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公主

楚梓墨可就没那么容易就能睡着,听见背后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后他把身体转了过来,坐起来,看着软榻上已经熟睡的人左右打量。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教她学写字,也不清楚这是她演给他看的还是真的,说心里话,楚梓墨半信半疑,他觉得这个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又不敢轻易放过南皇的坏心思,思来想去第二天早早就起了,这一走就又是一上午。

杨梨霜自知韩窈之事是她的不对,但是又害怕真的查出来与她有关在前几日风口浪尖上就没去看望,见现在韩窈无事,一切都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于是打算今日背上上好的灵芝药材去慰问一下。

到了丞相府第才知道韩窈一直都有五殿下作陪,听说是被一个郎中救了,那郎中也被五殿下派人暗中监视着,杨梨霜虽然没怎么与这个五殿下打过交道,但是看这处事风格也知道不是好惹的,毕竟将来最有望成为储君的也是五皇子。皇帝一众儿子当中就只有五殿下濮阳乐渝与七皇子濮阳甘卿是嫡出,而濮阳乐渝也是最深得皇帝喜爱的一个儿子,能力出众,按濮阳景的说法颇有他当年的风采,所以濮阳景对他很重视。

曾要许配异域公主给他,却被他一口回绝了,以前濮阳乐渝就对丞相府的嫡小姐韩窈爱慕有加,经此一事占有欲只多不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是有情人,在心里都祝福他们能在一起,即便濮阳乐渝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但是都在韩窈现身后败下阵来。

所以,他们是公认的一对最配佳人,默认的太子,默认的太子妃。杨梨霜知道濮阳乐渝并不待见这个霓茕公主,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见过五殿下,见过韩小姐。”经管家传话,杨梨霜很快就见到了两位佳人,礼礼貌貌的问候,其中少不了跟濮阳乐渝之间的攀谈。

客套话说多了就显得虚情假意了,所以杨梨霜就不在多说什么,直到濮阳乐渝开口,

“算起来楚元帅成亲也已经过去七天了,你常在府上住着,可见的他们关系如何?”

“回殿下,有三日墨哥哥是回府吃饭休息的,其他时候都在忙军营里的事,我感觉他们除了睡一张床之外没什么交集了。对了,昨日在饭桌上还给她夹菜了,感觉好像在关心她。”一提起这个,杨梨霜就感到浑身别扭,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墨哥哥就这样成了一个陌生人的丈夫,成天还都在眼皮底下晃,谁不来气?

“嗯,那你觉得这个霓茕公主可有什么异样?”濮阳乐渝根本不在意夫妻生活怎样,楚梓墨对任何人都很冷漠,包括皇帝,因为常年征战沙场,见惯了太多的冷血无情,自幼丧失双亲,成为遗孤,被姑姑养大,缺少父爱母爱,心肠硬得很,也不足为奇。濮阳乐渝更在意这个公主是否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这倒是......”其实杨梨霜知道濮阳乐渝想问什么,她留了心眼儿,只是这个霓茕公主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窥探的,“还真有。”

“说来听听。”

“我发现,”她刻意压低声音说,“我总是能看见她偷偷摸摸的去墨哥哥的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不到晚饭时不出来,也不知道躲起来做什么。”

“哦?去书房......”濮阳乐渝的脑子快速的旋转着,眼神飘忽,正巧,被杨梨霜瞧见。

“不过殿下放心,我会帮你盯紧她的,如果她真的是,我也会大义灭亲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坏人待在墨哥哥身边的!”杨梨霜说的倒是真真切切,就像很委屈一样。

“不必,叫楚元帅多回去陪陪姑姑吧,别老是没事往军营里跑,现在又不是多事之秋,无需亲自掌营。”

杨梨霜无语。

“你且回去,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回去好好谢谢柳姑姑。”

无奈,主人送客,杨梨霜只能作别离开。

在交谈过程中韩窈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一直被濮阳乐渝暗示,忍着没说。眼下就他们两个人,韩窈犹豫又疑惑的开口。

“殿下,我是相信霓茕公主的,我觉得她没什么坏心眼儿,上次的事我也不觉得是她做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你不是还暗中调查了吗,怎么,还是不信?”

