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婷在床上醒来。

房间很大，摆了很多床铺，人不多。周婷婷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保护区的临时诊所。

据照顾她的护士所说，她在床上躺了一整晚。昨晚，她出车祸撞伤了腿。还因为高烧一直不醒。

护士阿姨询问她有没有记忆出现损伤的情况。

她敲了敲头，像敲打屏幕上布满雪花的老电视。记忆碎片从也从闪烁的雪花中显现。

周婷婷记得他们达成了暂时的和解，而和解的前提是威胁。

她威胁他，她会通知研究院抓住他，“我相信，他们一定也希望再出现一个有意识的丧尸。”

除非满足她一个要求。

“你知道我是丧尸，你还敢威胁我？”副驾驶的男人将刀子转出体内。刀刃上没有血迹。

“你不是那样的人。”

但我是。

她要求两人和自己一起去看姐姐。想要无限地拖延他们的时间，她没想到李子晋真的同意了。

她当时满脑子都想要满怀敬意地辜负他。意外却悄然发生。

淅淅沥沥的雨让道路变得湿滑。一整天的驾驶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上的兴奋阻挠她休息。

一个转弯，轮胎突然打滑。周婷婷还来不及反应，车子就已经失控撞上路边的树干，熄了火。

刹那间，安全气囊弹出，她感到面部的挤压，手臂因位置不当重重地砸向胸口。随后是浓厚的火药味。

一切平息后。三个人愣在原位。周婷婷作为坐在前排的人类，她的伤势最重。其次是寄礼。他虽然没有系安全带，但好在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只有一些擦伤。

而李子晋除了被周婷婷捅的那一刀，几乎没有别的伤。

周婷婷第一次经历车祸，反而在丧尸病毒爆发后的和平时期。身边一个是陌生人，另一个是熟悉的仇人。

她感受着腿上传来的疼痛。尝试启动车子，没有成功。

车子不能再开了，人也是带不过去了。内心所有的计划都宣告失败。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还没看到姐姐呢。她太执着于身后的那人，反而将姐姐都置在他的后边，不应该。

沉默，短暂的沉默。

旁边的男人询问自己的与后边人的伤势。

周婷婷如实回答自己的腿伤。

“车上的照片是你和你的姐姐吗？”男人又突然挑起一个话题。

那摆饰是一个朝上的弹簧夹子，上面夹着一个塑封过的照片，有些褪色。照片上，姐姐环着妹妹的肩膀，面前的蛋糕上插了根数字16的蜡烛。

“是。”那是姐姐收养她后，过的第三次生日。她其实很后悔把照片放在车里。经受太阳的暴晒，两年，即使塑封也很难保有从前的光彩。

两个男人下了车。李子晋走到周婷婷窗子前，敲了敲玻璃。“走吗，去看你姐姐。背你去，或者扶着你去。”很照顾她的个人感受。

“你来扶我，不要他。”这是她最大的尊严。

后来她只记得一路虫鸣，她向搀扶着她的人道了声谢谢，而另一只手提着蛋糕。去给姐姐过生日。

记忆逐渐显现，周婷婷这才看到床边护士关切的眼神。“抱歉，我还记得，谢谢你。”

“对了姑娘，这是送你来的人留下的。”护士阿姨指着床头柜上的一页纸，又嘱咐她该吃的药，然后默默走开了。

周婷婷这才想着去看纸上的内容。

是一张包药的纸，上面潦草地印有几句话：

“抱歉，带他走了。我不知道你和张贾明有什么恩怨，但我保证你会得到公正。还有，你的车子。我找到了救助中心去拖车，还留了他们的电话。”

一串电话号码后是那人的署名。

——李子晋

这时，什么东西从周婷婷的衣服口袋滑出来。一个设计简洁并由金属外壳包裹的打火机。

她的记忆又被拉到昨晚。

一块蛋糕放在墓前，周婷婷没翻到打火机，可能事故发生后被甩出去了。

站在李子晋旁边的寄礼翻找口袋，他记得身上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打火机。

寄礼将它递给李子晋。他不觉得应该由自己递给她，否则只会徒增对方的厌恶。

东西经李子晋之手后又送给周婷婷。

周婷婷点燃了蜡烛，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如果将她的视野高放于天空，向下看时，一朵小小的火苗盛开在大地上，是多么的不起眼。

