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渐渐被痛楚剥离。
一炷香的时间,山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结束的人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死守着灯塔的哨兵。
李水水察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她觉得有些荒谬。仿佛昨日还在和文芹亲密叙旧,转眼间自己就被她丢弃,成了奄奄一息的狗。
文芹,你怎么好意思称我为恶魔?
[ 明明你,才是最像恶魔的人。]
*
2014年那个雨天,文芹从女高跑出来,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跑,根本不敢回头看。
背后是警车鸣笛,牢狱之灾,无期徒刑。
那一刻,她承认自己害怕了。她颤抖着双手,那双沾满了顾小枫鲜血的双手——她使劲搓,雨水根本搓不掉。刚刚快搓干净,脸颊上的血又划下来,让手指继续沾染血渍。
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她拉上车:“文芹,跟我走!”
女生的手不像雨天没有温度。
文芹被那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除了打冷战,什么多余的神态也表达不出:“水水姐,我……我杀人了……我,我害怕……”
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的阿兰一样,没有别的依靠,又怕另一个人将自己丢下。
“姐姐?”阿兰将她唤醒,语气很焦急。
文芹压下心中的忧虑,轻轻覆上阿兰的脸颊,凝重道:“阿兰,谢谢你来这里寻我。我在这座山上已待了一年。山外的人恐怕早已忘了还有文芹这个人。若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记得我,那只能是你了。你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忘记这里发生的事。别人若是问起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就说从未来过这里,听明白了吗?”
女孩两眼湿漉漉的,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晶亮:“嗯,我明白了,姐姐。”
文芹为她理理衣襟。阿兰这浣花锦的上衣还是她送过给她的,如今不知何时都沾上了银针般大小的细草,竟将她的手都扎破了。
她眼眸低垂,看着右手食指上的伤痕,喃喃道:“今日有些不太平,你等会出去,切记要小心些,莫叫那些山人抓了去。姐姐还有些事没完成。等姐姐做完了,就到老地方与你会合。”
“嗯,我等你,姐姐。”
*
半晌,李水水感觉她的身体又被摆弄成了奇怪的形状。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被塞进了之前的那个铁笼里。
小屋里只有一个山人。
这个山人是个生面孔,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好说话些。
李水水决定利用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拾回一点精气神,卯足了劲低声问道,“我难道不是你们的顾客吗?我是A309用户。我去年9月帮你们找了神血来,说过一年后要来接人的。你们忘记了吗?”
山人没什么感情地回答:“我们都得听大祭司的。大祭司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李水水愣了一瞬,苦笑道:“那你们对所有来这里的人都这样吗?”
他像是没想到李水水会这么问,思索了几秒,随即干巴巴道:“没有。只是你是这样。大祭司让我们这样做。我们都听大祭司的。”
“原来只是对我这样啊……”李水水笑了,眼里染上苦涩的猩红。
[ 文芹,你就这般恨我?]
李水水眼里的哀伤只延续了一瞬,很快她就换上妩媚的笑容,眉眼间尽是楚楚动人,“小弟弟,你可以帮我把绳索弄松些吗?姐姐太痛啦。”
山人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可以这么做。我要听大祭司的。”
“没关系,大祭司发现不了的。”李水水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真真是个需要人援助的落难姑娘,“如果你愿意帮我弄松一点,我可以……满足你,像刚刚满足那些人那样。”
她眨眨眼,笑道:“在那之后,你可以再把我关起来。这样就没人会发现喽。”
这年纪轻轻的山人即便再蠢笨,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愣头青。
他转眼间就红了耳朵,左顾右盼确保没有人来后,就急切地把李水水从铁笼里拽了出来。
李水水软软倒在一旁,媚眼如丝,“嘶——轻点,疼。”
山人再也无法忍受,粗暴地扯去树皮做的衣物,猛地压上来。
李水水像完成任务般尽心尽力地迎合他,配合他,直至他抵达顶峰的那一刻,用力将一块尖石刺向他的脖颈——“嗞!”