“窈窈,你不懂,奸细,之所以是奸细,就在于她擅伪装,欺骗你这样的傻丫头,你觉得她是好人,她还觉得你是好人咧。总之这件事不得马虎,我也希望她不是,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是,你势必要与她断绝关系的,”濮阳乐渝双手拍拍韩窈的肩膀,期待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劝解道,“莫要再当众为她说话,不然会害了你的。”

“那...好吧。”

再说杨梨霜,从丞相府里出来就碰到正要去慰问的东方寻,见他瘦瘦的一个人提着一大包药材被管家来在门外,窘迫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红晕,很是书生气。

“你是什么人?来丞相府作甚?”杨梨霜纳闷道。

“哦,小生东方寻,前来拜见韩小姐,不知方便不方便探知?”东方寻见门里走出来以为雍容之人,以为定是丞相府中的其他小姐,便毕恭毕敬的解释道。

“你就是东方寻?那个救了韩小姐的东方寻?”杨梨霜不可思议的说,她原以为是个过度迂腐之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开了眼。

在杨梨霜眼里,她家世还算显赫,自然见过太多医馆药郎,但是那些人无非是要么整天泡在药罐子里,不问世事,要么医术不精就出来挂大师挂骗钱的,总之老的老,小的小,今日一见东方寻,只觉得他与那些郎官不太一样,养眼的很。

“你也不必进去了东方先生,五殿下在里面照顾着,又有太医院的大夫照看,出不了事,你且回去吧。”杨梨霜好声好气的说道。

东方寻还是担心,“这,可是毕竟我给韩小姐开了第一服药,若是不小心服用了与之相克的药...”

“你不必担心,太医院里的都是老者们,行医多年,为皇家国戚看病好着呢,不会出问题,回去吧,我替韩小姐谢过了。”说着浅浅的鞠了一躬。

东方寻见这位小姐知书达理,实在不合适再去叨扰,多往丞相府里看一眼就拎着药包走了。

一切都是很正常在进行着,南国皇宫里确实过不得一天安静日子。

皇后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觉得定是没给够压力,她与南皇商讨过后决定,等十日之后,李云协众人回来再做处置,毕竟现在有什么事情,李冰颜都有李云给出主意,万事要等他回来再行动。

“皇上,如果她背叛了我们怎么办,将我们的计划公之于众,我们...”皇后担心道。

“以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李云是一等一的忠臣,他的命都是朝廷给的,他不会这么做。”

南皇不假思索道。

“但是保不齐那个丫头她不会说,胳膊肘往外拐的势利眼我见多了,皇上,还是要又应对的法子才好啊。”皇后心里直发痒,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她就算不在乎朝廷,还能不在乎她的家人?”南皇突然厉声厉色,“都说她是个孝女,马上就能得到应验了。”南皇一脸阴谋的样子,向皇后挑眉,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天府国与南国都知道和亲只是个噱头,来的人不会清白,两国之间的较量,偏偏要强加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属实难为她了。可是,这也许就是她的命运,不过还好,很快就要结束了。

李冰颜整天埋在书房里,杨梨霜懒得管她,等楚梓墨回来她就一直缠着,根本不给两个新婚夫妇独处的时间,除了睡觉之外。

时间过得甚快,一眨眼就到了李云与一众人回京的日子,这对亲生父女注定要分别的。

离别当天。

濮阳景大设宴席送行,李冰颜、楚梓墨、濮阳乐渝、韩窈都来了,还包括皇帝的小儿子濮阳甘卿。一行人只有李云与李冰颜开始时沉默不语。

濮阳景劝解道:“李尚书只管告知南皇,她的女儿在我濮阳景这不会受苛待的,好叫他宽心才是。”

