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白毛和返回诊所之间,樱川鹤子想也没想选择一。
比起之后的危险,她现在满心只有退游。
樱川鹤子一路小跑,身边的人越来越稀少。奔过第二个拐角,终于看到了他的背影。
她立刻大声叫住他:“喂,前面那个白毛!”
见他停下,樱川鹤子又大跨两步,一边追一边喊:“我要退游!”
“你很没礼貌啊大姐,”
白毛啃着冰淇凌转身,让樱川鹤子看清了他的脸。“喂来喂去的就算了,什么白毛,我有名字的好吗。”
听声音猜出他年纪不大,但看到脸,才发现比自己想得还年轻。
而且他未免高得有点离谱了,樱川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是调了游戏数据吧。
他头上架着一副小圆墨镜,五官锋利绮丽,蓝锆石一样的眼即使在暗光里,似乎也能感受到每个切面折射出的光。
这张脸让樱川对他的无礼勉强可以忍让两分,“你早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该醒了’,还有,我为什么不能读档不能退游了,你知道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白毛歪了歪头,他上下打量她,眼神像两道尖锐的线,在她身上不断切割。
樱川鹤子心里有点抗拒,出声:“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出去就会举报你,也会报警的哦。”
白毛像是装嫩的高中生一样,突然撅起嘴:“嗯嗯,你出去举报我吧,我叫夏油杰。”
樱川鹤子:“……”
她拳头痒了,但她也听出来了,这个小鬼确实知道点什么。
“你没有在开玩笑。”
白毛双手捧脸:“我也没开玩笑啊,大姐。而且一开始只有我在好好说话啊,一直是你没好好说话才对吧。”
樱川鹤子气得给了他一拳,白毛往后退了几步,夸张地捂住胸口:“不要动手动脚哇,我会告你猥.亵未成年的。”
“不过,”他笑得一脸欠揍:“你的力气很弱唉,连我三岁的时候都比不上呢。”
什么一米九的未成年
什么怪力儿童。
他大爷的!
樱川鹤子脸着黑,“我不退了。”
“随便你喽,”白毛嘻嘻笑:“如果你还记得现实的话。”
樱川鹤子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白毛又说:“你真的叫樱川鹤子吗?”
樱川鹤子思绪一停。
“你还记得现实中你的身份吗?你真的是医生吗?”
樱川鹤子的脸色越难看。
白毛抱胸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如果你想死的话,可以永远留在这个游戏里哦。”
樱川鹤子沉默。
她不相信他,但她真的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过去、姓名、职业……她只记得游戏的设定了。
脑子里蹦出“邪恶公司人体实验”“缸中之恼”之类的词条,樱川鹤子抬起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嘛,”白毛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这件事很复杂……”
电话铃声响起,樱川鹤子抬手捏住他的嘴。这次出手太突然,后者没能躲过去,被她捏住了。
“摩西摩西,这里是樱川鹤子。”
“我是山河美子,那位客人他——”
“我知道了,很快就回去。”
挂了电话,樱川鹤子问白毛:“也就是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出不去对吗?”
得到白毛的点头,樱川鹤子拔腿就跑。
她敢忽悠诸伏景光,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登出啊!!
完了完了完了。
樱川鹤子推开诊所大门,直接对上三双眼睛。
院长愤怒极了,露出来的所有皮肤都是红的,看样子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樱川鹤子烦得很,直接无视他看向山河美子。
山河美子抬手指了指身后。
在奔向诊室的途中,樱川鹤子照了照镜子,抬手把衣领扯得更乱,用力搓搓双颊,抽空在水池里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然后推开诊室门的一瞬间,立刻挤出焦急关怀的神色。
“我回来了——”樱川鹤子的声音卡住,轻飘飘的门仿佛有千斤重。
她知道诸伏景光会生气,却不知道他生气起来是这样。
空气无比粘稠,像沥青柏油附着在整个房间里,黑沉沉流淌着,沾到的每个地方都泛着戾气。只要走进这个房间,就很难忽视仿佛被一团黑气包裹的黑衣青年。
他背对着她,黑发顺滑地垂在脸侧。黑色紧身衣包裹着劲瘦的身形,宛如一只体型匀称的黑豹,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危险。
他一手微垂在腰侧,另一只手贴在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但樱川鹤子却莫名觉得,这个背影显出几分脆弱和不安。
怪了……不安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樱川鹤子眼皮颤动地盯着他手里的枪。
听到声音,他凝滞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像是重联一般发出声音。
“……啊,你竟然回来了。”
随着这声低沉呢喃似的声音响起,樱川鹤子感觉流淌的黑泥沸腾起来,似乎她再不说什么安抚一下,就要炸开了。
樱川鹤子是想说什么,但嗓子像被黏住了一样。
啊啊啊,快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啊!
