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强略感奇怪地看了顾嘉翊一眼，毕竟在谈案子到时候，这人从来没有走神过。此时乔茵已经消失在出口，他也就没在意，接着说道：“女的说，当时她正跟丈夫和教育机构的一个朋友一起，商量给孩子报课外班的事。朋友离开的时候，作家刚好来了。这个作家是律师的一个长期客户，两家很熟络。丈夫一看到他就让妻子先去接孩子，自己则与作家一起进到里屋商谈。差不多一刻钟后，正在准备外出的妻子听到了屋里传来打斗声，紧跟着，看到丈夫浑身是血地跑了出来，边跑边让她报警。”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时，她的声音挺慌乱的，气喘吁吁还带着哭腔，并且周围噪音很大。应该是在室外。”

“但是，作家的说法却不一样。他说他这次找律师，是为了谈一本书的版权合同。他进门之后并没有看到律师，而是看到在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一看到他便立刻站了起来，跟律师的妻子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律师的妻子给作家倒了杯水，说律师应该马上就到，而她着急接孩子，就让他先等等，然后穿上外套也出门了。因为两家已经很熟了，之前也有过作家一个人在律师家中等人的情况，所以这次作家也就没有多想，安静地等着。”

“等的过程中，他始终感觉屋子里有一股说不清楚的腥锈味，并且越来越浓。过了好一会儿，律师还是没回来。作家顿感不妙，就顺着气味寻找，最后在里屋，发现了律师的尸体，地上满是鲜血。”

“作家很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离开，这时房门外传出响声，他害怕是凶手来了，就赶紧躲了起来。”

顾嘉翊问：“其实是你们来了是吗？”

郝强点头：“对。我们进门的时候，那个作家的确藏在书桌下面，缩成了一团。听上去都挺有道理的吧？哈哈。”

这时，郝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哎呀，队里召呢，我要赶紧回去！这事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先考虑一下吧，有想法就艾特我！”说着，站起来穿外套。

“哎！”顾嘉翊追问道，“那个第三个男人呢？”

郝强耸耸肩道：“当天晚上就飞国外了。我们查了，这人的确是个教育机构的老板，生意不太好，就把公司卖了办了移民。跟律师的妻子是大学同学，本来关系就不错，后来又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就经常在一起闲聊。”

“那天他正好来道别，因为呆的时间比较短，而且主要是跟女的聊，所以他也不记得同学丈夫是不是在场了。不过，他说他临走的时候，确实有个人来了。我让他看了作家的照片，他说他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是作家。”

说完，郝强就匆匆离开了。

顾嘉翊看到服务员也还没有清扫乔茵的座位，就坐了过去。他模仿乔茵的坐姿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周围，忽然发现在座椅旁边的缝隙里，有一团黄色的东西，他顺势一拉，原来是一个针织头套。

头套虽然有些旧，但很干净，做工十分精细。不知什么原因，口部位置被剪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有点脱线。虽然也锁边了，但却缝得歪歪扭扭。

这么好的一个头套，为什么要故意剪破呢？

头套醒目的位置上，绣着一个菱形包裹着一个圆形，像是一只大大的眼睛，瞳孔的位置布满银线，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出不同层次的光，显得流光溢彩。

整个设计配上米黄色的底色，瞬间拔高了档次。

顾嘉翊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特别是那个大眼睛。连他这种跟奢侈品绝缘的人都看着眼熟的，肯定是个大名牌了。可他上网查了半天，并没发现这样的品牌标识。

顾嘉翊沉思起来。这时，小器灵的声音在脑中幽幽响起。

“看不出你这人这么阴暗，不敢当面表白，却暗搓搓地收集人家的东西。”

“我是故意的吗？她掉在这儿的，我还不能看看了？我还想收集你的，你有吗？”

“哼，只是看看吗？恐怕你是不会还给她的。”

“这可就说不准了。不过，你觉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戴着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为了保暖！而且为什么要剪开这个口子，搞得跟个畸形儿似的？她把这个带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刻意丢在这里吧，应该是随身携带。”

“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乔茵的，万一是别人的呢？别人也坐过这里。”

“我知道她的习惯。她超级细节控，这个地方如果有别人落下的东西，她是肯定不会坐在这里的。”

顾嘉翊翻开头套，从里面摘出几根长发，长发微卷，由黑色向栗色渐变，是染过之后的，与乔茵的发色一致。

“你看，就是她的。”顾嘉翊叹了一口气，“今天她太消沉了。”