李云心中有苦却道不出,脸上的笑容不自然,久久才勉强挤出一个假笑,“是。”

濮阳景离得远未察觉这细腻的面容变化,可是却被理智又冷眼旁观的楚梓墨尽收眼底,他一眼就看出了猫腻,整个宴会上眼神就在李冰颜与李云身上来回徘徊着。

李冰颜甚少说话,嘴唇微颤,什么都未曾进食,只是一直痴痴的望着李云坐的方向,眼里泪水悠悠打转,在昏暗的灯光的照射下,发光。一闪一闪的泪花,即便现在亲生父亲就在眼前也不能亲口再叫一声爹爹,还要行主仆之礼,生疏的很。人是眼前人,但是身份却变了,一滴泪珠悄然滑落在李冰颜的右侧脸颊上,顺着下颚滴落到柔软的手背上。大概是思念在作祟吧,它让她现在就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双亲,它让她以后都活在“霓茕公主”的身份枷锁里,在也做不回自己。

李冰颜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慌忙揩去脸颊的泪痕,别过头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睛转了转,想把眼泪憋回去,谁想,正好对视上楚梓墨那双冰冷犀利的眼睛,一点柔情都没有的盯着她看,实在吓了她一跳。楚梓墨似乎并没有要收回那盯得人难受的眼神的意思,李冰颜撇撇嘴,把头回正,强装镇定的往嘴里塞了一颗紫葡萄。

看来这个霓茕公主是有秘密的!楚梓墨早就料到了,今日这样的神情更是证实了这一猜想。但是,是什么呢?除了细作之外,还有什么是她隐瞒的?这个李尚书与她是什么关系?楚梓墨陷入了沉思。一切还要等南萧调查清楚了再说。

宴席的时间真的好短好短,两个时辰啊,一眨眼的工夫就结束了。

各自回各家,李冰颜趁大家都走了,没人留意,就拖宁儿把她自己绣的福寿香包塞给李云。

“李尚书,李尚书且等一下。”宁儿在暗处悄悄招呼要离开的李云。

“宁儿?”李云在宴会上看到女儿曾多次看向自己,为了不暴露关系他只能别过头去,他心里知道女儿不舍得,他也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啊,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冒险让宁儿来找他,要是被人看到了就不好解释了,“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姥爷,公主她赶了两个福寿香包,想着这一别可能就不知何时再见了,所以让我送来,让姥爷夫人回去佩戴身边,也算是让它们替小姐尽孝了。”说完,宁儿就掩面。

这一声“姥爷”叫到李云的心窝子里去了,已经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太亲近了,以至于他还认为自己的女儿能承欢膝下。“好,好啊,我收下,我收下...”李云也没什么能给她留下的,“宁儿,照顾好公主,在这边相互照应着点儿吧,老夫...惭愧啊!”

“别这么说姥爷,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公主的,您放心就是,我相信公主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惜别后李云的车队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就出发了。

李冰颜更是一夜没睡,闷声流了一夜的泪,只怕帕子都能拧出水来。浩浩汤汤的车队出发了,她就连远远地看上一眼都不成,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第二天楚梓墨醒来不见榻上身影,在府上寻找,却在后花园的池塘边见到正坐在廊里独自惆怅的李冰颜。寒风凛冽,她却穿的那样单薄,连披风都没有穿,冻的小手紫红紫红的,脸上也并未上妆,更显得惨淡,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被冻上的水面,出了神。

楚梓墨走上前去,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便解下身上的鹿绒披风给她披上,直到这时,李冰颜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行礼。

“见过殿下。”声音略带哭腔,极其沙哑,颤颤巍巍的声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怎么,有什么心事?”楚梓墨试探的询问。

“没,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李冰颜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不敢直视楚梓墨的眼睛。

楚梓墨狐疑,“那昨晚为什么没睡好?”

