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结束。一周后会进行最后的献祭神血仪式。”大祭司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水水挣扎着抬起头,找寻文芹的身影。
大祭司还在小屋里,一动不动,似乎就没从那个位置移开过脚步。
看来她方才没有在远处说话。
她苦笑一声,原来是听觉受损了,声音也听不大清晰了。
李水水的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干涩。
她淡淡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大祭司紧紧攥着手,没有说话。
李水水静静地看着她,委屈道:“文芹,这一年来我常来神芸山,却从未发现还有这条小道。”
“看来,你这一年是受苦了。不过,现在我终于也进来陪你了,你不高兴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无辜,叹起气来。
大祭司缓缓伸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剥开两层厚厚的树皮。
一张早已失去血色的面容慢慢浮现出来,眼周和耳边都是淤青和伤口。
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咬牙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李水水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
“文芹,我现在动也动不了呢,你还是怕我吗?”
文芹背对着她,身形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屋檐外,几滴水珠悠悠从山岩上滑落下来,硬邦邦地敲打在地上。
小屋是由石头搭建而成的,屋顶不过是一些大型芭蕉叶,也并不严密,正巧一长串一长串的雨滴连成线,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李水水身上。
雨渗透到土地里,夹杂着血水,看起来极为瘆人。
李水水右腿上的衬衫布料也被雨水浸湿了,渐渐褪了颜色。腿上伤口伤得很重,若不及时处理,这条腿大概就废了。
但她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 怕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敢念她的名字的。]
文芹默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人走出小屋。
李水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疼痛。
她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布料被她撕下来了,伤口暴露无遗,流了好多血。
她竟浑然不觉。
雨渐渐停了。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文芹回来。
李水水苦笑一声,默默撕下一节衬衣的袖子,把腿绑紧。她从裤兜里翻出一包还未被打湿的医用棉签,给自己擦了点碘伏。
“呵,既然你有药,怎么不早点用。”一道低低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冷冷的。
李水水嘴角上扬,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这不是在等你来嘛。看你会不会心疼我。”
文芹懒得搭理她,顾自坐在一边,看也不看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和我聊天,”李水水笑眯眯地偏过头,直直盯着她,“但怎么办呢?即便是你这样对我,我还是喜欢和你聊天。”
*
下午4点。
太阳雨一过,洞底渐渐洒满夏日的光斑,遍布都是网格的形状。
山谷里面十分静谧,只有银质分针和秒针在表盘里一帧帧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
文芹向李水水的手腕扫过一眼,又淡淡转移回目光。
李水水感到好笑,她的心思还是写在脸上。
她轻轻摩挲着手表,笑着向文芹解释道:“两年了,中间换过几块表,还是你送我的这块好用。”
文芹头扭过头,不想看她。
李水水试着搬搬她的腿,“嘶”了一声。才过了近半小时,新的布料又被染成了血红色。
她轻轻开口道:“所以,甜甜并没有走失,对吗?山人说新的神血来了,也是糊弄我的?其实这一切,你早就算计好了吧,文芹。”
文芹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戏谑:“就你这种自私的个人英雄主义,甜甜从一开始就逮着你依赖,你指定兴奋得不行吧?想着这小姑娘落在谁手里都不成,怎么也得落你手里吧?”
李水水苦笑道:“文芹,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吗?”
“其实,这一年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变了很多了。”
文芹突然回过头来,满是淤青的眼周向外渗透泪水,和脸颊上的血污融为一体,看起来极为瘆人:“你别在这装好人了!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被关在这里!你……你就是恶魔!”