小器灵想了想，道：“虽然我也觉得她情绪很低落，但是不好说呢，恋爱中的人也许痛并快乐着。”

顾嘉翊：“你觉得她快乐？”

小器灵：“也许吧，说不定她自己乐在其中，只是我们看不出来罢了。”

“女人啊……咱们还是看结果吧，用事实说话。”顾嘉翊摇了摇头，将头套收好。

一周后，学校正式放假了。顾嘉翊背着双肩包，走在萧杀的校园里。寒风落叶中，校园比以前安静了很多，许多学生都已经提前离校了，地面上也因此积累了越来越厚的落叶。细小枯枝在树干上颤栗，风一吹就哆嗦着掉了下来。

“咔嚓”，顾嘉翊按下了快门，将那根被抛弃的枯枝定格在手机的相册里。

他又找了一个角度，想继续拍照。忽然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风中传来。他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在图书馆的拐角处，乔茵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并非是她哭的声音多么大，而是校园里太静了，图书馆周围更是人迹罕至。

她的发丝随风飞舞，水蓝色的大围巾松垮地挂在脖颈上，寒风呼呼地灌进她的身体，但她好像并无知觉，只在不停抽泣。

顾嘉翊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即使是灰姑娘，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吧，更何况她是真正的公主。

王岚章在离她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背对着她站着，顾嘉翊看不到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王岚章转回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乔茵身前，乔茵抬头看着他。他蹲下身，抹去乔茵脸上的泪水，又将她的围巾裹紧了一些，然后吻了吻她的面颊，随后不知说了句什么，乔茵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两人就那样紧紧相拥着，乔茵的哭声更大了，好像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一顶水蓝色的贝雷帽在地上翻滚，不一会儿，就滚到了顾嘉翊的脚下，他拾了起来，轻轻掸去上面的土和枯草，又看了一眼他们，就悄悄离开了。

如果这时候小器灵说他有收集癖，他也无可反驳。

不过小器灵没说。

第二天，顾嘉翊跟随郝强来到了律师凶杀案的现场。

这是一个名义上老破小的学区房。之所以说是名义上，因为学区是好学区，房子实际上没那么老，也没那么小，也没那么破。

所以贵。在这里住的人要么祖传这里，要么非富即贵。在小区旁边的学校上学的孩子，也是要么祖居这里，要么非富即贵。

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平时，别说小商小贩和发小广告的，就是约定好的小时工，要想进来都有点费劲。

而这样严格的大门管理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极大尊重业主的**。只有寥寥几个监控摄像头，还都安在院子里，走廊里一个都没有。

但直接影响到案子的取证。

由于案发当日是工作日，邻居们上班的上班，外出的外出，在家的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听力视力都不太好，所以自然也就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笔录上记的也跟郝强说的差不多，基本就是那些内容。即使是孩子的姥姥，也是说在接了女儿一个急匆匆的电话之后，赶去学校接外孙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现场的蛛丝马迹。

顾嘉翊在房间里查看了很久，几乎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仍然是毫无头绪。

“小姐姐，小姐姐？”

顾嘉翊心里喊了好几遍，但都没有任何回音，禁不住有些生气。

“说好的帮忙呢，这才几次就撂挑子了！”

“胆怯了？心虚了？你说的集合史上所有犯罪呢？瞎扯的吧！”

顾嘉翊像个怨妇似的在心里不停抱怨，不过也起了作用，小器灵终于出声了。

“急什么呀！这不正在找呢嘛？！”

小器灵语速很快，显得很不耐烦：“你查现场还需要一天呢！我这么厚的书能一翻就翻到吗？又没有关键词搜索……好了好了！查完了！没有！”

从上下五千年、数以百万计的案子中找一个相似的，你告诉我说没有！

难道这算是个旷古绝案吗！

顾嘉翊用沉默表示反抗。

小器灵肯定道：“真没有！而且史上类似的也都是悬案，没定论。”

顾嘉翊傻眼：“那……咋整？”

小器灵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找几个差不多的，你看能不能对上？但不保证一定行啊！”

“中！多来几个，我挑一下！”顾嘉翊果断同意。

小器灵：“这可是你说的，累死不要怪我！”

晚上，顾嘉翊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一个劲儿地催促小器灵快点儿找，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睁开眼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