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孙侯爷?”
姜恩生终于在醉春楼斜对面的小巷找到余怀之。
两人看着从马车下来的孙侯爷,步伐坚定地走近了醉春楼。
姜恩生说:“孙侯爷不是那种人,去年禹城闹水患,孙侯爷单枪匹马带家丁赶到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施粥行善,还有前年京城闹蚂蝗,城郊百姓粮食受灾严重,是孙侯爷打开自家粮仓放粮给百姓缓燃眉之急。”
余怀之嘴角不屑撇了下,“你说的这些,跟烟花之地有什么直接关系?”
侯府赶车的马夫驾车离开,余怀之转身走近小巷。
姜恩生一步三回头,还是很难相信孙侯爷这样乐善好施之人,会在醉春楼这种地方停留。
她快步跟上余怀之,“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余怀之丢给她一张纸,上面罗列出近五十名失踪人口。
姜恩生倒吸一口气,“这些失踪人口家庭,我们需要今天一天全部走访完?”
“不然?”余怀之冷笑道,“还是你想继续在此地一探究竟,等孙侯爷出来?”
姜恩生摇头,“我没那个嗜好。”
半刻钟后,余怀之在宅院门前停下。
姜恩生见状,赶紧走到他前面,敲门,呼人。
很快一位中年男子出来开门,他脖子上挂着白色襜衣,袖子高高挽起,像是正在家中忙什么。
“乔桁家住这里吗?”姜恩生问。
男子连连点头,“我弟弟找到了?”
“没有。”余怀之给他看了眼腰牌,“我们找你了解些情况。”
男子抬手引余怀之姜恩生进来,随后立即把大门从里边插上保险杠。
“去年除夕前三天,乔衍从外面回来,他说他朋友发现一条赚钱的好路子,非要立即动身前往严州城。”乔衍哥哥乔翊分别给姜恩生和余怀之倒了杯茶,“他本就是个性子急的人,做事也想一出是一出,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可惜我父母年纪大了,劝不住他,当天亲眼看着他背着行囊跟人一起离开。”
乔翊说:“差不多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们自家姑丈正好去严州城谈生意,到了之后在当地打听近两个月,都没有打听到乔衍的下落。”
余怀之问道:“亲戚在当地有没有去报官?”
乔翊点头,“我家姑丈到严州城七天就去当地报官了,那边查了好几次,都确定没有这号人,所以当天就写信给我们,我们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去衙门报官了。”
乔翊左看看余怀之,右看看姜恩生,面色越来越沉,“近日我们听到过一些风声,说京城发生了碎尸案,说得可邪乎了。”
姜恩生打太极道,“流言嘛,说起来都是添油加醋了的。”她示意乔翊对外面传的话别太恐惧,“再说了,都是活生生的人,只要办了事,我们官府一定会将犯人绳之以法的!”
“那是自然。”乔翊瞬间松了一口气,“刚开始我也猜测过,我弟弟是不是跟近日来传的碎尸案有关,可又一想,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虽然不会武功,可身手也还算灵敏,平常出去吃酒也都是他掏钱,人缘还不错,身边那些个狐朋狗友也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聚一块说说大话吹个牛皮顶天了,一般也没机会跟谁结仇家。”
乔家世代靠纺织维生,家底还算可以,姜恩生他们离开前,乔翊从箱子里翻出一张乔桁的画像。
乔翊不舍地望着画像,“本来我打算收着留个念想。”他把画像卷起来给了余怀之,“希望能给你们提供些线索,也好早日找到我弟弟。”
余怀之把画像收好,“如果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可以随时到衙门上报。”
“好,没问题。”乔翊起身送他们离开,“我弟弟右手大拇指少了一截,当时到官府上报的时候,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只登记了大拇指少一截,但没写右手。”
姜恩生点头,“这很重要!”
乔翊感激地看着姜恩生,“他小时候顽皮,不小心被纺织机器弄伤的。”
“不管是哪只手指少了一截,还是鼻子有三个孔,或者小拇指跟无名指一样长,左腿比右腿短,甚至后背有几颗痣,所有的信息都可以告诉我们。”姜恩生信心十足道,“你告诉我们的信息越详细,我们就能更加准确的锁定你弟弟的身份,这样查起来会更加迅速。”
乔翊被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伙子的气场怔住。
半晌,他缓过神来,手激动的直打颤,“那你们稍等一下,我把他详细的信息写下来。”
“好。”姜恩生拍拍他胳膊,“感谢你的配合!”
乔翊把乔桁的详细信息列举出来交给姜恩生,“我弟弟就全拜托你们了。”
姜恩生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打转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酸了鼻子,“我们会尽力的!”
从乔家走出来,姜恩生握着乔桁的画像和详细信息,不敢握紧,怕把画像捏皱巴了;也不敢拿的太松,怕掉在地上。
于她而言,这不单单是两张纸,而是下落不明的乔桁的命。
“这个东西要不要先送回衙门?”姜恩生问。
余怀之点头,“你回去交给陈县尉。”
“好。”姜恩生转头问:“那你呢?”
余怀之一脸嫌弃扭过头去不看姜恩生。
姜恩生:“……”
姜恩生:“那我送完到哪儿找你?”
余怀之继续走访下一家失踪百姓家,姜恩生一路小跑到衙门,找到在案牍厅查找卷宗的陈县尉,并把乔桁的个人信息以及画像转交给他。
“看来有所收获啊?”
陈县尉扶着腰站起来,接过姜恩生递来的东西。
陈县尉见姜恩生扭头就走,“欸”了声叫住她,“你就这么跑回来的?”