“你以为我在这里经受了什么?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经受的这一切,就是全部了吗?我告诉你,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我没日没夜地被放血,被欺凌,已经足足一年了!若不是我趁大祭司熟睡的空当杀了她,你觉得,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你以为我在这里,扮演大祭司,惩罚你,我就是恶人了吗?我告诉你——不是!我不是恶魔,你才是恶魔!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李水水一怔。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仿佛是在很远的时间点,她还静静趴在桌子上发神时,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有人在这样叫她。
[ 恶魔……你是恶魔 ]
用她们的话来讲,她确实符合这个词的形象。
她哑然失笑,没有反驳文芹,只是叹息道:“在你看来,我确实做过很多错事。”
文芹像是想起什么,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新来的神血确实是到了,不过不是甜甜,是你。”
她死死地盯着屋外,那是看不清的、黑蒙蒙的尽头。
李水水毫不在意,耸耸肩:“也没人关心我。大不了死在这里喽。能死在你待过的地方,我觉得挺好的。”
“你真是个疯子。”文芹漠然移过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
李水水眉毛一挑,笑道:“嗤,我不喜欢你的眼神。”
“用不着你喜欢了,”文芹淡淡道,“以你的伤口来看,两日不从这逃出去,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
2014年的夏天,李水水很不适应。
因为她被那个人禁足了——除了家里之外,哪里都去不了。
她着实觉得无聊了,拜托家政阿姨买了两只小狗来。
一只小金毛,一只小棕泰迪。
玩了两天,乐子就又消失了。
因为在第三天的清晨,两个小玩意儿浑身都是血,也没有血可以放了。
[ 弱者真是没用。血不够用,自然活不成了。]
她按了个铃,心情不大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家政阿姨战战兢兢来她门前把两个小东西的尸体收走了。
没多久,阿姨上楼打扫清洁,再度被吓坏——一大滩血从小祖宗门缝里缓缓流出来,几乎快蔓延到楼梯口了。
*
李水水不动声色地轻按手表。
手表下面的伤疤隐隐作痛。但她浑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是她贵为强者的勋章,是很值得夸耀的。
她眼里没什么笑意,语气却很轻松:“乖乖,这么严重哦。那你怎么还能活一年半载?”
文芹不知是不是刚刚起身拉扯到了旧伤,鼻息加重了些,神色不大好看。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命硬的很,”她冷哼一声,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文芹整理好情绪,最后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小屋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李水水无声看着地板,逼仄的小屋如同灵堂般死寂。
她缓缓闭上眼睛。
[ 原来,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
2012年4月,岚城女高。
校理事长亲自把李水水送进高二四班。
李水水甜甜地道了声谢,就开始作自我介绍了。
她声色绵绵的,看起来脾气很好。因她晚一年入学,大约比班上的同学都要大一岁。她安静地站在那,就像一位温柔的姐姐。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
“很明显,这是个顶级关系户……不过性格看起来倒还挺好的,咱应该是惹不到她的……”
李水水扫视了一圈,慢慢走到一个位置旁边,轻叩书桌:“我要坐这个位置。”
她专门挑了个窗边的位置——不仅上课发神时可以观察梧桐树上的蝉、螳螂和金龟子,还远离聒噪。
教室里一片寂静。
因为那个位置已经坐人了。
其实那旁边还有一个空位置。
但李水水就是要有人的那个位置。
看来这个转学生脾气不算好。
书桌的主人闭着眼,懒得加入周围的暗潮汹涌,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个关系户。
听有人敲她的桌子,她睁开眼,只是漠视来人。
李水水又重复了一遍,扬起笑容,仿佛这个位置她志在必得:“我要坐这个位置。”
周围的空气都快凝滞了。
女生冷哼了一声,面色倨傲:“我的位置,你说坐就坐?”
李水水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轻松地笑笑,“那我坐这里吧。”
她若无其事地移出椅子,把自己的包放在上面,又优雅地坐下,仿佛刚刚被对峙的人不是她一般。
女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你是有什么问题?”
李水水没有回答,心里却悄悄埋下了粒种子,日后会悄无声息地发芽。
[ 真是令人开心,一开学,就能认识强者。]
求评论求收藏求花花呀~~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火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