就像周婷婷总是忘记，无论是自己的生日还是姐姐的生日，那个男人都会用这个打火机点燃祝福的蜡烛。为她们拍下喜悦的瞬间。

她怎么能忘了？姐夫也曾和自己一样爱她的姐姐。

是恨让她忘了。脑海中极端的记忆告诉周婷婷：张贾明主动暴露姐姐是有意识的丧尸。在那些人逼着姐姐接受研究时，他张贾明却逃走了。都怪他。

偏执让她忘了伤害姐姐的还有其他人。还有世道。

但即便如此，她现在仍然不能原谅姐夫的懦弱。

周婷婷的手指在干燥的纸张上摩擦。眼神徘徊在“带他走了”与“公正”几个字上。

“我相信你。”她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自从丧尸危机发生，她不敢相信周围的任何人。和平时期后也从未改变。

但现在，她竟然打心底的相信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丧尸。

你可要撑住啊，撑到最后，然后带给我和姐姐公正。

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呢？

此时，李子晋正与寄礼前往郊外路上。他们坐在一辆小货车的后排座位上。寄礼右边的窗子只有半面，显然是坏了却没办法修。

车辆在林荫路上快速行驶，风从窗子涌进，吹起寄礼的长发。他只好将手中的头绳取下来，将所有头发绑成一个小马尾。

李子晋看着斑驳的树影在寄礼的脸上忽明忽暗。情不自禁将他的一缕发丝并在耳后。

寄礼绑头发的手没有停下，只是短暂的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然后栽在晃晃悠悠的座位上。

李子晋在安顿好周婷婷后，寄礼也在诊所的床榻上短暂睡了一觉。

但也只睡了四个小时。

李子晋很想将自己的外套垫在他的腰下，但他不能这样做。他示意寄礼躺在他的肩膀上。但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距，他的肩膀太矮，寄礼显然是不舒服。

最后以李子晋什么都没做而告终。

李子晋看着眼前绵绵无期的长路，回想起早上与医生的对话。

今天早上时，他们向诊所的温柔慈爱的医生问路，得知需要一路向南走。研究院就在远离人烟的郊外。

李子晋还记得那阿姨些许疑惑的目光。

“你们是刚到这里么？”

李子晋前脚刚踏出门槛，目光就被问题拉了回来。“阿姨，你怎么知道？”

“小伙子，你可能不知道，研究院不允许普通人进入。”她瞧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子晋。“阿姨看你们不像知道的样子。”

“阿姨，那怎样才能联系到研究院？我们真的有重要的发现。”

“关于丧尸。”

李子晋吐出这句话后，医生突然严肃起来。“小伙子，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建议你去找一个人。他老人家能帮助你。”

李子晋的思绪回到面前的景象，“这个背包拿去给他垫一下腰吧。”副驾驶的人转过头，看见寄礼的睡姿后递给他们一个背包。

“谢谢。”

前面坐着的的两个年轻人，都是群众部的人。他们工作是将粮食从粮仓运到市里。

李子晋与寄礼搭乘了他们返回的顺风车。

一路上，在他们聊天所说的只言片语中，李子晋得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丧尸危机后，多数丧尸都饿死了。而这时仅剩的百分之十的人类聚集在一起，他们在各地都组建了不同的保护区。

在保护区里，人们被分为三个种类，来执行不同的工作。他们分别是：研究部，武装部，群众部。

研究部的使命是研究丧尸疫苗，并与群众一起决策保护区的未来发展。虽然疫苗研究处处碰壁，但好在只要再过几年，丧尸们都会饿死。

武装部顾名思义是用来保护群众，维持保护区秩序的存在。他们有时也会被外派到保护区以外，去探查和搜救幸存者。

研究部和武装部的人不多，占保护区的百分之十。

剩下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群众部的人，群众部的工作就是为了维持保护区的运转。一个保护区就是一个小国家，必须要有各行各业的人协同配合。

穿过零落的田地，路过村口的大杨树。粮仓就坐落在村口。往来的人能看到有零星的几个老人和年轻人

在丧尸爆发的那一段时间，农村的人口稀疏。病毒的蔓延没有特别强烈。很多老人都幸免于难。

而在农村的青年才干本就不多。现在他们所看到的，都是群众部指派来的。

那个医生阿姨让他们找的就是村子里的第一户人家。门口不远处有一口公用井。

“咚咚咚”李子晋与寄礼两人在门前等待少许。门后却迟迟没人来开门。

“你们是来干嘛的啊。”一位老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寄礼身后走出。

寄礼显然是没料到身后有人，他又开始抓着李子晋的衣摆。

“没看到锁着门吗”没等两人回答他就径直穿过两人身边。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小巧的锁头。

“进来吧。”那位大爷没回头。

李子晋感觉身边的人贴的太近，他跟上大爷的脚步，与此同时却也无意间扯开了寄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