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常办完事，一身轻松回到蓬玄洞天宫殿，正好听见恒月手心中传音符传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姜眉如！少君是说，召唤魔的不是柳辛是姜眉如？”望常再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恒月也是不明所以：“对，少君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还不赶紧跟少君说！”
望常深吸一口气，温郁心让她去跟其她伴生仙聊聊天，像闺中密友的闲谈，她别的本事没有，这点倒是做得很好。
谁不喜欢天真烂漫又真性情的女子？
“她们在凡间都是一丝灵气也没有的凡人，杜元书也不会想着给她们修炼的机会，她们以为像她们这样的凡人，是没有修炼资格的。”
“直到飞升后突然有了灵脉，一脚踏入修炼的门槛，但因为梵天门没有灵脉，也就没有修炼。后来被送出去后，她们私下也保持联系，有些姐妹的确不适合修炼，灵力进步缓慢，只有姜眉茶天赋极高。”
“她修炼的速度极快，就算是在灵脉稀薄的地方，她一夜修炼的进度也能赶上灵脉最充沛的地方。奈何杜元书总是拘着她，不让她出梵天门，就算有需要她的地方，也很快就会回来。”
在她们的描述中，姜眉茶是天赋极高但谦虚低调的女子，她美得妩媚动人，得到的恩宠也是最多，却从不拿腔作调欺凌她们，哪怕是在凡间时，那些下人也无一不说她好。
望常越说越觉得，姜眉茶这么好女子终于熬到头了，凭着修炼天赋，她绝对可以在九重天出人头地。
她尚且抱有一丝希望地问：“少君，会不会……有没有一点可能是搞错了？对了！少君，姜眉茶接触不了魔文！”
温郁心冷静的声音传来：“她有机会，在凡间的时候。魔文书的纸张，和包裹粽子糖的是一种，只不过薄厚不一罢了，总归都是凡间的纸。这说明魔文书的来源很可能是凡间，她可能是在凡间的时候意外见到魔文，普通凡人或许看过就忘，但天赋高的凡人哪怕没有灵力，也会被识海记住。”
“更何况我们准备传送到梵天门的时候，姜眉茶没有传送卷轴，那一幕她做得太刻意，她是想我们误会她无法传送。最关键的是，和杜元书有深仇大恨的，是她而不是柳辛。杜元书对柳辛只是夺妻之愁，如果是柳辛，那么现在已经结束了。”
“只有姜眉茶能让柳辛不理会传音符。”
说到这里，温郁心顿了顿，不想很想再说下去了：“她想杀柳辛，在她眼里……恐怕在她眼里，柳辛和杜元书或者其他男仙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沿着玉簪飞行的方向，一路上，撞到不知多少红男绿女。
这种地方不便大肆动用灵力，何况温郁心也想省着点用，追起来有些辛苦。
倒是时芜游刃有余，他甚至闲闲地问：“你说的粽子糖，是你最喜欢的吗？”
温郁心以为他又要提那茬，心道还没完没了了，再三强调：“是我师兄送我的，但也是我最喜欢的。那可是人间的好东西，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我忘了，你从人间来，等你对九重天厌烦到恨不得一剑抹脖子的时候，就知道粽子糖的可贵了，珍惜点吃吧。”
时芜听出她对人间的向往：“为什么不去人间呢？”
以温郁心的灵脉破损程度，承受不起仙人下界的雷劫，那是神力对仙的约束，她皱眉：“废话那么多，赶紧追。”
玉簪猛地停住，凤尾直指前方。
月桂树的尽头并肩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中等身材月白长袍，女的一身翠绿宫裙，他们各自戴着面具，女子手握仙鹤团扇，火红流苏搭在腕间。
这一幕看起来真是好不相配。
然而没等温郁心出声，姜眉茶抬头说了句什么，她和柳辛就一同拿出传送卷轴，金光闪过。
温郁心当机立断，早在他们拿出卷轴的同时就飞身上前，赶到时正好抓住金光的尾巴，也是一张传送卷轴丢出去。
她这反应速度已经够快了，也是多年办案的经验心得，预测他们下一步行动。
时芜却比她更快一步。
金光落下，温郁心发现自己传送到某个黑黢黢的地方，隐约能看出是座破旧的庭院。
要知道温郁心抓着柳辛的传送卷轴的金光勉强传送，时芜的距离更远，这种机敏和果断，不进天牢真是屈才了。
温郁心从不吝啬夸奖，挑起一边眉梢：“你这反应速度，可以啊。”
时芜一愣。
他们对身为鬼王的他始终都是这般，当面讨好极尽奉承，过后恐惧害怕，恨不能再也不见。
是以刚才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她要抛下自己了，才会拼命抓住。
原来他没看错，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不远处响起柳辛惊慌失措的喊声：“眉娘！你在哪里！眉娘！——”
绕过游廊，温郁心看见柳辛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她拿出日光珠：“镇定点，亏你还是仙。”
柳辛终于看见救命稻草，狂奔而来：“少君！时公子！救救我和眉娘啊，我们准备传送回家，哪能想到竟然传到这个鬼地方！少君，眉娘她不见了哇！”
日光珠照耀下，周围环境是如此熟悉。
颓废的墙，斑驳墙面，赫然是梵天门。
“你闭嘴！别叫！”温郁心拔高声音，呵斥。
柳辛立马就闭嘴了。
温郁心道：“传送卷轴被姜眉茶动了手脚，指定你传到这。我一看光的颜色，就知道不对劲。”