“我身体...身体抱恙,难以入眠。”李冰颜不太会说谎话,编的吞吞吐吐的。

“我请太医为你看看吧。”说完,楚梓墨就要走。

李冰颜慌忙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角,“不用,不用了,殿下,我就是,就是...就是女儿家的不舒服而已,不必麻烦太医。”李冰颜说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谎话都编不好,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楚梓墨停住脚步,眼睛往身后一扫,正巧看见那只紧抓衣服的小手。

她在撒谎。

楚梓墨发现了这一点,她在紧张的时候就会抓衣服。

楚梓墨没出声应答,只是反手抓住那只拽在身后的手,冰凉冰凉的手,让楚梓墨心头一惊,他从未想过活人的手可以这么冷。

“不请太医就跟我走。”她的手冷,他的语气更冷。

不由李冰颜分说,楚梓墨就拉着她往屋里走,走的慢些。

李冰颜在廊子里坐久了,不仅手冷冷的,就连腿脚也麻木僵直了,即便走的很慢,她依旧感觉很吃力。

楚梓墨看不下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去。

她太轻了。楚梓墨心想。

是啊,李冰颜本身就很瘦了,加上嫁到异国他乡,最近心神不宁没什么胃口,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更是让这骨瘦如柴的孩子身体雪上加霜。

李冰颜紧张的不行,感觉身体一下子就涌上来一股热流,燥的不行。

楚梓墨把李冰颜不轻不重的放在床边,定睛看了她一眼,眼前人就像一直小鹿,可怜巴巴的,没再多看,转身就出去了。

她已经第二次被他这样端着了,但是只是端着,就像是端着一盘菜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不行。

李冰颜不再去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即便再多的不舍与牵挂,都不能表现在明面上来。

天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卡在光光秃秃的树枝头上,硬邦邦的...远处的车队,软绵绵的......

“墨哥哥,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异国公主走的如此亲近了?”杨梨霜正巧碰见楚梓墨抱着李冰颜,心里气的不行。

“没。”

杨梨霜见他态度如此冷漠,“分明就有,我都看见你抱她了!”

“嗯。”

嗯?杨梨霜简直要气炸了,身后的火焰一下子窜的两米高。

楚梓墨也不再与她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走开了,只剩她一个人脸憋得通红,站在那里。

进来天气一向很好,寒冷,但是有暖阳。干枯的芦苇摇曳着,池塘里的水只能暗流涌动,秭雉时不时的盘旋在上空,梅花树好像要长出新枝丫。

“娘亲,您不在房里好好休息,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韩岚雪忙上前恭迎。

“我放心不下我儿啊,雪儿啊,现在大小姐回来了,你...”姜氏的话说到嘴边又咽到了嗓子眼儿.

“娘,就为这呀,放心吧娘,我没事儿,不就是她命大又回来当这个受万人宠爱的大小姐了么,那又能怎样,”韩岚雪说的可有自信了,眉眼上扬,“就算我不受宠,就算,我做不了高位,但是娘,我一定会有出息的,我的女工做的可好了,将来开了商行,也能美名远扬,养着您的!”

韩岚雪拉着姜氏的手,娓娓道来,憧憬着未来的一切,即便现在她在丞相府里不受待见,但是从小姜氏就格外注重培养她的各方面的发展,韩岚雪自己也争气,就算是旁听私塾,也能学的很好,不真正走进学堂狠狠学上一学真的会很可惜。

因为人微言轻,得到的关爱相比较韩窈本就不多,自然更是懂得感恩报答的,虽有善妒之心,但是心地还算善良,在姜氏的呵护下她性格长得还算善良。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雪儿。”姜氏很是欣慰的笑。

“对了,姥爷要在三天之后为大小姐准备洗尘宴,安抚众心,届时会有好多名门贵族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到场,你且准备准备,可还有得体的衣物?”