樱川鹤子向来灵活的大脑竟然短路起来,然后她看到诸伏景光动了,但动的是胳膊。
砰,
心脏好像被人刺了一下,绷紧的神经骤然被这声响拨动,失聪似的脑子嗡嗡作响。
大概过了一秒,或者是两秒,樱川鹤子的眼神才聚焦起来。她看到枪口里冒出一缕白烟,些微热度爬上她的手指。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子弹擦着她的手指,打断了纸袋提手。
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啪地一声,盒子摔在地上。
樱川鹤子:“……”
她腿软了。
不是后怕,只是有点站不稳而已。
樱川鹤子慢慢地蹲下来,蛋糕像是脑浆一样喷溅出来,红红白白的。她无处下手,只能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沉默着,心里却把所有人都臭骂无数遍。
出去就投诉,投诉一万次!
在她低头狰狞地无能狂怒时,视野缓慢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靴,就像那黑色淤泥蔓延到了面前似的。
感受着头顶森冷的视线,樱川鹤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略带无奈地微笑:“我想到您可能没吃饭,所以想着趁您体检时买点吃的。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吃了。”
诸伏景光冰蓝瞳孔轻微移动,看向被他打落的东西。
奶油从盒子里摔出一大片,一滩一滩的,他脚边还躺着一颗艳红的樱桃。
就像面对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这是给他买的,礼物?
“先生,您还好吗?”
一声呼唤把他从迷惘里扯出来,他重新看向金发女人。
她刚经过一番奔跑,又受了惊吓,胸口上下起伏着,声音也是断续。汗水打湿的金发卷曲地贴在额头上。
她的皮肤是红的,从眼底到颧骨都是一片红。但她似乎没感受到自己很狼狈,眼睛极亮地看着他。
职业医生费劲凹出可靠形象,是为了窥探患者内心。但她却很不专业,眼里干净得一览无余。
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头疼一直缠着他,让他想吐,坐立难安。但现在一看到她的眼睛,锤凿般的头疼不见了,心脏仿佛瞬间泡进温水。
被欺骗的怒火也随之消失,大起大落的心绪波动之后,往往涌上来的就是疲惫。
此时,诊室的门被打开。
“苏——”伏特加探头,惊讶地看到完整的樱川鹤子,愣了一下才问道:“你们这是在做治疗?”
眼看诸伏景光冷静下来,樱川鹤子想站起,结果腿还是软的。
她扶住桌子,顺势捞过桌上的体检报告,看了一会,凹出令人信服的笑容,替诸伏景光回答他:“已经结束了,这位先生只是有些疲劳,心理很健康。”
伏特加再次扫了几眼诸伏景光,余光看到地上的狼藉,“真的没问题吗,不需要吃药什么吗?”
诸伏景光的好脸色又消失了。
他撑着额头,冷冷地说:“又有什么事?”
“大哥让你持续治疗。”
罕见的,诸伏景光并没有发火。
“既然治疗已经结束了,大哥现在要见你。”
伏特加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以后就不跟你来了,这里都是组织的人,比其他地方安全。不过,要换一个医生吗?”
“不用。”
“那你下次自己来,你自己明明有车,为什么要我送你,我又不是你的司机……”
声音越来越远了,自顾自就把后续的治疗都定了。
当事人.樱川鹤子:“……”
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吗她?
樱川鹤子站在诊室里,很想尖叫,也很想咆哮。
该死的游戏。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
[治疗结束了吗?]——来自冲矢昂
樱川鹤子不想回他,但是看到地上碎成一坨的东西,还是回了一句:[多亏了小昂的蛋糕,这次很顺利哦。]
[所以是幸运蛋糕吗?]