柳辛浑身一僵：“什么？眉娘为什么……”
“杜元书死后，这里就空无一人了，把你传到这，不会误伤无辜。柳总管，你在她心中，恐怕和杜元书没什么两样，都是贪图她的美色而已，都该死。”
温郁心不徐不疾砸出一番真相，彻底把柳辛砸懵了，
柳辛崩溃地半跪在地：“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他已经只会反复重复这几个字。
“柳总管，真心不是随便说说，据我说知，你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反倒是……她为自己争取来一切。”
温郁心再仔细回想，恐怕杜元书贩卖战报被柳辛发现这事，都有姜眉茶的安排，她一手造成了杜元书的覆灭和死亡，成功让自己逃离。
十大洞天灵脉丰沛，至妙吉祥洞天美不胜收。
可对于姜眉茶而言，有男人在地方就是地狱。
玉簪重新指示方向。
姜眉茶站在墙边，双手放在墙壁上，比夜色更浓稠的魔焰从她的掌心开始燃烧，凶猛地掠过墙壁，瞬间形成一座牢不可破的魔焰牢笼！
她穿一身高贵的宫裙，站在魔焰中，魔焰没伤她分毫，更显得那身翠绿色，青翠欲滴，使她看起来格外……清纯。
或许她该就是清纯少女，只不过被这世间坏了。
“你们为什么也进来了……我知道在九重天召唤魔是重罪，剔仙骨抽灵脉，魂魄日夜磋磨，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想既然被少君你发现了，那我可以死了，现在的仙死了，会魂飞魄散。”姜眉茶把耳边碎发掖在耳后，淡然地笑，“真实太好了，我再也不用投胎，更不用当女人。”
柳辛想上前又畏惧魔焰：“可是眉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姜眉茶冷冷道：“你从来都不是真心，我在杜元书手中被他送来送去，像个玩物，多少次了？你远远瞧着。后来我设计让你发现杜元书偷盗战报，他把我送给你，你终于不远远地看着了。这算哪门子真心！你要是真心就不会忍心看我被送人，你只是不想承认你的懦弱无能。杜元书主动把我送给你，你什么都没付出，还敢说真心？你该死，我们都该死。”
魔焰翻滚着，出现无数种魔文，最终幻化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形状。
是魔！
温郁心顿时紧张起来。
姜眉茶显然不是第一次用魔文阵法召唤魔了，熟练地不能再熟练，她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你来了。”
魔焰中间划开一条口子，是魔的嘴：“召我所为何事？”
音色如银铃，魔竟然是名女子。
时芜听见一声指骨攥紧的咔哒声，忍不住低头看向温郁心。
她怕魔气，时芜想起来了，神色淡淡，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姜眉茶轻轻吐出一个字：“杀光他们。”
魔用她那黑空空的双眼看过来，柳辛顿时被吓得跌倒在地，然后魔才慢悠悠地：“有两个不相干的小家伙。”
“我要所有高高在上的仙……品尝凡人的苦。出生在九重天的仙，什么都不缺，不该庇佑凡人么，为何还要让祸害人间连年天灾，那是个下雪天，我却乞讨不来给奶奶买一个馒头的钱，回到家才发现她已经活活饿死了。奶奶是全天下最爱我的人，如果她还活着，不会把我买到怡红院。”姜眉茶脸上笑容惬意和满足，恍惚回到那个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的清贫日子，“我只想当个凡人，和奶奶平安过完凡人的几十年。我想这世上没有仙，人为自己做主，不再被摆布。”
“为什么叫我成仙，这堪比地狱的痛苦日子，竟然也能永无止境。”
成仙后才知道，噩梦其实没有尽头。
当人啊，至少苦难有终点。
魔焰低下头，伸出双臂，轻轻环抱住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女人活着就很痛苦。”
姜眉茶被魔的同病相怜安慰到了，流下两行清泪：“杀了我，杀了负心汉，杀了所有仙……我要……所有虚伪的仙不复存在！”
魔却轻声哄劝道：“我们不杀那两个小家伙好不好，你撤去结界，放他们走，我们只杀该死的。”
魔文结界，可以由施咒者撤除，但魔必须服从，
但这位施咒者心已决：“可谁对我有过一丝怜悯？我回忆我这一生，不过百年，竟然没有一人对我好，我又何须怜悯谁？何况，所有仙都该死。”
画魔文，必须断情决义，但凡心底还存在一丝怜悯，这魔文就写不成。
魔空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怀中伤心欲绝的女子，分辨不清是何表情，但绝不是同情。
“恒月！”温郁心突然大叫，“你是恒月！我听得出你的声音！”
魔伸出一只手死死掐住姜眉茶的脖子，把她掐得提了起来，同时发出痛苦的咆哮：“可我不想杀她！我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照顾了三年！她们一般年纪一样的脾气！如果她还活着，就是第二个少君！我爱她！我疼她！我不能杀她！你为什么叫我杀她！”
在魔近乎疯狂的咆哮声，魔焰优雅端庄的人型终于维持不住，化作狰狞火海，周围魔烟汹涌地向她涌入。
竟然飘出阵阵血肉灼烧的味道。
魔文结界，在惩罚不听施咒者召唤的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