山人即刻掐紧她的脖子,但已是枉然,尖石在他的脖间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液喷溅而出,在泥墙上溅出一道鲜红的印迹。
“大祭司,不会,放过你的……”他恶狠狠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就含恨闭上眼了。
愣头青从头到脚嘴最硬。
还挺好骗。
李水水凑近他的耳边,轻快笑道:“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你且看着吧,小弟弟。”
*
夜幕已至。一道又一道黄灯在山谷间来回穿梭。
神芸服务区巡警大队正在山上努力搜寻失踪姑娘的下落。
大队长秦林上岁数了,用的还是老式的警用手电筒。他取出充电器,将两只插脚插入取电接口,将插孔端插入电池盒插孔。直至指示灯变为绿色,他才取出电池安进手电。
“这山上又走落了个人哦,”秦林同老陈打趣道,“之前走落那么多人,后面找不到,还都被压下去了,搜查令也调不下来,说什么狗屁文化山不可亵渎。这次走丢一个李女士,倒是这么快就调下来了,还出动这么多人,你说有意思不?“
老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或许我们这次搜查,可以把之前那些没找着的人都找到呢。”
秦林摇摇头,吐出的气浑浊又沉重。他紧皱着眉头,顾自招呼人往另一头找人去了。
老陈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次要营救的人极大可能是个权贵,他们必须得找到。要是找不到人嘛——这么多年的警衔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么搜查下去,一时半会大概率是出不了结果的。因为神芸山的地势着实让人没有头绪。一到桥那边,层层的芭蕉叶将出路全都堵死了,只有一片片的树丛和遍地的枝桠。
*
李家。
“A市最新消息,一名李姓女子在神芸山上不知所踪,据警方可靠消息,,该服务区东南角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失踪事件,但迄今为止从未找到生者。前方记者为您报到……”
李晴“啪”一声关了电视,撑着桌角急得满头是汗,“均文,你说,李水水那丫头没事跑那边去干什么?这下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李均文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沏茶,似乎毫不慌张。
这套崭新的黑陶是刚升职的何生送来的,他今日才来得空开封。何生这人左右逢源,暗地里帮老爷子办了不少事,才坐上副总的位置。
他倒是挺会做人。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先给他献上投名状。
李均文仔细地擦拭陶器口,浑不在意李晴的话,反而冷冷嘲讽道:“这有什么。你就是太惯那贱蹄子了。这丫我养大的,我能不知道?她肯定是有自个的主意。你瞎操什么心?快叫人家搜查队撤了,多丢人。”
A城警署的总督是李晴的姐夫,去年底刚上任,威风的很。一听大妹子侄女儿走丢了,立马下发了搜查令,派部下去找人。
李晴瘫在椅子上,看起来快崩溃了,“是你女儿丢了,还是我女儿丢了?要是老爷子知道了——你和我都得遭殃!”
老爷子对李水水的宠爱是李家上下人尽皆知的。所以没几个人胆敢挑战老爷子的权威,去得罪李水水。
但是不代表李均文不敢。
老爷子年事已高,膝下又只有李均文一个门丁。李家日后的所有资产,自然都是他的。难不成,老爷子不给他一个面子?
“你别忘了,他不敢这么对我。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他眼里布满了阴翳,死死攥紧茶杯,又一下子将其摔到地板上。
瓷器被砸得七零八碎,折射出微黄的欧司朗吊灯的缩影。
“我管他什么容山堂,还是其他什么狗屁!早晚这些人,都得归我李均文!”
见李均文软硬不吃,李晴窝藏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李均文慵懒地靠着沙发,轻轻擦拭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丝血痕,很是扎眼。他向来容不得任何扎眼的东西。
他歇了会儿,悠悠站起来,朝里门唤:“萍嫂,辛苦你了。来把这里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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