[是的哦。]
[能帮到鹤子真是太好了。对了,坂田导师送给我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休息天我们一起去吧,放松放松心情。]
[最近诊所真的很忙,恐怕没有时间,哭:(]
[没关系,我把票放到公寓的信箱里,你可以和同事一起去。]
关掉和冲矢昂的聊天界面,她给刚加上的白毛发信息。
这家伙的头像是自拍,很随意,但他那张脸怎么拍都很出片。却怎么看怎么臭屁。
Satoru,五条悟
[到了吗?]
过了两分钟,他才回复。
[不小心把你的花盆弄倒了,不过里面的植物已经死了哦,就当我替你打扫垃圾啦。(图片)]
[你的零食快过期了,我帮你解决喽。]
樱川鹤子:“……”
*
“呦,你回来啦。”
冰箱后探出一颗脑袋,五条悟抬手朝她打招呼。
樱川鹤子一甩挎包,用脚关上门,“你这家伙还真是没礼貌,随便进别人家,还随便偷吃东西。”
“多谢夸奖。”
“并不是在夸你,”樱川鹤子沉默了一下:“你应该被很多人打过吧。”
“没有哦,”五条悟说:“他们压根碰不到我的呦。”
所以是真的被打过很多次。
樱川鹤子越过胡吃海喝的五条悟,拿了一罐啤酒。
手中冰凉的触感激了一下,她突然想起现实中的身体。
樱川鹤子啪地一声关上冰箱冷冻层,差点夹住五条悟的头。
“你干嘛,刚才很危险唉,要是把我的脑袋——”
“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吃饭的?快告诉我怎么退出游戏。”
真是善变的女人啊。
五条悟抬头看她,默默咽下最后一口雪糕。
“嘛,这件事很复杂,但也很简单。你要拿到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我不知道。”
“那这个名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你是在耍我吗?”
“我不知道。”
樱川鹤子:“……”
“开玩笑的,别生气。”
五条悟挪到沙发上,“公司说的任务关键就是‘名单’,但怎么找到它时你自己的事,所以我才说又简单又复杂啦。”
樱川鹤子盯着他,他笑嘻嘻的,小圆墨镜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俏皮。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没有说谎的痕迹。
“我知道我很帅,但不要这么看我啦。”
“闭嘴。”樱川鹤子:“别的线索呢?和名单相关的任何东西、任何人。”
“有的哦,和你一起的那四个男人,线索跟他们有关。”
那四个可攻略的男性角色吗?
根据那个大块头说的,他和诸伏景光属于某个组织。
但‘组织’和‘名单’中间少了很多个环节,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不相干的线索。而且要是她猜错了,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五条悟抵住下巴,看她沉静思考的脸,“你是想到办法了吗?”
樱川鹤子摇头,拒绝共享。
五条悟食指挠挠下巴,喝了一口可乐:“唔,你当然可以不信我啦,我只是接了咒、公司给的任务而已,完不成大不了扣钱。但是你确定要一直住在ICU里装植物人吗?”
樱川鹤子:“……所以我信不信你,结果都一样吗。”
五条悟撑着脸,歪着头看她,门铃响了起来。
樱川鹤子站起来,回头看五条悟,“你躲起来。”
五条悟耸耸肩,转身的时候又听到她说:“别发出声音。”
五条悟搞怪地拉上嘴上的‘拉链’,才慢悠悠地钻进书房。
门铃又响了一声。
樱川鹤子迅速把桌面清理干净,又把背包挂在门后。
第三声门铃中,她冲进卧室,把床铺弄出折痕,然后胡乱搓搓头发。
余光瞥到脖子上的指痕,她抬手要把衣领拉上。
突然间,门从外面往里开了。
冲矢昂突兀地站在门口,一张脸平静无波。指示灯牌闪烁着,给他镀上了一层诡谬晦暗的光,樱川鹤子的心脏不规律地跳了几下。
怎么是他……唉不对,他为什么会有她的钥匙!
灯光印在他的眼镜上,蓝绿的反光几乎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冲矢昂就这么和她对视了一会,拔掉了门上的钥匙。
他声音很平静,有一些探究:“刚才怎么没开门,是里面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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