“啊?”姜恩生没明白,“怎么了?”
陈县尉挥挥手,“去旁边让马夫给牵匹马,光用脚跑,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
姜恩生撇撇嘴,“余大人交代过,不让骑马。”
陈县尉瞬间明白了什么,“那你快去吧啊,别让余大人等久了。”
姜恩生心里嘀咕:连个手势都打不明白的人,才不可能专门等她。
陈县尉望着脚步轻盈跨过门槛的瘦小身影,一脸欣慰抚着白花花胡须感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姜恩生跟余怀之碰头的时候,余怀之已经一个人走访了十二家。
姜恩生喘着粗气,走两步就瞄他一眼。
“又骂我呢?”
余怀之瞥了眼正深呼吸缓劲的姜恩生。
姜恩生皱眉,“你做了什么让我必须在心里骂你的事?”
虽然她刚刚确实在疑惑,余怀之为什么才这么短时间就走访了十二家。
余怀之放慢脚步,“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眼下已经晌午,偶尔不知从哪户飘来的饭香味,姜恩生闻到,肚子就不自觉响了。
“你一说表情我就来气!”姜恩生伸开双臂横在余怀之面前,把他刚才在旧房子时对她做的手势学了一遍,“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手势到底什么意思?”
余怀之刚要开口,突然前面一户人家的大门拉开,妇人端着一盆水就往外泼。
正面对着他的傻姑娘还气呼呼跟他翻旧账。
尤其睁得圆丢丢的大眼睛,布满怒气的小火苗,唇红齿白的小嘴儿嘚嘚叭叭说个不停。
姜恩生脚底被路上的石子硌了一下,她下意识低头检查,余光却先一步注意到从妇人手上的水盆里泼出来的清水。
如倾泻而下的泉水,从她头顶略过,泉水中间夹杂着几根清灵灵的菜叶子。
就在姜恩生料到,起码有两片叶子会落在她头顶时,她的手腕忽然被男人一把攥住,她整个人被一道重力扯过去。
“啪——!”
一盆水落地。
姜恩生两手攀在男人胸膛,一只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对上男人平静的黑眸,姜恩生眨眨眼,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余大人,你生的还挺俊。”
余怀之:“……”
泼水的妇人瞧见自家门口有两个陌生人,眼神瞬间变得很警惕,收起盆子就要关门。
余怀之撒开姜恩生,大步走到门前,“请问是赵桂兰家么?”
姜恩生被人猝不及防推开,脚底踉跄,整个人差点一头栽南墙上。
她气得胸腔憋着一团怒火。
夸他长得俊也恼?
……
到晚上戊时,天色已彻底变黑,月黑风高,每户都家门紧闭,但他们名单上才走访到第四十六户。
看余怀之的架势,是今天不把这五十户走完决不罢休。
果不其然,他脚步坚定继续前往第六十七户。
姜恩生饿的前胸贴后背,“你敲门人家也不一定给你开门,现在碎尸案还未查明,谁胆大包天敢大晚上给陌生人开门啊?”
见余怀之没一点反应,姜恩生继续道:“人不给开门都是好的,若真左手一把刀,打开门一看是陌生人,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顿乱砍,咱案子还没查清楚,就先把自己交代给阎罗王了!”
“你若是坚持不住就回衙门。”余怀之道:“今日四处奔波确实劳累,本官不是不近人情。”
姜恩生嘴角不自觉抽了下,她大步跟上去,昂着下巴,“你激我也没用,我是实话实说。”
余怀之不死心,果然走到第四十七户人家门外,敲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人应;第四十八户也是,敲门前顺着门缝明明看见了屋里的有灯光,敲门声一响,屋里那抹亮瞬间熄灭;第四十九户,第五十户,都是这样。
“服气了?”姜恩生掩饰不住的开心。
余怀之深吸一口气,心里还在平复这种挫败感,“你看起来有点得意。”
“不是‘有点’,是‘很得意’。”姜恩生双手背后,昂首挺胸,打不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你是官,是高官,连吃饭用的碗都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们的生活习性你也很难理解。”
“还有,你是官府侦查疑难案件的人,对你来说,迎难而上是必须,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恐惧的事物,从来都是避之不及。”姜恩生回头,盈盈一笑,“我们都擅长自我保全。”
月色下,她眼睛清澈,嘴角的笑意单纯明朗,仿佛明月之上与嫦娥仙子为伴的玉兔,机灵可爱,带着防备却又让人觉得单纯无害。
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一阵急切马蹄声传来。
姜恩生和余怀之闻声,下意识往路边靠了靠。
马蹄声渐行渐近,富丽堂皇的轿子飞速从两人身边穿过。
姜恩生看了好几眼,“这不是孙侯爷府上的轿子吗?”
余怀之上前两步走到她身旁,“嗯。”
“轿子是去醉春楼接孙侯爷?”姜恩生眼底难掩激动之情,她捂着嘴巴惊叹道:“孙侯爷这么厉害?从上午巳时到现在?”
余怀之:“……”
他忘了,姜恩生可是跟死尸打交道的二皮匠。
“咱去醉春楼看看?”姜恩生问。
余怀之不语。
姜恩生继续说服道:“你忘了孙侯爷家丁一只眼是狗眼的事?正常人谁莫名其妙坏眼睛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余怀之还是不语。
姜恩生抿了抿嘴,“孙侯爷不是还拖你办事嘛,你真打算表面应承实际一点事不干?你不怕到时候落埋怨吗?”
余怀之蹙眉,“陈县尉跟你说的?”
“没啊。”姜恩生理直气壮道:“你们在议事厅谈的时候,我在院里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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