“有的,娘,您放心吧,女儿会好好表现的,定不给您丢脸。”

姜氏赞许的颔首。

与此同时,丞相将请帖发放到皇亲国戚的家中,楚梓墨收到两份,一份是给名义上的表妹杨梨霜的,一份是邀请他和王妃的。

楚梓墨展开那红色请帖,不难看出,本来这册子上只写了楚梓墨一人的名字,在他名字后面留下了一摊不多不少的墨迹,似乎撰写人的笔触在此停留了片刻,才写上了霓茕公主这四个字的。

毕竟害的韩窈大惊一场的直接嫌疑人就是李冰颜,即便没有证据,但是几乎一半的人都一边倒,认为就是她的暗箱操作,因为这一次,楚梓墨并没有帮她说什么话,而楚梓墨向来最为公平公正。

人家不想邀请李冰颜也情有可原,没有人能说些什么,但如果邀请了,大家只会觉得是丞相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他的脚跟站的会更稳,所以韩丞相才会决定最终一起邀请参会。

楚梓墨揣度着。顺手把帖子放在书案上,因为他知道,李冰颜会来看书。

待到她来时,已是晌午,阳光照在那红帖子上,好像在发着光,晃人的眼。

这是什么?李冰颜一眼就看见案几上红灿灿的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

“什么什么起,嗯...来访,......念与......这都写的什么呀?”李冰颜吃力的读着,以她现在的水平就连大体上说的话什么内容都看不懂,只知道是个什么帖。

一脸疑惑,她以为是楚梓墨落在这的,就乖乖的收好,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他有什么急用丢了可不好,于是就抱在胸前,开始寻找楚梓墨的身影。

她是左也找不到,右也找不到,厨房、大堂、偏殿哪哪都没有,那下午楚梓墨能去哪?

李冰颜耷拉着小脑袋灰溜溜的往寝室走,要不交给杨小姐?她转交给殿下?不行不行,她与我又不对付,万一有什么闪失,王爷肯定是信她,这个法子不行。

边走边想着,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只听短而急促的一声“谁”,可是把正在沉浸思考的李冰颜吓了一跳,将她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没想到屋子里有人。

李冰颜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冷冰冰的殿下了,只是楚梓墨现在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好奇心驱使着李冰颜继续往屋内走去,回答道:“是我,殿下。”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秒都瞬间呆住。

只见楚梓墨上身半掩,露出大片血红的印记还有让人揪心的伤疤,他瘦,但是常年习武,肌肉发达,这使那经过伤疤上的血管更是突起。

李冰颜哪里见过这,瞬间就涨红了脸,慌慌张张的转身,胸前起起伏伏,很是不平静,既是看见了男人的身体,又是看见了那吓人的伤疤和血迹。紧紧地抓着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来这做什么?”楚梓墨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哦,我是来给你这个的,”说着把帖子往身后晃了晃,“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

楚梓墨并没有回应,李冰颜知道,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他很难受。

所以,她脑子里了闪现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思考片刻,行动!

只见李冰颜麻利的转身,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匆匆的出去了。

楚梓墨摇摇头。

不久,正当他要继续处理伤口,门被再一次打开,关上。

“殿下,你信我,我虽然学问不多,但是我之前给受伤的流民们包扎过,手法还行的,”李冰颜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清水,步步朝楚梓墨走来,不等他说什么,李冰颜继续道,“这一定很痛,因为我蹭破了一点皮就感觉手指要断了,害怕的不行。”

李冰颜边说边进行着手上的处理工作,有条不紊,但是脸还是很红,一直不敢直视楚梓墨的眼睛。

楚梓墨想阻止,但是他早就被一寸深的箭口疼的大汗淋漓,也想着既然她这么主动,那就看看她有什么心思,暂且任由她摆布。

双眸好像有了光亮,一直盯着李冰颜的额头,目不转睛。

“你忍一下,先要消毒。”

“嗯。”

