又看看在外头的江瑾瑜。
好歹也是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这一个种,到底心里还是暗暗心疼的,于是偏头和门下弟子吩咐把小姐送回房间,再让厨房送碗祛寒的姜汤,本来要家法伺候也不了了之了。
苏允见状放下心,乐颠颠地和单辞鸢走了。
“姐姐,我还以为你刚才不会搭理我呢。”
单辞鸢默然片刻,问:“为何求情?”
“见她可怜呗。”
可怜?
单辞鸢在心中默默记下。
她应该怜悯,她怜悯被魔族所害家破人亡的芸芸众生,也应该怜悯在寒风中颤抖的碧玉少女。
天生淡漠的心扉似蓦然隐隐裂开了缝隙。
翌日清晨,单辞鸢洗漱完后推开窗棂,入目便是时少清乌黑长发随着一身青衣飞扬的模样。
他似在晨练,手中持着一把长剑破空挥下,斩落一大片似血色的红梅,几套剑法行云流水地舞完,不见吃力。压剑收势一气呵成,动作利落得漂亮,在漫天飞花中白玉无瑕的少年让人移不开眼。
她呼吸微滞,竟是看失了神。
时少清察觉到她的目光,偏了偏头,向她走来。
那双黑得透亮的眸子定定看着她,带着笑意时眉眼弯弯。此时隔着一扇窗,单辞鸢甚至能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怎么起得这般早?大人来前我一直在此练剑,没有打扰到大人休息吧?”
他倾身与她平视,梳起的高马尾被风掀起,带着淡淡的香气划过了她的脸颊。
甘冽的气息,像是初雪的长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