李冰颜手法娴熟,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她镇定自若的完成了清洗消毒的过程,接着是上药。只见她绕过楚梓墨那只半挽袖子露着健硕的右小臂去拿药,拿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就开始嗅,分清楚什么是什么后,就把药沫倒在手心里,轻柔的抹一点在手指肚,慢慢仔细的沾在伤口上。

那种感觉也是楚梓墨从未有过的,他常年待在血腥的军营,有伤是自然不过的,但都是军医进行简单又粗糙的处理便罢了,还从未有人如此亲昵的帮他上药,抚摸他的伤口。

看着眼前这个可人眼里闪着的点点泪花,通红的脸颊,还有纤细小巧的手指,楚梓墨心里有一处柔软悄悄撼动,甚至无意的将身体往前靠了一靠。

“好了,殿下。”

楚梓墨伸手摸了摸纱布裹着的地方,“做的不错。”他的语气比先前缓和了很多。

李冰颜不好意思的低头。

“有什么事?说吧。”

“啊?我没什么事,嗯...不对,”李冰颜转身去拿帖子,递给楚梓墨,“这个,这个你应该是有用的吧?”

看来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

“请帖。”

“哦?”

“韩丞相给韩窈办的洗尘宴,”楚梓墨故意停顿一下,接着说,“你也在内。”

“啊?我吗?”李冰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那五皇子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丞相暗地里也在盯着她,“怎么能,他们不是不信我么?还邀我去。”李冰颜自顾自的拿着帖子端详起来。

好像有什么什么公主的字样,与那日殿下教的一摸一样,但是没有殿下写的俊秀。

“去整理整理,三日后随我一同前去。”

李冰颜心思单纯,只觉得韩丞相大概有什么预谋,以他之前的态度怎会冰释前嫌,在天府国的每一个人都不曾真正的信任过她,就连楚梓墨也一样。她想着,自己留了个心眼儿。

很快三日就到了,这三日李冰颜使劲儿想到底要送什么作为礼物比较好,一来不失礼节,而来能缓和之前的僵硬关系。思来想去,自己的嫁妆里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玩意儿,只有一副前朝的字画,深的李冰颜的欢心,可是真的要送出去吗?

纠结到要上马车,楚梓墨早就在马车里坐定,李冰颜咬咬牙,豁出去了,小心翼翼的卷了字画放进檀木梅花匣子里,自己抱着坐进了马车。

“什么事耽搁这么久?”楚梓墨盯着她怀里的暗紫色抛光匣子不经意的问。

“回殿下,也没什么,就是给韩小姐准备了礼物,想着拿哪一样。”

“说说看。”楚梓墨饶有兴趣道。

“就是一些平常玩意儿罢了,”李冰颜顿了一顿,“这里装着一副字画,画的出神入化,我想韩小姐应该会喜欢,其他的都是些俗物,胭脂水粉之类定是不缺,我便没选,衣绸锦缎之类定是优等上畴,比是比不了的,所以我也没选。”

“你倒是善于揣测人心。”楚梓墨才不关心她到底选了什么作为礼物,说此番话也不过是试探一番。

“不敢,只是一些平常礼仪罢了。”这揣测人心一出来,李冰颜倒是不知所措了,搞不好是夸她还是话里有话。

“你也不必如此笼络人心,礼物王府自会备着些,”楚梓墨见她的回答不痛不痒,身子便向她面前倾斜过去,继续为难,“你这番自作主张的做法,是不满我的安排?”

“啊?”李冰颜被他的反问吓得一怔,慌忙解释道,“那是不敢啊殿下,我怎能不满呢,殿下阅历丰富,肯定准备的十全十美,我,我就是觉得殿下准备的是殿下的情谊,毕竟也是因为我韩小姐才走那一遭,我觉得我得表示一下歉意嘛。”

李冰颜真是怕了他了,感觉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整个人的骨头都是麻的,大气都不敢喘,看着他离自己这么近,都能听到他那强有力的呼吸声和心跳,真害怕他会因为一个不满的回答而拔剑封喉。

楚梓墨看她像个慌张的小鹿一样脸刷一下就红透了,眼神飘忽不定的尴尬,也便不再问了。刚想直起腰板儿,一个颠簸踉跄,眼前的小鹿人儿就跌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双手相握,李冰颜的左手因为惯性直接伸到楚梓墨右边腰后,脑袋一头扎进了他宽厚结实的胸膛里。事发突然,李冰颜慌乱中一手紧抓着他的腰带,一手紧抓着他宽大温热的手,腰身不受控制的想一边倒去,膝盖一下子跪到楚梓墨的鞋边,磕的很疼。

两人有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四目再次相对,这次离得更近了,近到能鼻尖碰鼻尖,楚梓墨哪里这么近的接触过女孩子,一时也慌了神,慌乱中把跪在面前的李冰颜拽起,放到旁边的座椅上,自己则假装整理衣袖,默默用余光观察这李冰颜的情况。

李冰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一把被人从地上拎起放到座位上,自知刚才失态的不妥,只能低着头把掉落的匣子捡起来检查,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南萧,为什么如此颠簸?”楚梓墨提高音量问道。

“殿下,你和公主都没事吧?刚才拐角处突然跑出来一个乞丐,我只能逼停马车,还望殿下恕罪。”

“乞丐?”楚梓墨好像在思考什么。

李冰颜安定了心神,见他神色凝重,也不由得思考起来,李冰颜小心翼翼的抬起竹帘的一脚,好巧不巧,那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背的老头不偏不倚正好映入她的眼帘,一闪而过,与老翁对视的那一秒,她看的很清楚,那老人眼里有泪花在闪烁,身上不仅仅有灰尘,更有暗红色撕裂的布条。喔,他受伤了。

可是普通的老百姓怎么会有那样的刀伤呢?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谁会对以为耄耋老翁下如此中的毒手而没人管呢?天府国不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和谐昌盛的国家吗,这还是头一次在这里见到乞丐......

李冰颜正想的出神,一只大手拂过来,把帘子放下。两人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一路到了丞相府门前。

只见偌大丞相府门前面停了好多华丽的轿子和马车,好大的门口都盛不下如此多的人。丞相府邸四个大字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灰头土脸的模样。张灯结彩挂起的红灯笼全亮着,通红通红的,即便现在夕阳还在半天边上挂着呢,也是全然不顾的。整条街上更是不见了将以往嘈杂的叫卖声,但是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卖饼的接着卖饼,典当的接着典当,只有那老者牵着小儿的手立在门口往门外张望着,想看的更清楚些。小孩子有懂什么呢?把脚垫的高高的,才不知道人们在看什么热闹,只觉得从自家门前驶过的车子甚是美,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坐不上的。

就在这样的欢笑热闹声中,李冰颜跟着楚梓墨慢慢下了马车。她自是不知道有什么礼节,只能抱着宝贝匣子默默跟在楚梓墨身后。从前面看去,楚梓墨庞大的身躯把她掩盖的严严实实的,丝毫不见一点影子。

丞相府的管家见了楚梓墨慌忙上前笑脸相迎,“楚将军,里面请。”长袖一挥,腰身向前面趴去。

待楚梓墨走后,他这才看见悄咪咪跟在他身后的李冰颜,虽然还是毕恭毕敬的弯腰样子,但是眼珠子往下转两转,不悦尽收眼底。

进了府,只见这庭院之间间隔颇大,屋檐房脊张灯结彩,布置的繁荣不说,就连丫头家奴身上穿的都是几成新的棉服,花花草草修剪的整齐,各位来宾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大户,男女老少,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李冰颜着实没想到这番景象,想张望但是又怕旁人嗔怪,只能时不时的偷看几眼,又迅速收回眼神。

“呦~楚大将军来啦,快快快,里面上座。”迎面迎接的正是连氏,韩窈的生母,这次庆宴可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她胖胖的,看上去很憨厚老实,实际上也是如此,整个韩府都是由连氏一手从小家操持起来的,并且打理的井井有条。

“夫人辛苦。”楚梓墨似笑不笑的蹦出四个字,他怎么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这个丞相可是个老狐狸,自己窝在里面不出来,派了他的夫人忙前忙后,想降低警惕的心罢了。

“夫人好。”李冰颜也拘谨的行礼。

楚梓墨简单寒暄了两句,李冰颜在一旁站着实在插不上话,尴尬的双手直冒汗,抱着小叶紫檀匣子直打滑,陆氏看出了她的手足无措,便请他们进入大堂先行坐下歇息。

虽然大家都将韩窈失踪的责任怪罪在这个小丫头身上,可今日一见,倒觉得她好小的样子,青涩的脸颊,应该和窈窈一边大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用这样手段的人。陆氏这样想着,她从始至终就在怀疑这件事情。总觉得是有人想要栽赃给李冰颜,可是事情的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位异国公主,她一个妇人也说不得什么。

进入大堂,里面更是富丽堂皇,金丝楠木桌案,琉璃珠帘,珊瑚玛瑙,应有尽有。厅中早已备好了瓜果梨桃、酒水茶点。

楚梓墨刚坐下,韩府的主人韩丞相就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楚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请上座。”韩丞相一身官服,鬓角斑白,但是精神矍铄,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笑盈盈的望着楚梓墨。

“丞相哪里的话,是楚某叨扰了。”楚梓墨说罢,也不客气,大步走到主座,落座。

韩丞相看了一眼站在楚梓墨身后的李冰颜,她抱着匣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公主,你也坐吧。”韩丞相语气尽量缓和,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李冰颜红着脸抬起头,诺诺的应了声,找了离楚梓墨不远的地方坐下。

不久,韩窈在濮阳乐渝的陪伴下也走了进来,环顾四周,对上了李冰颜的眼睛,顿了顿,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凝固,韩窈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慌忙收回眼神,这是她在遇难后第一次见她,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李冰颜,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李冰颜看到了韩窈的局促,以及那僵在脸上的笑容,她知道韩小姐这是在怨她,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幽幽的望向她那边,好像在抱歉。

濮阳乐渝更是厌烦地挥了挥袖子,根本就不想看见她这张脸,他实在不知道李冰颜怎么还有脸来。

韩岚雪与姜氏早早就到了,碍于身份被拉去接客,半天都没有歇脚,好不容易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最后才能进大堂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韩岚雪刚进门就被李冰颜那副怯懦的样子吸引住,她想,这就是能让大姐失踪那么多天的女人?看上去呆呆的,一点都不聪明的样子。

各位纷纷落座,很快宴会就开始了,丝竹声起,舞女曼妙的身姿随着乐声起舞,裙摆轻扬,好不曼妙。

来参加宴会的人各个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各位小姐公子也各有千秋,绝非凡夫俗子,前三场表演先是乐师们暖场,从第四场开始就要轮着来表演节目助兴送祝福,眼看着人家小姐们都才艺双全,可是李冰颜什么都不会,急的涨红了脸。

等到了李冰颜这里,她更是紧张得手在裙子上捏个不停,眼睛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这歌舞升平的景象又勾起了李冰颜从前的回忆,算起来,已经有好久南国都没有热闹过了。连年的自然灾害,加之战火纷飞,除了南皇宫里有管弦嘲哳的声音之外,其他各处都充斥这百姓的哀嚎。

想到这里,李冰颜不由得湿了眼眶。

在她思绪飘远的同时,殊不知危险正悄悄来临,此舞六个舞女当中,有一位女子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陶笛声正要启奏**,只见那女子迅速从宽大的鞋袜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刀,直直的向李冰颜心脏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尖刃直插心脏部位,李冰颜才从刚才的思绪中走出来,她只觉的嘴角有一股血腥味儿,她与那女子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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